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浦自从听说凌蒙初在无锡见到了牛掌柜,便有意差遣若茗再去无锡一趟,彻查此事,只是书坊近来活计颇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渐渐拖延了下来。

    再后来他听说若茗知道了定亲一事,私下里留心观察,现若茗近来总是躲着端卿,万不得已见面时也是尴尬不已,说完正事便慌慌张张离开,而端卿也是欲言又止,百般不自在。他暗笑这对小儿女面皮太薄,笑过之后又稍有些担心:他俩的确十分般配,可是那个余天锡,若茗是不是还惦记着?要是若茗和端卿再这么别扭着,岂不是给余天锡可乘之机?不行,得想法子撮合他们才行。

    这天冯梦龙遣人送来了《情史》的定稿,若茗查验之后,林云浦道:“这部书稿一定下来,书坊里就没什么大事了,我琢磨了好长时间了,你最好再去一趟无锡,好好会会那个姓牛的,最好查到确切证据,咱们好好教训他一顿。”

    若茗道:“也好,那我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出吧。”

    林云浦笑道:“好,那我就去跟老叶说一声,借他们端儿用一用。”

    若茗一惊,忙道:“不用麻烦端卿哥哥,我自己去就行。”

    “胡说,你一个单身女儿家怎么能胡乱出门。”

    若茗急了,分辩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何况无锡那边我认识不少,余天锡不说,现在凌大哥和眉娘也都在。墨砚坊也有相识,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们就好了。”

    “那都是到了无锡以后才靠得住了,如果路上有什么事你怎么办?你忘了上回出门时你们碰见的恶僧了?”

    “我这次走官道,绝不赶夜路……”

    “那也不行,难道我能让你带着豆丁、绣元那两个毛丫头出去冒险?”林云浦偷眼瞧见若茗一脸不情愿。忙又道。“唉,可怜你没有兄弟。不管办什么事都是咱们爷儿俩亲自上阵——算了,让你出门我也不放心。干脆我自己去吧!唉,多少年没出过远门了,如今路上不太平不说,风餐露宿的,我这把老骨头又要受罪喽!”

    若茗听见父亲说要亲自出马。忙劝阻道:“爹爹春秋已高,这种小事怎么敢劳动爹爹呢?我去就行了,何况我也去过,路径熟悉,人也都认识。”

    林云浦故意摇头道:“不行,不行,你非要一个人去,年纪轻轻一个女儿家独自出门,就算我勉强答应。你娘也不肯。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让你爹怎么活呀!不行。我只好自己吃苦受累跑一趟吧!”

    “我可以从书坊里挑一个得力地帮手一起去,比如账房上的王先生,或梁云林,或李良柯和杨英都行。”

    林云浦头摇得像波浪鼓:“不行不行,王先生岁数大了,路上碰见什么危险不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把他吓个半死,到时候你还得张罗他!梁云林那边正在刻《三国》,怎么走得开?他走了谁负责套色那边?李良柯,亏你想得起他!跟我差不多年岁况且又是个滑头,你指望他帮你挑担子呢还是指望他到了无锡尽心尽力帮你?至于杨英,他进书坊才两个月,根本摸不透他的为人,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他?算了,你既然不愿意和端儿一起走,那只好我自己去了,只求老天保佑,别在路上犯个什么病,那就完喽!”

    “爹爹!我再想办法,哪怕先约好凌大哥在路上接我呢!”

    “我才不信你好意思开这个口!”林云浦笑呵呵的,“那个凌蒙初帮了你不少忙吧?咱们又没什么报答人家的,何况他手头上也压着书稿,你不是说邢家还跟他约了期限吗,怎么能为这点子事折腾人家?万一耽误了他写书,我们怎么赔?”

    若茗情知父亲闹出这么多说辞都是为了端卿,然而他说地句句在理,自己孤身上路确实不是办法,只得道:“要不再等一阵子?或到时候凌蒙初那边就有眉目了,我们就不用多走这一趟。”其实她心里想地是,再过一阵子也许天锡就回到了无锡,他既熟悉情况,又能放心托付,有他在就不用再去了。

    林云浦哪里肯轻易放弃,装模作样想了一阵子,皱着眉头说道:“不行啊,情况一天一变,不早点揪出那个幕后主使,你爹我一颗心时时刻刻都悬在嗓子眼里呀!我一想到《警世通言》或已经有了盗版,一想到《情史》和《醒世恒言》没准儿又要便宜那些无耻之徒,真是气的头晕眼花!咱们林家在昆山也算是赫赫有名,这个哑巴亏吃得太窝囊了!咱们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到头来都便宜他们!不行,哪怕我累死在路上,也一定要去一趟无锡!”

