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掌柜带来的消息,让庄虎臣真的凉了心,这鸟朝廷还管他做什么?就由着联军杀到西安灭了慈禧、宰了光绪拉倒啦。原本在电报里军机处是随便庄虎臣调军火、弹药的,粮食、军饷则在山西征集。而且前几天,马玉昆还答应把压箱子底的十二挺马克沁机关枪也让他拉走。反正打完了仗,这些武卫军还要重新归建制,兵员、器械不过是暂借庄虎臣使使罢了。没想到高珏到了西安,拿了钦差的行文要求调军火,武库却说没弹药可拨了。

    庄虎臣急忙问高珏道:“你有没有去找荣中堂?”

    高珏威武的国字脸皱巴成一团道:“我找了,还找了庆王爷,都说不行。”

    庄虎臣道:“上次去拉军火的时候,你们不是说武库里的洋枪、洋炮、弹药堆成了山吗?你就不知道对这些武库的委员使银子?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高珏一脸阴郁道:“大人,我何尝不知道?都使了,还是双份的例,没用,后来那个委员拿了银子有些不好意思,才悄悄对我说是荣中堂的意思,所以我才又去求了荣中堂,哦,对了,中堂还让我带几句诗给大人。”

    庄虎臣气乎乎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有心做诗?说说吧。”

    高珏道:“千里捎书为一墙,让他几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杨士琦冷笑道:“荣中堂行伍出身,居然还晓得嘉庆爷的太傅王尔烈的诗。”

    庄虎臣飞起一脚把公案踢倒。上面那个羊脂玉底座黄金打造地“马上封侯”掉到了地上,幸好是黄土地面,没有摔坏,西洋战马上那个活灵活现的猴子躺在地上翻着眼皮,似乎在嘲笑着他。

    庄虎臣气的手都开始哆嗦:“这让的是一堵墙吗?这是万里的关山!是山西、陕西几千万人的性命!他荣大军机好大方啊!”

    杨士琦一撇嘴道:“哼,老佛爷要是不放话,吓死荣禄也没胆量这个时候扣住军火。”

    庄虎臣的脑子里也是转的飞快,撤军还是不撤军?不撤军议和的日子就无限期的拖延,早晚自己就要被十二道金牌调回西安,等待自己地结果最好也就是个弄个闲差。拿份薪水被当废物养起来,要是弄的不好。身家性命难以保全,但要是撤军地话,山西无险可守,洋兵随时都可以杀进山西肆虐,几千万百姓就要受兵火摧残。

    杨士琦看着庄虎臣,劝道:“大人还是撤军吧,眼下的局面由不得大人过分的刚强。”

    庄虎臣一急,被逼出了主意。对着杨士琦问道:“杏城兄,如果咱们和洋人打起来,会是什么个局面?”

    杨士琦站了身来,背着手踱步,猛然眼睛一亮道:“如果真打起来,怕是朝廷想把兵撤下来,也不敢了,只是大人有没有打赢的把握?”

    庄虎臣鼻子哼了一下道:“你觉得洋人有本事破了我的娘子关吗?”

    杨士琦亲眼见了前面两仗。摇头道:“要是论野战争锋,咱们的兵那自然是不成的,要是只说坚守,别说是两、三万洋兵,就是再多一倍,也难破这坚城。”

    庄虎臣道:“那就好,只要把洋人引过来,咱们就和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本来地主意就是要把他们打疼了方能议和,现在还是老办法。”

    杨士琦叹了口气道:“法子是好法子,问题是洋人不和你打啊。”

    庄虎臣笑道:“他不想打就成了吗?要是不想打就别来中国,既然来了,就不由他了!”

    高珏插嘴道:“大人想过没有。如果仗打个没完。那洋人要是再往咱大清增兵,那就更麻烦了。”

    庄虎臣微微一笑:“只要打个不胜不败。洋人吃不下也吐不出,那也就只能尽快议和了,再说我手里那一千多俘虏也不能白养着,该做做文章了。”随即又骂了一句道:“娘的,打仗还不敢打赢,这叫什么事儿啊!”

    大仗外面一阵喧闹声传了进来,庄虎臣一皱眉头道:“这些兵还是这么没规矩,都当自家的场院了。”然后对着外面叫道:“李贵!”

    李贵闻声进来道:“大人,有什么事儿?”

    庄虎臣问道:“外面闹什么呢?”

    李贵眉开眼笑道:“大人,那些武功营的蛮子弄出点新花样,您不去看看?”

    庄虎臣问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李贵笑着道:“大人出去就知道了。”

    庄虎臣瞪他一眼道:“装神弄鬼!”

