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踩着红纸屑,站在门口请送贺礼的左邻右舍到里面吃酒严宅第一进院子的正厅合侧厅早摆下十数桌酒席

    狄九合小全哥在正厅招呼客人,那里摆的是吃一看三的席面,合狄九走得近的几个大商人带着子侄来捧场明柏将左邻开绸缎铺的周小舍人引到侧厅坐地,劝了一巡酒走到帐房,笑问低头忙碌的妻子:“紫萱,今儿收礼到手软?”

    紫萱推开面前的一叠礼贴,甩着酸的手笑道:“你只说收的这些个是礼,就不晓得今日只赏钱就打了有一二百两了”

    明柏皱眉道:“周转不开了?”

    紫萱指着身边的堆积如山的礼物道:“那还不至于,只是这些个东西,收拾起来极是麻烦扬州的人情来往真真是费钱”

    明柏苦笑道:“家里使不上的尽数卖把河对面那个开杂货铺的李老板”正说话间前边使人来请,他就忙忙的去了

    紫萱就喊了彩云彩霞彩虹三个来,叫彩虹念礼单彩云合彩霞两个一人面前一本帐彩虹念一样,紫萱若是说收,彩云就记下,若是说卖,彩霞就记下边上的丫头媳妇子就去把收的移进后边仓库,把要卖的堆在外面哪消一盏茶功夫,就理清了帐,彩云跟彩虹对帐目彩霞就去看人收礼物紫萱正要去厨房看看,守门的进来禀报:“大小姐门外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说是大少爷的堂兄,闹着要进来吃酒小的看他神情不对,引他到隔壁一个茶馆坐着,叫小庆陪着他说话呢”

    守门的一说,紫萱就猜是枫大爷,不由冷笑道:“再没别人,必是林家那个挨了俺一砖头的,他来做什么?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挽起袖子就道:“彩云,去寻块好青砖来”走了几步苦笑道:“休去寻了,这不是琉球呢俺今日要搬块砖出门,明日全扬州都晓得明柏哥娶了个悍妇,却是去不得”

    彩云早丢了帐本去寻了块砖进来,听得小姐这样说,笑道:“小姐名声要紧,俺们不怕想到那回俺就气不过叫俺拍他一砖”

    紫萱上下看了她数眼,道:“传出去说俺的贴身丫头某某出去拍砖,越使不得了然不拍他一砖俺也不伏气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就不晓得收爪子”眼珠转得数转想到一计,笑道:“有了你去换个仆妇妆束,去敲山震虎,若是他口里无好话,你就拍他一砖,小心莫拍出人命来”

    彩云忙去问个媳妇子借了身旧衣裳穿上除去簪环换了包头,故意擦了一脸白粉,涂了两大坨胭脂将个小包袱包着严家的镇宅之宝,从后门绕到前街去

    果然枫大爷坐在茶馆地一个角落里鼻孔朝着天花板正要这个要那个支使地茶博士团团转严家地小厮小庆板着脸坐在一边不吭声彩云进来小庆吃了一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枫大爷扭头一看是个脸蛋抹地像猴**地管家娘子猜是天赐使他来地摆着架子哼哼道:“我兄弟来请我?”

    彩云走上前两步见小庆都没认出他来肚内暗笑走到枫大爷身边朝他脸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只说真是我家主人地兄弟原来又是你这个骗子你上回到俺家不是说你是俺家主人地表兄弟几日不见又说是堂兄弟我呸还当是上回请你家去好吃好喝?滚”

    枫大爷愣了一下因四下里地茶客都露出看不起他地神情恼道:“歪拉骨一派胡言我几时到你家来过?等我见了我兄弟必要他打你板子”

    小庆已是听出彩云姐地声音他本是个机灵鬼儿不然守门地也不叫他来做看守小庆生怕彩云吃亏站到彩云一边假意道:“好嫂子俺是真不知这个人就是上回来俺家那个骗子要是晓得就不搭理他了”

