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战是从一堆乱石飞下陡坡截住鞑靼军去路开始的……

    正怀揣着满腔怒火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道上急行的鞑靼官兵猝不及防,登时大乱。前军后退,后军前拥,人马蜗集一处,自相践踏,一具滚木落下,便是一片血肉横飞。许多兵将硬是被同伴挤落河谷。

    全军遇袭之时,忽都帖木儿正领着亲兵众将,混在前军中苦苦追赶心目中的溃退之敌。猛然间劈头盖脑一阵滚木石,中军大纛转眼便被砸飞,身前身后亲军部将死伤一片,自己也被迸飞的碎石击中脑门,流下的鲜血将右眼糊得睁不开了。幸好身边幸存的几个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到路边一处石崖底下,方才躲过紧接着落下的几块巨石,可那几个亲兵躲闪不及,多被乱石砸倒带飞。

    晕头转向的忽都帖木儿好容易缓过劲来,擦去眼中的鲜血,回头再看自己的人马,已经是伤亡惨重乱成一锅粥了。无数兵将或是躲在树木、大石后头,或是一窝蜂地向来路奔逃。山上的滚木石已落得差不多了。原先看似无人的坡上不知何时冒出无数一身灰绿戎服的将兵,纷纷向下放箭铳。自己麾下那些久经沙场的兵将如今却是混乱不堪,一片片地被射倒在地,却无人反击,只求逃生。偶尔有几名统兵官招呼周边军士抵抗,结果不是被乱军转眼吞没,就是被箭矢火铳撂倒。

    看了一会儿,忽都帖木儿倒是弄清了古哲伦的死因。那些身着怪异军服的明军,手中的火铳与往日明军所用火筒、鸟铳大不相同,打出的不是火舌、铁砂而是一粒什么丸子。射程远,威力大,命中头颅躯干不死也是重伤。

    忽都帖木儿此时大为懊恼,自己一心追击,指挥位置过于靠前。如今全军中伏,已经无法调度全军抵抗。唯今之计。只能是抢在明军总攻之前,想法子稳住乱军,再谋后着了。只是一边要闪避矢石,一边又要招呼人马,谈何容易。坡顶上的明军也极为狡猾,忽都帖木儿好容易凭着往日威信招呼起百十名官兵,不等朝坡上反击,上头一顿乱箭便被打散。气得忽都帖木儿恨不得找棵树撞上几下。

    不过,若是忽都帖木儿侥幸攻上坡顶。放眼整条山谷,恐怕当场便要抹脖子了。此时,整条大凌河南岸小道已成炼狱。处处是死伤狼藉鞑靼军兵战马,幸存者三五成群如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山谷出口处也已被乱石封闭,许多鞑靼兵冒着箭雨攀爬石堆,打算破围而出,绝大多数却被射倒在石缝间。此时,中军后军溃退到此处的人马越聚越多,如潮水一般往外涌,哪个要是不慎滑倒,转眼便被踩踏至死。

    似乎还嫌着此处不够乱。山坡上地明军喊着号子开始往下投掷手榴弹。密密麻麻的手榴弹落入人群,纷纷炸响,激起血花阵阵,转眼间谷口处便被四溢的鲜血浸透。突围的鞑靼军却似忘却生死一般,踏着遍地的血泊一片片地涌来,又一片片地被炸倒……

    此时,山谷中部分鞑靼官兵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开始相互招呼着向坡上动反击。不过,对这些生长在草原上的马上健儿来说。爬山实在是件苦不堪言之事,尤其是要冒着弹雨矢石,山势还分外陡峭,简直就如梦魇一般。

    要说像样点地战事,却是在伏击圈外。忽都帖木儿留在谷口的那一千人马听见河谷中杀声大作,初时还当是自家人马咬住了明军,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沮丧,没捞着便宜仗打,自然也轮不着战功虏获。一个个心里头痒痒的。可是细听了一阵。似乎那喊杀的全是汉人,期间还夹杂着火铳号炮。情知不妙,赶紧顺着山道追了下来。

    一路上,厮杀之声越近了,再转过一个山脚应该就是战场了。哪知左手坡上同样有大股明军恭候,弓箭、乱石、枪子劈头盖脑打下来,冲在前头的登时死伤一片。幸而这一路兵马已经有所准备,建制不乱。在千户哈达赤率领下,鞑靼兵弃了战马,分作两拨,一拨人摘下弓箭与坡顶上的明军对射,大部官兵则手持圆盾弯刀呐喊着起仰攻。