    李贵笑呵呵的不说话,庄虎臣也觉得有点憋闷,就径直出了大帐,后面杨士琦和高珏也跟了出来。

    大营里的空场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武功营士兵正在推着一辆独轮车到处疯跑,独轮车本来没什么稀罕,但是上面要是架着一门有十个枪管的格林炮那可就够看地了。庄虎臣看得眼睛直。一大群瞧热闹的兵勇一见钦差大人出来了,吓的掉头就跑,那个推着独轮车的小兵看见庄虎臣的脸,呆呆的站住,手扶着独轮车的把,傻楞楞的不会动了。

    庄虎臣问道:“这个东西是你弄地?”

    那个兵一见钦差问话,吓的就要往地上跪,独轮车没了支撑,就要倒在地上,高珏连忙扶住,把车子下面的两只脚给立住,车子才没翻。小兵吓了一头汗,这格林炮上百斤重,要是倒了砸到钦差大人,那小命还能有啊?

    小兵扑通就跪下了,结结巴巴道:“回。回大人的话,这个是小的,小地随便捣鼓出来地。”

    庄虎臣微笑道:“你别怕,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小兵道:“小地叫周舟,湖北人,小的原来是当木匠的,现在是格林炮的炮手。”

    庄虎臣笑道:“起来说话吧。”

    小兵哆嗦着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庄虎臣问道:“你弄这个做什么?”

    小兵道:“小的觉得这个格林炮太重了,小的没力气。搬弄不动,就想给装个轮子跑起来顺当些。”

    庄虎臣笑着对他道:“好。这个东西很好,一会你去粮台上领五十两银子。”

    小兵本以为随便摆弄武器,不挨军棍就是好的了,现在居然有赏钱,眼睛瞪得如铃铛般大,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庄虎臣看着他,亲切道:“今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东西。你可以报告你地上司或者是直接通知我的亲兵,本钦差重重有赏,或者别人弄出点新东西,凡是打仗用的上的,都有赏,举荐的人也有奖励。”

    小兵周舟千恩万谢的跟这高珏走了,没走几步,又拐了回来。捏着拳头似乎鼓足了勇气,对庄虎臣道:“钦差大人,小的有个事儿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庄虎臣点头道:“你说吧。”

    周舟道:“小人有一个棚的兄弟,他是湖南人,家里几代都是做烟火炮仗地,他上次曾经对小的说,大人弄的那个新式武器,他有办法改。”

    庄虎臣心上心头。这中国人的创造力真是无限啊!本来就觉得格林炮毛病大,一上了战场,士兵们杀红了眼,手柄摇的飞快,结果老是卡壳。弄不好还会炸膛。而且又太笨重,搬一次比挪大炮还费劲。在娘子关附近的古道上它那个三个轮子的炮架,用马来拉动不动就要翻,上头重下面轻,肯定是不稳当。

    所以这次就花了大价钱,要把武卫军的马克沁给弄来,那玩意可靠性要比格林炮好了许多,虽然也有笨重不方便运输地问题,但是好歹也比格林炮重量轻些,搬弄也多少方便了点,可是现在朝廷又不让给了,白花了冤枉钱。

    今天是意外之喜,这些兵居然想到把格林炮的三轮炮架拆掉,装到了独轮车上,那可是方便太多了,这些当兵的都是种田的出身,打枪那是不行的,可要说推这个独轮小车,个个都是跑起来一溜烟,比空身子慢不多少。现在居然有人说,能把自己那个不成气候的“没良心炮”改造了,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尽啊!

    庄虎臣笑道:“你一会把他叫来,让他到我的中军帐来,要是真是个有本事地,你举荐有功,本钦差还有赏!”

    小兵乐的嘴都合不拢了,跟着高大掌柜走路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

    杨士琦纳闷道:“大人,这兵勇私自改造器械,你不但不处罚,还要给赏钱,是个什么道理?”

    庄虎臣笑着拍了拍独轮车道:“本大人这次修理洋兵就要靠它了”然后指着李贵道:“把这个东西给我推到大帐。”说罢,哈哈大笑着走向中军帐。

    杨士琦一脸的迷糊,也只好跟随他回去。

    不多一会,马福祥跑了进来,见了庄虎臣单膝一跪,见礼完毕,问道:“大人找我有什么要紧地事情?”

    庄虎臣平静地道:“前几天,洋人偷袭了咱们,杀伤上千的弟兄,这个仇我憋屈地难受,想打他们一下,出口恶气

    马福祥兴奋的打断道:“大人说的好!我早就想打了,这些日子我们被窝憋死了,大人下个令,标下带回回营马队,踹了洋人的大营,砍了那个叫什么瓦德西的洋提督,把人头献给大人!”

