正月十五过后,新年里诸事都已忙完,书房里的工人渐渐安心,作息也改回从前的时刻,这天李良柯找到若茗,开口就问:“二小姐,年里头我曾经提起过的从外头雇人的事东家是什么意见?”

    若茗道:“我爹觉得这想法不错,已经答应了。不过年后这才刚开工,找人的告示还正在拟,再加上考试什么的,总要等到二十几号才能招齐,你先别着急,我不是从套色那边给你抽了两个人吗,这两天先商量着把底稿弄出来,人一凑齐咱们就开

    李良柯满脸堆笑说道:“还是二小姐想的周到。不过情况有些变动,是这样的,过年的时候我心里头牵挂着这件事,到处去走动打听,你也知道,我好些个朋友都是干这行的,都帮着我打听,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你说一个我说一个,竟然给凑了四五个人,都是他们使过的,活也好,人也好,都是干这行两三年的老工人,年岁不大,精气神挺足,我高兴的不得了,赶着来跟你和老爷说一声。”

    若茗见他如此热心,笑道:“这么几天功夫就凑了这么多人?难为你了。”

    李良柯忙也笑道:“可不是么,我因为惦记这事,从大年初三就开始到处走托人,这行里我认识的朋友都寻了一个遍,闹的一个年下都在忙乱,年都没过好呢“人你都见过了吗?”

    “没呢,东家跟小姐没话,我怎么敢私下里见他们!”

    若茗越觉得有些不安。李良柯主意出的不错,事办的也十分利索,可是为什么呢?从来他都只为自己打算,一心想着抬高自己地地位,甚少为书坊的前途考虑。怎么忽然之间如此积极热心?是真心真意为了书坊。还是他另有打算?她心里裁决不定,敷衍道:“李师傅。我回去跟爹爹说一声,挑个合适的日子你把人领来让爹看看。要是不错就留下吧。”

    “好,没问题,只要东家话,我立刻跟他们说,当面验看手艺。”

    当天下午林云浦听若茗说完后。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他这么快就把人找齐了?也行,就让他领来看看吧,看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爹爹就打算用他的人?”

    “要是像他说的手艺不错人又老成,咱们还省得找人了。”

    “不怕他们生事吗?”

    林云浦笑道:“能生什么事?”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殷勤地有点过了,有些不放

    “要不怎么说你还欠着些历练呢,”林云浦笑道,“他有天大地本事也是圈在咱家的地盘上,有咱们把着。绝翻不出大浪来。”“绣像部如今已经全是他地人了。再弄几个进来不是更难钳制他?我就怕到时候咱家里就他手下人多,想管都管不了。”

    “那你的意思呢?”

    “不如我们自己雇人。他带来地那些捡一两个用就行了,既不伤了他的面子,又不至于让咱们为难。”

    林云浦想了想道:“你这个法子也是可行的,不过李良柯绝不是等闲之辈,我们即使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时时处处防着他,所以依我看来,不如就遂他的心愿,然后再看他下一步怎么走。”

    若茗有些吃惊,忍不住说道:“遂了他的心意以后还怎么管束他?到处都是他地心腹,等他扎根更深我们岂不是要被他牵制?”

    “我猜他现在的想法是把自己人都聚在绣像部,然后想办法让绣像部的生意在书坊里占重头,到时候咱们自然就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过,绣像部的生意现在的确有可以掘的地方,所以我们不如就利用他的野心,好好把绣像部的活计做上去,至于对付李良柯嘛,就像大禹治水一样,用堵不行,得抓住他的弱点,逐个破解才行。”

    “怎么破解?”

    “比如他带来地那些人,未必个个都跟他一条心吧?”

    “既然是他带来地,肯定是他看得准靠得住的吧?”

