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阔台与拖雷已经北还了,他们留不台等围攻汴京,令木华黎之孙国王塔思与大将忽都虎统兵平定河南州郡。

    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只得求和,他封完颜讹可为曹王,准备把他送到窝阔台身边当人质,慢慢地商谈和平条件。这人质却送不出城,因为不台还不曾接到窝阔台的停战命令。

    不台用他的老方法:驱使俘虏背草,填城濠。俘虏的人数多,城濠立刻便被填平了几丈长。金军不敢射箭阻挠。完颜守绪自己从宫里出来,对军民讲话,说:“忍耐一天,等候我把曹王送出城,然后,如果鞑靼不肯退,你们才可以拚命打。”

    结果,可怜的曹王虽出了城。“鞑靼”却不肯退。汴梁的攻防战,从三月上旬打起,打到四月初七,窝阔台才准和。这只是暂时的和平,因为不台一时也无法攻破汴梁,并且洛阳与与汴梁东南的归德府都还在金国守将的手中,这两个地方的守官却都是文官,前者洛阳原来的守官因为背上长了一个大毒疮,自知无力守城,就投河自尽,百姓推举文官强伸为守将,这位强伸用两千五百名的三峰山溃兵,竟能让蒙古兵无功而返。

    也许是因为西边的洛阳与东南边的归德,一时均无法攻下,窝阔台可汗在郑州派人去汴梁,向完颜守绪劝和。在窝阔台看来,灭掉金国只是时间问题。而对于完颜守绪来说,也许城内在战前涌入的二百万人口要比城外的蒙古军更可怕。

    潼关上,何进正与宋平话别。潼关背靠滔滔黄河,南依连绵群山。黄河浩浩荡荡由北而来,在此地潼激关山,受到大山的阻隔,折向东流,因谓之潼关。这里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势成“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

    但是,自古从来就没有一座雄关是不可攻破的,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地,尤其是当整个国家已经进入灭亡倒计时的时候,关防就是铜墙铁壁也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如今,这座雄关已经在蒙古人的掌握之下,确切地说已经在赵诚的间接掌握之下。

    何进依赵诚的许诺。带着大量地粮草、马匹与军械东进北上,这是他第二次从潼关经过,与上次不同的是,那些所谓的民夫都换成了精壮,如果他们跃上战马,捡起刀箭,就是一名骑兵。

    宋平在潼关地关楼之上,设了一桌酒席,为何进壮行。同陪者,有他的心腹郑奇等人。然而除了郑奇,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一向敬服的宋万户已经替他们选择了一个他们想像不到的立场。赵诚对宋平的手下还是不太放心,所以他将宋平的军队排除在外。宋平也是忐忑不安,他本人对赵诚十分拥戴,然而他不能保证自己手下人也能如自己一样坚定地选择这么一条道路。

    “何兄此次远行,宋某恨不能相随。”宋平道,“如今金国大厦将倾,正是我辈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啊。”

    “哪里哪里。要说远行,何某最大地遗憾是不能随我家国主北狩。”何进一语双关地说道。

    “赵国主曾说他喜欢打猎。不知他这次有没有什么收获?”宋平关切地问道。郑奇也是极为注意。

    何进心中明了,事到如今,这两位还是对自家主人不太有信心,遂道:“我离开中兴府时,国主传来的消息说,他此行收获颇丰。已经差不多将野兽的老巢摧毁。几乎未遇到野兽的反扑。”

    宋平与郑奇两人相视一笑。

    契丹千户古哥道:“上次与赵国主相见,在下印象深刻。国主不知在哪逍遥快活。下次不如来我们这里行猎,在下也好有机会能与国主把酒言欢啊。”

    “承您的厚意,我若见到了国主,一定会将古哥千户的好主意呈给主上。”何进笑着道。

    “何兄远行,在下无以相送,就敬你一杯酒,愿您早日凯旋!”郑奇端起一杯酒呈到何进面前。

    何进毫不推辞,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宴之后,何进就告辞了。四周没有别人,宋平低声说道:“何兄此行,深入中原腹地,千万要小心,在下预祝何兄旗开得胜。”

    “我这次经过你这里,酒没喝过瘾。”何进抬头打量着雄伟的潼关,沉声说道,“若是你我还有见面机会,当一醉方休。倘不如此,那就有劳宋兄给何某收尸了。”

    “一言为定!在下要么与何兄一醉方休,要么就替何兄收尸。”宋平愣了一下,与何进击掌为誓。

    宋平与郑奇站在关楼之上,注视着五千人马远去的背影,似乎看到中原三千里烽火路。府,经燕京,出居庸关,来到一处极为险要的地方。

    窝阔台立马扬鞭,指着这一片山林笑着道:“拖雷,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汗兄,这里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里叫做野狐岭。”拖雷道,“二十年前,我们的父汗亲自领军在此与金人大战了一场。”

    “是啊,想当年父汗刚一统蒙古大草原不久。仅凭数万儿郎就在此与四十万金国精兵大战,金军虽多,却是不堪用得很。野狐岭一役,见证了我蒙古地勇猛和金人的虚弱,父汗本以为中原的皇帝是天上人做的,原来那皇帝不过是一个大草包。哈哈!”窝阔台大笑。

    身边左右也俱都大笑。

    “只是当年父汗亲自领军在此地与金人大战,而我们兄弟几人却是从汪古部攻取净、丰、云内、东胜等州,恨不能亲见当年野狐岭一役的痛快与豪迈。”拖雷也道。

    “是啊,想当年我们的哥哥术赤还年轻,察合台也正是建功立业之年纪。父汗的身边也木华黎、忽必来、博尔术、博尔忽这样地豪杰。只可惜,现在只有不台一个老将了。”窝阔台回忆着。

    拖雷见窝阔台有些伤感,宽慰道:“汗兄何必伤怀呢?老一辈虽然都不在了,但是我们草原上的豪杰层出不穷。再说,你我兄弟二人率领千军万马,征战天下。哪个敢不服?”