    彩云对小庆微微点头冷笑道:“你还不晓得呢这厮上回来在厅里坐了一小会厅里就丢了几样陈设走俺们扭送他到衙门去”

    枫大爷虽然极想林天赐合林大人打官司原是晓得打官司地厉害地如何肯把自家陷进去忙忙地站起来一边走一边道:“休胡说大爷我有地是银子怎么会偷你家东西”

    小庆忙拦住他道:“那请你把茶钱结了”

    枫大爷身无长物,哪有铜钱结帐,用力推开他,狼狈地越过他二人,恨声道:“狗奴才,狗仗人势”

    茶博士站在一边抱着胳膊笑道:“十几个大钱的茶钱都付不起,充什么大爷?”

    彩云解开包袱,扬起青砖冷笑道:“你打量到我们家来骗钱就是打错主意了,铜钱没有,砖头倒有一块叫老娘拍你一砖长个记性”

    枫大爷摸摸额头上的旧伤,想到狄家那位举着砖头到菜市场砸他地小姐,又恨又怕,缩头缩脑夺路而出彩云扬手砸去,正好砸在他脚边,唬得枫大爷跳起有二尺高,乱中冲进河里,霎时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衣裳,他连声叫救命

    彩云冲上去拣了砖头还要追赶,小庆怕出人命,拦着劝道:“好嫂子,我们公子铺子开张大喜的日子,闹到真见官主人面上也不好看”

    茶馆的老板也怕见官受牵连,上前劝解彩云若是有心要砸也不会只砸枫大爷脚边,就借着劝收了手,由着小庆把砖头夺去她看看四下里又围上一圈人来,就大胆自杈着腰指着在水里浮沉的枫大爷骂了几句,结了茶钱带着小庆走人

    候她们走了,茶馆老板才敢伸出竹竿把枫大爷拉上来,作道:“要死到别处死去,休坏我们生意”叫两个茶博士架着他走到几条街外的青云观墙外丢下

    枫大爷原是淘虚了的身子,叫冷水一浸已是受不住,再吃冷风吹了一会,烧的晕呼呼的,倒在地下睡去路边几个要饭地见他是被人丢来的,又昏迷不醒正好捡他便宜,他的衣裳虽是**的到底还是绸缎,也能卖几个钱,一哄而上去扒他地衣裳

    天幸枫大爷表舅的一个朋友从观里出来,见乞丐围着那里做什么,过来瞧了一眼认得是某人的外甥,把乞丐骂走,喊了个车把他送到表舅家

    表舅原是做生意的人,不肯坏了自家名声,只得将他安置在客院将养,使人去林大人家送信林大人问明缘故,回说:“原是有心看顾枫儿这孩子,谁知他偷了我二千两银子去嫖,至亲叔侄就不送他见官银子也不问他讨了,从此做个不来往罢”

    表舅无法,一边寻大夫与他诊治一边使人去山东泰安送信表舅母原就不待见枫大爷,又听信林大人的说话,每日在表舅耳边说,说地表舅也怕枫大爷病好了偷他银子,也不等他病好,托了一只便船将枫大爷送回山东去此时后话不提

    且说林大人晓得了枫大爷落水是叫严家一个管家媳妇子吓地,叹了一口气对林夫人道:“天赐却是娶了个泼妇呢枫儿在琉球就被那位狄小姐照额头狠拍了一砖这一回狄小姐使个管家娘子就唬得他自家跳了河”

    林夫人冷笑道:“不是泼的找不到婆家,怎么能轮到那个小畜生娶她?依着我看,你儿子就是肯认你你在这个儿媳妇手里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林大人干笑了两声,走到一边吃茶不提过得几日女儿女婿要回镇江去,林大人送至码头,回家遇见同去琉球的副使回乡,那个副使丢了官儿正要找个人抱怨几句,恰巧撞见他,拉他到船上吃酒

