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小将官宴饮,慕容太守高坐其上,青州文武官员一一敬酒。只是在宴席最后一排,有一个猿臂蜂腰将领独自宴饮,显得格格不入。就是他的同僚,与他同来的刘高也不在他跟前。

    这场比试,奠定了祝彪在青州官军的位置。青州大小官员也看出慕容太守器重祝彪,因而也殷勤劝酒。

    祝彪自从祝家庄破灭,好久不曾畅快了,今日倒是吐气扬眉。打了个酒嗝,祝彪回头对亲卫随从祝从民道:“照此看来,这官做得!不久就可报仇了!”

    言罢,祝彪从酒桌上站起,向着慕容太守道:“酒宴之中,须有助兴。小弟不才,先來抛砖引玉如何?”

    慕容太守看了祝彪,心道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如就此让其发挥。

    想到此,慕容太守便大笑着点点头,说道:“沙场好男儿,酒酣耳势之余,岂能无戏?”

    既然慕容太守点了头,众人呼喝起來:“如此甚好!”

    祝彪巴不得早些上场,只见这位小郎君便大喝一声:“小的们,给三爷准备起來!”

    祝家庄一群人吆吆喝喝的,立起一根两丈长杆來,杆头的横枝上,吊下一枚拳头大的金钱,在金钱的后面,又树起一个箭靶子來。

    慕容太守看着,心中便明白了拾之捌玖,脸色有些不自然。

    刘高也看出祝彪这时要显示箭法,条件反射似得看向自己的同僚。却见那人只是吃酒,看也不看场中。这倒让刘高松了口气,继而又生气起来。

    “只当你自己善射不成,却不小看了天下人!”

    校场上,但见天高云淡处,那小郎君祝彪箭袖扎巾,雕弓硬箭,英姿勃发好一团精气神。驰骤处,披风荡尽塞上云;顾盼间,锐目寒彻陇头水。众人都喝一声彩----“好一个英武的小将军!”

    马踏清风,祝彪一骑又卷了回來,在马上举弓大叫道:“各位将军,大家看到前方那个箭靶和金钱了吗?在下不才,要在走马飞驰当中,弯弓引箭,箭箭都要从金钱钱眼里穿过,正中靶上红心,若射不着时,便是我祝彪沒种!”

    “口说无凭,各位上眼!”

    说着,“嘚嘚嘚!”一骑又驰了出去。祝虎便一挥手,喝道:“擂鼓!”

    早准备在场地四周的十余面皮鼓便“咚咚咚咚”地震响了起來。

    鼓声一起,祝彪精神更是一振,当下奋力一鞭,把座下马儿催得更是如电闪星飞一般。

    待得战马、金钱、箭靶三点成一线时,在那间不容发的分际里,小郎君祝彪喝一声,猿臂控弦,弦声激响,“嗖嗖嗖”三箭,箭箭都从金钱钱眼中钻过,正攒在箭靶上的红心正中。

    四下里轰雷般一声彩,皆道:“祝将军好身手!”

    喝彩声中祝彪意气风发,举弓过头,驰骋间长声大叫道:“吾尚有余勇可贾!”一时间气势凌人。

    慕容太守本来怕祝彪在那人面前出丑,不想见祝彪弓马娴熟,心下更是满意。看向场边的那位孤傲小将,微笑道:“花知寨善射,军中闻名,可否一展所长!”

    青州大小官员听闻慕容太守点名花知寨,一时都看向他。

    但见那花知寨,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

    有词赞曰:能骑乖劣马,爱放海东青。百步穿杨神臂健,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bng)寒星。人称小李广,将种是花荣。

    花荣却是面不改色,揖让了慕容太守,又向祝彪那边点了点头,这才淡淡地说道:“既如此,小可便也來射上三箭试试看。若射得不中式时,众家英雄休笑。”

    刘高听了笑道:“中式?却不知是怎么个中式法儿?”

    花荣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想道:“自上得清风寨以來,一直碌碌无为,随波逐流。今日何不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

    想到此,花荣便凛然道:“末将这三箭,却不同于方才祝将军之箭术。这三箭之中,箭箭都有个名目。”

    慕容太守还未开言,早有刘高、祝彪抢着问道:“却不知是何名目?”

    花荣伸屈起手指道:“箭中红心,武者常事而已,算不得特别的本事,因此在下这三箭之中,技巧为先。这第一枝箭,射出之后,箭枝要正好卡在那金钱眼中,却不落地----这个唤做‘毒龙入洞’!”

    众人听着,无不骇异,看看远处金钱,又看看花荣,一时间难以置信。

    祝彪脸色一僵,强颜笑道:“好一个‘毒龙入洞’!却不知第二枝箭,却又当如何?”

    花荣正色道:“这第二枝箭,却要正射在第一枝箭的箭尾上,将第一枝箭从金钱眼中顶出去,第二枝箭却要搁在金钱眼中----这个唤做‘凤凰夺窝’!”

    这时慕容太守也被花荣吸引,问道:“妙哉!这第三枝箭,必然更有精微之处!”