    若茗再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答道:“爹,我去,我跟端卿哥哥一起去。”

    林云浦心内暗笑,却仍装出一副无可奈何地表情道:“唉,我也不想麻烦端儿,他们那里也是他一个人张罗,真是没办法,都是爹时运不好,要是你有个兄弟就好了!”边说边看若茗的神色,见她一副不情愿地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我忽然想到,这阵子端儿和你似乎不大对劲啊,是不是你们拌嘴了不愿意见面?唉,这可怎么好?要是你两个不肯和好,一路上他也没法照顾你呀!算了,还是我去吧。”

    若茗郁闷到极点,却又想不出办法对付这个“顽皮”的爹,只得耐住性子道:“我们没有拌嘴,爹爹放心,这件事女儿一定办好。”

    林云浦目的达到,这才哈哈一笑:“好,真是我的好女儿,比儿子还强!我这就去找老叶,借他家端儿一用!”走出几步回头见若茗仍是闷闷不乐,笑道,“你只好盼着你三姨给你添个弟弟吧,等他长大能帮我了,你就轻松了。”

    叶水心自然毫不犹豫地应允了,只是他为端卿这些日子来奇怪的表现已经忧心多时,他并不像林云浦一样洞悉事件地原委,还道是端卿有意悔婚,因此犹豫着说道:“老叶,两个孩子的婚事,你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办?”

    “端儿不是要参加秋闱吗?修竹堂事情多,他又忙着准备功课,我想还是等会试结束后再说不迟。”

    叶水心倒不怕向后拖延,他担心的是端卿万一反悔,怎么向老朋友交代?因此说道:“等到会试之后固然是好,只是我总有些担心,不然咱们先下了聘礼,把这件事情敲定了?”

    叶水心想的是一旦下聘,把婚事公之于众,以端卿的品行,断然不会再生枝节,也算是牵制他的一个好办法,他哪里知道中间的变数在于若茗而非端卿呢?

    而林云浦虽然知道问题在于若茗,却不知道端卿如何跟叶水心交代的,他希望通过无锡之行,给若茗和端卿一个独处地机会,最好是让若茗明白端卿是最适合她地那个,到时候一切水到渠成,既不会有强迫女儿之嫌,也不会愧对端卿。因此他笑道:“不用这么着急吧?反正咱们心里都有数,两个孩子也都知道,这时候忽然捅出来,若茗怕人笑话,反而不好再跟端卿走的近,这次就不好一道去无锡了。我地意思是顺其自然,等端儿金榜题名之时再行洞房花烛之礼,岂不是锦上添花?”

    “你说若茗已经知道了?”叶水心暗自叫苦,先前她不知道还好,如今她已知情,无论如何不能让端卿任性胡来,说什么退婚了!不然让人家女儿脸面往哪里搁?

    “是啊,茗儿他娘不留神说漏了嘴,呵呵,反正他两个从小一处玩大的,当时羞惭了一阵子,后来我看他俩倒还大方,彼此还跟从前一样,并没有扭扭捏捏不肯见面。叶兄,我知道你这里也忙得很,只是我家没有男丁,不得已才向你借端儿,你担待我无儿之人吧。”

    叶水心忙道:“哪里话,端儿就如同你的孩子一般般的,任从差遣。唉,我还以为若茗毫不知情哪,既如此……”叶水心后半句话咽在嘴里说不出来,心里焦虑不已:端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若茗都已经知道了,难道他还要胡说些什么退婚之类的话?

    林云浦哪知道他的心思?兀自笑道:“知道了也没坏处,免得路上有什么事若茗不好意思张口。等这趟回来,我让若茗也到你这里帮帮忙,给端儿腾出点时间来温书,以端儿的才学,考一个会元也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就等着捷报吧!”

    叶水心叹道:“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他赴试,你难道不知道吗?近来皇上宠信一个叫魏忠贤的宦官,如今他已经升为司礼太监,掌管东厂,朝廷已经乱了套了,端儿偏要这时候趟这浑水。”

    “大不了不参加殿试,照旧回来帮你料理修竹堂,进退都在他自己掌握,你不用担心。”

    叶水心怅然道:“宦官得势,国势不祥啊!”

    “你我只管印书刻书,管他朝廷天翻地覆哪!难道太监上台就不许卖书不成?咱们只做生意,不谈国事。”

    叶水心依旧叹气:“只愿端儿不要卷进去才好。”心中忧虑更甚,端儿的婚事尚未筹划妥当,忽然又要参加科举,今年真是诸事不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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