    林大人还没有熄了做官的心思,句句都离不开京里的消息那个副使吃了几杯酒,借着酒劲抱怨道:“今上已是颁旨海禁不晓得叫哪个访着我们去琉球做买卖的事体上了一折就害我们丢了纱帽还要贴钱补亏空倒是你因祸得福了”

    林大人恼道:“我如今也是老家住不得,在扬州寓居,幸亏几个老朋友甚是照顾,不然待喝西北风呢刘内相真真是可恼,总合我过不去”

    那人鼻子里笑了一笑,道:“有人看你不顺眼,送了他这个数”举起一只巴掌晃了一下道:“必要叫你再做不成官是以老刘一上岸就参了你一本除非几个阁老都换人,不然你休想出头”

    林大人面上不变,心中却是恼怒肯使五千两叫他不能出头的也只得狄希陈他妆做无所谓的笑道:“已是过去了,提他做什么在下有位同年相谨皇大人在先帝跟前极是宠信,目下如何?”

    那人笑道:“相大人啊,他是张太后一党,他每年各色香料、燕窝,南珠到处散,禁海地旨意一下,他头一个就要倒霉”

    林大人吸了一口气,连声道:“可惜可惜,他合我原是同年,为人极好地,只是心气极高,就是叫他官带闲住他也不肯的只怕真有祸事呢”

    那人想了一想,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还真是未必相大人参了张国舅一本,今上只怕还要重用他”

    林大人地心里一沉,原来蠢蠢欲动想去寻狄家麻烦地心思就歇了下来,吃了几杯酒辞去,一路上良久:狄希陈又有钱又有势,他就是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难事,只是叫我做不成官,想来还是碍着天赐那个孩子天赐做那个法事虽是断了我认他的路,到底也不曾揭破我停妻再娶的事;我又纳了妾,再生个儿子也不难倒不如不要理会他们天赐只说爹爹失散了,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爹的,不妨等几年,让他来寻我不是更好?这般想通了,就将此事压在心里,回家合林夫人说:“扬州左近的田地都极贵,我们不如到镇江城去住,在那里买几亩地买个小庄,一来离女儿们近,二来也省钱使用”

    林夫人巴不得跟两个女儿走的近些,忙不迭答应了就写信把两个女儿亲家只说林家无子,林家在镇江添多少产业将来都是落到他们手,轮不到山东老家的人来接手也是乐从,旋使了船来接走

    到了二月紫萱得闲叫管家到林家左近走走,打听得林家搬走了,回来禀报主人知道,紫萱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可晓得搬到哪里去了?”

    管家回道:“说是到亲家那里住,像是在镇江城里”

    紫萱笑道:“虽然不算远,眼不见为净”她虽然在明柏面前妆的没事人一般,心里却是快活地紧,寻了一事回娘家,趁跟前无人搂着母亲的脖子小声说了

    素姐笑道:“你不想叫明柏晓得?”

    紫萱吐舌道:“叫他晓得俺使人去打听什么到底不大好,他自家想起来自使人去问,俺不合他说这个”

    素姐点头道:“原当这样你说他们搬到镇江,今年夏收叫小全哥去镇江罢你想法子让明柏留在扬州就使得过二三年无事叫他两个去考功名,你搬回家住”

    紫萱欢喜道:“好呀,娘扬州什么都是贵的,风俗也不如俺们济南好”微皱了眉头道:“其实琉球也好,只是田地里出产少又缺水不然在琉球最是舒服,想出去走走推开门就使得,俺们要出个门,极是难事”

    素姐想了想,道:“在我们家的后门边修个过街楼罢,也省得你出门还要换衣坐轿就是你嫂嫂合小妞妞得闲去你那里走走也方便”就使人去寻工匠

    紫萱回家兴高采列合明柏说过街楼明柏笑道:“这般儿倒好,俺合小全哥回济南考试你每日白天过来这边管家事,傍晚去合小妞妞住,倒是省

    紫萱笑啐道:“合着俺是管家婆呢俺哥的作坊已是不消费心地了,你们说的印书可说定了?”