    花荣点头道:“这第三箭却是连珠箭,先一箭射断系着金钱的绳索,然后第二箭却要穿着金钱,直中远处靶上红心----这连珠箭也有个名目,唤做‘流星赶月’!”

    青州大小将官听着,自叹不如,祝彪却是将信将疑,于是大声道:“任你说得神乎其神,我却是不信!金钱便在那里,你且射來!”

    花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正是如此!空言不如实行----來人呐!牵马备弓!”

    早有人把马牵来,花荣从容上马。

    祝彪心中嘀咕:“看这小白脸气定神闲的样子,难道他不是吹牛?上天保佑,且刮起一阵大风,我看他射!”

    花荣双手举高,翼展在开侧,纯以双腿控马,來往驰骋了一番,感应好了场中的风势后,陡然间抄弓箭在手,朝着金钱方向背向而驰。

    众人皆是心头一紧,暗道:“要出手了!”祝彪也是沒來由的一阵忐忑,毕竟耳中风闻和身临其境,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约莫飞马到一百五十步开外,却见马背上花荣轻舒猿臂,款扭狼腰,闪电般在马上扭身背射一箭----那一箭宛如横空出世,在万众瞩目下“滴溜溜”穿过万缕烟尘,直钻入金钱眼儿中,然后如收缰的野马般,硬生生在箭翎处停止了前穿之势。

    一时间,偌大的营地之中,鸦雀无声,众人灼灼的目光盯在金钱眼中的那枝雕翎箭上,直过了半天,那箭枝虽然颤颤巍巍,兀自不落,也不知是哪一个如梦初醒,竭尽平生之力狂喝一声“好!”,全场登时彩声雷动。

    慕容太守脸色一喜,继而一怒。这花荣在清风寨三年,我屡屡想招,却是不曾从命。若是有他入我麾下,我那还用招揽祝彪!

    刘高看着花荣显露功夫,嫉妒心起,大口喝酒。

    祝彪看着花荣神箭,一时间瞠目结舌,心中又羡又妒,脑中只是轰轰乱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这时,场中花荣圈马抱拳,四下里答谢彩声,众人见花荣这般谦恭有礼,那喝彩声更加的响了。

    在山崩峡倾般的喧嚣里,花荣容色平静,慢慢从走兽壶中又掣出一枝雕翎箭來。

    瞬时间,整个场内再次屏息无音,一片寂然,只余花荣再次打马背向飞驰的清脆马蹄声。

    依然是一百五十步外,只见花荣闪电般背转身來,眼蕴星芒,口噙雷震,大喝一声“中”,一箭射出,直是星不及飞,电不及逝,众人心头方一跳间,这第二枝箭早已经穿尘度雾,箭头正顶在第一枝箭的箭尾上。

    第一枝箭着力之下,向前激飞而出,穿越一丈空间,直直插入前方地面。箭尾上雕翎泛着乌光,虽然是无生无知的死物,一时间却也是暗生凛凛之威。

    而那第二枝箭,正是雀巢鸠占,飘飘忽忽地占住了金钱眼儿,在空中悠悠而颤。

    四下里彩声陡然间震天而起,无数个声音叫喊道:“小李广神箭,令我等大开眼界!”

    此时,祝彪心中终于服了,暗想道:“这两番背射,比起我正面驰射來,难度实不可道里计。我却不知道要练多少年,方能练成这等回马背射的功夫!”

    祝彪心中怨怼之时,花荣却已定下马步,凝立于辕门之下,耳不闻彩声,眼独望金钱,伸手往走兽壶中又拈出两枝雕翎箭來。场中顿时又一次变得静悄无鸦。

    望着花荣神不外逸,心无旁鹜的身影,祝彪心头突然一阵迷惘。他也是好武之人,弓箭尤其精熟,而今日花荣的神箭,更在其眼前展示出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出于武者之心,祝彪现在既盼着花荣能将这第三箭射个圆满,却又暗地里情有不甘,盼着他最好栽个大大的跟头----这一刻间心下的踌躇反转,更甚于平日百倍。

    就在这时,花荣动了,战马一蹄蹄似乎都踏在祝彪的心上!其实,这蹄声撼动的,又何止是祝彪一人的心灵?

    蹄声得得中,却听弓弦长声响处,两道箭影电射而出,几无法分出先后。略高的那一箭,正当金钱上方的绳结上,一箭射散,金钱失了羁绊,顿时下坠,钱眼中的第二枝箭也落于尘埃;而这时接踵而至的那枝雕翎箭已经间不容发地穿过钱眼儿,余势不衰,更带动着金钱直向前方飞射。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箭气挟风雷,有分金破玉之威,劈星裂斗之势,直穿过数丈空间,“夺”的一声,正深嵌入箭靶红心之中。

    那枚金钱受力之下,在箭羽上簌簌乱颤,嗡然有声中,突然“啪”的一响,已经炸裂成了片片的碎块,四溅而飞。

    沉寂良久,今天最大的喝彩声山呼海啸一般响了起來。

    “好箭法!”

    旁边众头领一齐声喏,无不是心服口服。慕容太守脸色一红一白,好不精彩。

    不想阴差阳错,成就了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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