    “拖雷此话说地不错,我们何必对往日挂怀呢?如今,我们就要征服中原了。父汗的在天之灵也应该感到高兴了。”窝阔台扬了扬眉道,心中颇有些自豪之意,他手指着身边的帐前千户曲律道,“比如曲律就是新一代的豪杰,将来是可以做万户地。”

    曲律在身旁听到窝阔台这么公开地夸自己,心中喝十分自豪,却十分恭敬地说道:“我的一切都是可汗赐予地。能效忠于可汗是我地荣幸。”

    窝阔台听曲律表着忠心,十分高兴。拖雷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打量着身材高大的曲律,口中也夸赞道:“曲律我是知道地,自从成为汗兄的怯薛宿卫以来,平时护卫在侧,战时冲锋在前,确实是一位豪杰。哦,对了,你还是不儿罕的安答吧?”

    “回那颜。不儿罕正是我的安答。”曲律恭敬地说道。

    “最近,好像没有听到不儿罕的消息。”拖雷突然问道,“汗兄知道吗?”

    “前几日,我接到从大斡耳朵传来地消息,说不儿罕派人交了一大笔税款。”窝阔台道,“若是人人都能像不儿罕这样既能干又手脚利索就好了,呵呵,我的库房是不嫌财物多的。”

    拖雷低着头,没有答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窝阔台与拖雷的目的地是官山,那是一个避暑胜地。

    官山地势较高,是大山之下的一个台地,是一个十分适合大军停驻的地方。当窝阔台与拖雷抵达这里的时候,正处于夏季,放眼望去是无穷的碧野。夹杂在草丛之中是点点繁花。当地最著名的要数九十九个地下泉眼形成地海子(湖泊)。在夏季却清凉无比,所以此地就成了一个令窝阔台十分满意的避暑胜地。

    拖雷伴随着窝阔台在此避暑。时而共同出去行猎,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此时此刻在窝阔台看来,南方金国已经他的囊中之物了,来自南方的军情报告,大有运筹于帷幄之中之气魄。

    蒙古也有自己的驿站,这是成吉思汗时代就仿照中原制度建立起来的驿站制度,蒙古人称之为“站赤”,而在站赤中负担役务的称为“站户”。窝阔台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来自北方大斡耳朵的信件,那是赵诚实施的战略欺骗,每次窝阔台都能得到诸如西域某国送来贡物等等好消息。

    一弯新月在官山之上升起,月光照射在泉水之上,折射着清冷地光晕。在这盛夏季节,官山的夜晚竟有几份凉意,就是下起冰雹也不是太令人意外。

    蒙古可汗帐前千户曲律在营帐外巡视着。如水的清冷月光让他思绪万千,他常常想那一弯新月之上是否住着神仙,正在俯看着人世间所生的所有事情。他有些思念家乡阿勒坛山了,在这个星稀人静的夜晚,尤其如此。

    曲律这个名字,在蒙古语中是豪杰的意思,爷爷为自己取这个名,就是希望自己能成为豪杰之辈。想起了爷爷,曲律感到一些羞愧,自从当年跟随不儿罕离开家乡,自己就不曾再回去过,爷爷已经去世好些年来,而自己却未曾尽过孝。他早已不是阿勒坛山下地那个牧民地儿子了,他如今已经是人上人,而且是蒙古可汗身边的人,那些各地来地贵人们就是见到自己,也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从夏营地转移到秋营地

    又从秋营地转移到冬营地

    学会了拾粪、捉牛犊

    哄起春季里的小羊羔……

    学会了套上犍牛游牧去

    我成了一个地道的牧子……

    曲律时常在这样的夜晚哼起了儿时的歌谣,在这轻盈的歌谣声中,他每每都能缓解心头的思乡之情。那过去的日子早已经离他而去,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他不再是个在草地上嬉戏的牧羊人,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了。他经常在想,如果当年自己父亲不让自己随不儿罕去大斡耳朵,那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曲律还是感到骄傲的,因为他如今成了蒙古可汗身边的千户,是怯薛军的千户,这是他为可汗尽忠的结果,这是别的蒙古人做梦都没有的机会。

    不过今夜他有些踌躇不安。

    远远地行来一队骑兵。曲律高声喝道:“什么人?“曲律,是我拖雷。”对面为之人回答道。

    曲律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待对面人马走近了,在月光之下,他看清了来人正是拖雷。

    “原来是拖雷那颜啊,曲律见过那颜。”曲律恭敬地说道。

    “呵呵,曲律,堂堂千户竟然亲自巡视啊。”拖雷轻笑道。

    “职责所在,曲律不敢忘责。”曲律道。

    “上次我听说汗兄病了,没当回事。今天白天时,我听说他病越来越重了,所以我来看看他。”拖雷道,一边又像是自言自语,“前些日子骑马打猎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得了重病呢?”

    “是啊,可汗现在已经不能下地了,连说话都有些困难,这两日时常会昏厥过去。”曲律道。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在惨白色的月光之下,却看不出什么。

    “这么重?”拖雷大吃一惊,“我本以为只是受了点风寒,快快让我去探视一番。”

    曲律引着拖雷往营地的最中央窝阔台的金帐走去。拖雷也走向了自己人生的悬崖绝壁。

    注:官山今内蒙古阴山中段大青山的分支,在卓资北,集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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