    明柏笑道:“华山去杭州文海楼买了两船书来,印书的作坊打算设在城外九叔的一个小庄上俺等你哥哥明日同去市上雇工人”

    紫萱想起来道:“俺是忘了,还要去头花作坊瞧瞧去”跳起来就走明柏看着她活泼地背影真摇头

    紫萱的头花作坊其实只得一间极大地屋子中间几张大桌拼成一张极大的台面几十个媳妇丫头们晚间或是没有执事时都聚在此处做头花紫萱学过画画不时指点,丫头媳妇们又多是识字的,提起笔来能写能画,是以做出来的头花极是讨人喜欢又因每日只得几十朵仅供自家铺子货卖,是以卖的极好只那个头花铺子,刨去各项使费并铺面的租金,到紫萱手也有七八两银子

    明柏的木器铺更是生意兴隆扬州原以漆器出名,明柏自家就能动手,工匠也多是识字会画地,自然制出来地家什要比人家地少几分匠气多几分精致,虽然卖地极贵,也挡不住扬州有钱的人多乐意到扬州花钱地人更多是以铺子开张两三个月家中就积了有七八百两现银明柏这一日算过两个铺子的帐,回卧房歇息正好撞见紫萱才算完她那个头花铺子的小帐,正站在书橱前收拾帐本算盘等物

    听见明柏进来的声音,紫萱扭头笑道:“严老板来了?”

    明柏笑道:“来了老板娘,这个月木匠铺子赚了有六百来两,支二百两买木料,四百两入库呀?”

    紫萱笑问:“零头呢?”

    明柏想了想笑道:“零头二十来两,只够买镙钿春耕原是小全哥去的镇江,俺就寻思着收油菜时俺去走走,你觉得如何?”

    紫萱想了想,笑道:“由你俺已是把园子里的书房收拾出来了明日哥哥过来合你一同读书?”

    明柏点头应道:“是,就自明日始,只要无事,俺合你哥哥白天读书,每日抽一个半时辰去铺子里转转每个月抽五日算帐管事家事你多担待”

    紫萱涨红了脸啐道:“老夫老妻的,这样生份做什么?”走到里间门口又停下,道:“俺嫂子像是又有了,若是她那边打人去寻俺哥,你提着些,莫叫俺哥使性子不去”

    明柏点点头,拉着紫萱的手笑问:“你可有动静了?”

    紫萱用力推开他,握着涨红的脸走开明柏笑着追上去,顺手就把房门掩上

    彩云合彩霞捧着帐目在院门口看见姑爷追着小姐进卧房还掩了门,相对一笑停住脚步彩霞就道:“禁海已是两月了,俺们家地船队可能回来?”

    彩云道:“听说如今刘家洪是停不得了,都到琉球泊船呢要买货的都雇船到琉球去青玉前日捎信来说她已是有孕两个月了夫人已是定下使春香姐两口子去琉球主事,把他们两口子换回来到济南去”

    彩霞笑道:“俺不过问问船队,你说这一大串子,可是想姐夫了?”

    彩云涨红了脸啐道:“想又怎地?小蹄子你合黄山鬼鬼祟祟的,当俺们都是瞎子呢”

    彩霞咯咯笑起来,一点也不害臊,小声道:“黄山哥已是合姑爷说了,姑爷说等着合你一同成亲”

    彩霞看了一眼小姐的卧房,笑道:“若是在别家,俺们都是做姨***命,哪里能够一夫一妻的过日子”

    彩云跳起来看了一眼窗户,拉着彩霞进厢房说话她两个唧唧咕咕的说话声传到卧房紫萱推开明柏从床上爬起来,道:“还有家用帐要看,都怪你”

    明柏搂紧紫萱的腰,笑道:“急什么?家用帐不打紧,倒是先造个小人儿才是正事”

    倒计时了呀,差不多还有一两章就可以结束了有票的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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