    林云浦笑道:“你忘了周元跟王大器了?带了十来年地徒弟还跟他不一心,更别说那些新近招来的人了。李良柯这个人有个很大的弱点就是太爱揽权独断,不管大事小事,都得经他的手,他说行才行,这种人注定不得人心,所以我从来不怕他能做什么大乱子。”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自从他去年帮着打点生意之后,对人和气多了,人缘也一天天好起来,如果他已经留意到自己的问题,开始改了呢?如果我们听之任之,他们十几个抱成一团,到时候我们要么得迁就他,要么就得重新雇人,那就麻烦了。”

    “人不可能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李良柯这阵子需要底下人支持他,需要往上爬,所以才摆出一副和气面孔,我敢肯定,只要我松口让他找的人都进来,然后再由着他扩大绣像部的生意,他肯定会变回从前的傲气模样,到那时候再想抓回人心可就难了,这一点你不用太担心。如果我们不遂他的心,不用他的人,他肯定会暗地里给咱们找来的人下绊子,既耽误生意,又让他对咱们一直存有戒心,这又何必呢?”

    “照爹爹说来,咱们只能照单全收?”

    “咱们要做的是好好考校他找来的人,如果真像他说的都是熟练工人,手艺不坏的,咱们就留下先用着,如果用几个月觉得不错,干脆就雇成长工好了。”

    “雇他们做长工?”

    “对,反正咱们也准备好好经营绣像部。我的打算是绣像和套色两块一起展,我琢磨了好久了,现在画谱这一块还没什么人做,主要就难在套色和印染,可是这两块咱们都不缺人,技术也不坏,可以好好下功夫的。等绣像部找足了人,咱们用个一年半载摸透了性情,觉得不坏的就来个大换血,往套色里调几个人,好好琢磨一套画谱出来,就算赔本也要赚个吆喝,让天下都知道套色印染是我林家书坊最厉害。”

    “那还不如现在就直接调换人,把李良柯找的那些人往各处都塞一些,免得他们抱团。”

    “不行,现在那些人咱们还没摸透脾气秉性,不知道谁可以争取谁是他的死忠,如果贸然差往各处,说不定适得其反,反倒给他们机会窥探其他各部密不外传的活计,尤其是套色部和活字部,不是可靠的人决不能放进去的。”

    “如果他们是李良柯的人,即使用的久也未必跟咱们一条心呀。”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千里为官也只为求财,更何况这些人!李良柯凭什么收服他们?不是给了钱就是许诺了将来提携他们!咱们一要让他们进书坊为咱们干活,二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工钱是咱们给的,不是李良柯,一旦明白了这点,他们自然会向咱们靠拢,那时候李良柯再想把他们拉回去,除非他能出得起更好的价钱。”

    若茗扑哧一笑:“爹爹真是老谋深算,在昆山一带谁还出得了比咱们更高的价钱?除非李良柯把家底掏出来另立炉灶,赔着老本给他们工钱。”

    “对啦,就是这么说的。”林云浦笑眯眯的,“你说周元为什么一进套色部就彻底跟李良柯分道扬镳了呢?还不是明白了只有东家才能提拔他,跟着李良柯没有出头的时候嘛!”

    “我看王大器自打周元走了以后,心里也闹得厉害,李良柯带的这几个徒弟看起来都称不上老实巴交啊。”

    “做师父的不为徒弟打算,只知道让徒弟出力,不肯给徒弟好处,谁又不是傻子,哪个替他卖命?李良柯这个毛病要是不改,这一辈子也成不了大气候——不过他最好别成,要不然我可怎么办?呵呵。”

    若茗笑道:“怪不得爹爹明知道他不可靠,还肯提拔他当主事,还敢让他代管咱们的生意。既然爹都打算好了,那我就给李良柯说一声,让他明天把人带来咱们挑挑吧。”

    “行,到时候让梁云林、张易、刘铭他们几个都跟着瞧瞧,多几个人相看考虑的更周全些。”

    若茗答应着正要走开,忽听林云浦道:“端卿最近找你了吗?”

    “看灯那天他不是来了咱家吗?”

    “后来没再找过你?”

    “没有,他家那么多事,怎么走得开。爹爹有事找他吗?”

    林云浦忙道:“没事,我就是那天听他说了句有事要跟你说,既然他没找你,想必不是要紧事吧。”

    若茗正要出去,又听见他叫住说道:“去年常来咱家的那个余天锡回家了吗?好久没听你说起了。”

    若茗心跳有些加,忙忙答道:“在京城他爹爹那里呢。”

    “哦,那孩子话真多,不如端卿老成稳重,交朋友的话还是端卿这样的最靠得住。”

    若茗见他说的没头没脑,也就没有接茬,只是心中疑惑,天锡说过开春就来昆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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