    庄虎臣斜了他一眼道:“就你们几百人冲进人家大营?怕是连根马骨头都回不来!人家几万人的大营,你想找死啊?”马福祥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耷拉着脑袋道:“那大人的意思?”

    庄虎臣笑道:“我让你把洋兵引出来就行了。”

    马福祥点头道:“大人的意思,是拿我们去钓鱼?”

    庄虎臣笑骂道:“你又不是蚯蚓。老子拿你钓什么鱼?”

    马福祥为难道:“大人,我们地马没洋人的马快,打他一下子容易,就是打完了,怕是被人家追了**,那就麻烦了,别让人家包了饺子。”

    庄虎臣笑着指了指独轮车上的格林炮道:“有了这玩意儿,谁还敢追你?”

    马福祥先是一楞,然后猛然笑了起来,竖起大指道:“大人高!真高!”

    “报告!”外面李贵的声音响起。庄虎臣大叫道:“进来。”

    一个三十多岁,眉毛又黑又粗。脸膛黑黑,个子小小的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进了大帐,“扑通”就跪下了,说道:“小的该死,小的胡言乱语,大人饶命?”

    庄虎臣笑道:“起来吧,我又不是阎王,你怕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这才浑身抖的站了起来。两腿还在打颤。

    庄虎臣笑道:“听说你能把我弄的那个东西,给改造了?”

    中年男人又给吓地跪下了,边磕头边道:“钦差大人饶命,小的是说胡话,您大人不记小人怪啊!”

    庄虎臣亲手把他搀扶起来,笑道:“本钦差怎么会怪你,如果你真能让飞雷炮打准,那你就是大功一件。本钦差要重重地赏你!对了,你叫什么?哪里人?”

    中年男人这才放下了心,暗暗骂起给自己报信的周舟,娘的,话也不说清楚,自己还以为大人是对自己口出狂言,要改动他明的宝贝动了怒呢。

    中年男人叉手恭敬的用湖南话答道:“小的达江友,湖南浏阳人。祖上几代都是摆弄烟火炮仗的。”他心里暗道,原来大人的宝贝叫“飞雷炮”,名字果然响亮。

    庄虎臣笑道:“本大人弄地那个飞雷炮还是粗陋的很,你有什么好主意,说说。”庄虎臣听见他的名字也想笑。这爹妈也太没文化了。叫什么不好,叫个打酱油!

    也难怪庄虎臣想笑。用湖南话念起来,达江友和打酱油几乎没有任何的分别。

    达江有道:“小的家里一直是捣鼓烟花的,这烟花要想直着飞,那样子就有讲究,上次大人放的那个炮,小的当时就在旁边,小地以为,大的毛病是没有,威力也是巨大,就是样子有点不讲究。”

    庄虎臣有点不明白了,问道:“样子有什么关系?”

    达江友道:“这飞雷炮的样子自然是没关系的,小的说的是那炮弹的样子好象不对头。”

    庄虎臣一楞,炮弹?哦,随即明白,他说的是炸药包,然后问道:“你是说里面填地炸药包的样子有问题?”

    达江友道:“小的弄的烟火要想直着飞,要么是装个尾巴,要么就是作成前尖后圆,就是枪子、炮弹的样子,上次放地那个,四四方方地,飞出去肯定是没个谱。”

    庄虎臣“啪”的一拍桌子,大叫道:“好,说地好!”他这一下,声音太大,把大帐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庄虎臣指着达江友道:“那个,那个打酱油,你要是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个改好了,赏银一百两!”、

    达江有一听一百两,眼睛都红了,忙道:“大人,给小的俩时辰就能弄好,这个东西和小的家里做的冲天花差不多是一样的,就是个头大点,小的觉得稍微一拾掇就能用。”

    这下轮到庄虎臣兴奋了,俩时辰,厉害啊!看来只要重视科学技术,中国人是可以用任何简陋的条件创造出奇迹的,当年造两弹的时候,那些工程技术人员不就是用手摇计算机搞成了吗?

    庄虎臣看着他,如同看着稀世珍宝一般,把达江有看的毛,暗道,这钦差什么毛病啊?

    庄虎臣对他道:“走,本大人要亲眼看着你把飞雷炮试制成功,要是搞成了,本大人今天请你喝酒。”

    达江有激动的要掉眼泪,一个匠人差不多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地位还不如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巴腿子,钦差大人那是什么人?天上的星宿啊!居然说要请自己喝酒,那真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当时也是拍了胸脯:“大人放心,两个时辰弄不好,您砍了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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