    看着坡顶上地明军。若是平地也就是百步之遥。鞑靼兵一个个两眼喷火。恨不得三两步便抢上坡顶大杀一气。尽早接应出被围弟兄。只是这山坡太过陡峭。鞑靼军兵地战靴又是光溜溜地硬革底。很难吃上劲。爬坡实在是太过费力。一些兵士冒死攀上一段陡坡。稍不留神便成了滚地葫芦。从哪儿上来地还溜回哪儿去。鼻青脸肿地还往上冲。有些兵将干脆撇了盾牌。将弯刀衔在口中。手脚并用奋力攀登。确是不负剽悍之名。只不过。在明军地猛烈射击之下。鞑靼军伤亡不断。死伤兵将如下饺子一般不断沿着山坡滚落河谷。

    至于坡下那些还击地军士。一边开弓放箭。一边还得留意坡上落下地尸体、木石、箭矢。又是仰射。不论准头力道都谈不上了。除非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否则还真没给坡顶地明军带来多少麻烦。

    照着这般情形。便是冲上一天。也奈何不了坡顶地明军。更不用说解围了。在坡下督战地千户哈达赤急得跳脚。怒吼一声。一把抢过本队战旗。高喊着口号带头向坡顶奋力爬去。坡下地兵士们见主将拼了命了。也纷纷将弓箭摔在一边。抽出战刀紧随其后。已爬到半坡上不上下不下地鞑靼军士见军旗前进。知道这是要决死冲锋。再不管头顶上密集地飞石箭雨。只管埋头爬坡。推进度明显加快。只是伤亡人数也是飞上升。整个千人队。此时已是伤亡过半了。

    守在此处地明军是一师地一个营。营长见鞑子军兵不顾战损亡命冲击。知道已是决战关头。堵击成败在此一举。忙一招手。身后亲兵会意。分头抬了几十口排级配备地行军大锅来。两人一口锅。“一二一二”喊着号子抡了起来。半坡上鞑靼军看着奇怪。这是作甚?砸锅卖铁不过了?

    随着那营长一个“三”字出口。亲兵们奋力将行军锅向前一泼。一股股汁液如落雨一般泼在山地上。有地一个没留神。连锅都抛了出来。紧接着又有数十名军士手持火把向前几步。将火把抛到方才汁液泼到地地方。只见“腾”得一下。一股股火苗蹿起老高。

    “是火油!”鞑靼兵将纷纷惊叫起来。冲在最前头地十来名兵士躲闪不及。引火上身。一个个又叫又跳。不管不顾地扑打着自己。这火却是越拍越大。不一会儿就站立不住。纷纷滚下坡去。见此惨景。鞑靼兵将不由得停住脚步。呆呆看着面前越燃越盛地火海。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此时不远处的河谷内喊杀声更烈。在明军居高临下的痛击之下,山道上的鞑靼军已经离崩溃不远了。谷口处地封锁线上更是尸积如山,突围的鞑靼兵将不住打滑,低头看去。血水几乎漫上了脚面。山上地明军还在不依不饶地喊着号子开工放箭、抛下木石、掷出手榴弹。冯虞的亲军团整整一个营的兵力便压在此处。火力之炽盛可说是鞑靼成军以来所未见。在如此狂暴的打击下,鞑靼军的意志终于开始崩溃,越来越多的鞑子兵士开始弃了刀枪,缩在大树大石之后,任军官如何驱赶踢打,却再也不敢向那必死之地前进一步了。

    见决胜之机已现,立于高处观战的冯虞猛然抽倭刀在手,喝令道:“号兵,吹总攻号令。亲军团。前进——”随着这一声号令,坡上伏兵尽起,各举刀枪杀下陡坡,转眼间便漫上了整条山道。

    再说伏击圈外地哈达赤,看着眼前雄雄地火苗,眼见得手下弟兄逡巡不进,急得直跺脚。猛然间,火墙后头地明军爆出一阵震耳欲聋地欢呼声。半坡上的鞑靼兵将面面相觑,放了把火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啊。哈达赤呆了片刻。突然身躯一颤。侧耳细听,面色不多时便是血色尽失。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身边地兵将见此情形,也就明白过味来。有些军士玩命的气势一泄,手一松,弯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一**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喧嚣了半日的战场已是沉寂了许多。不过,在大凌河水奔涌东去的咆哮声中,不时还可听见人马之声。那是兴高采烈的明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这一战下来,除开包围圈外掉头溃退的几百残兵,从包围圈内冲过堵击线逃得性命的鞑靼兵将不过数十人。追兵已是撒了出去,能不能追上却是无关大局了。此时,冯虞正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一边喝水,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战场上往来穿梭的弟兄们。一天两场大战,真真是累着了。

    此时,已升作亲军团副营长的侯干乐呵呵跑了过来,“大帅,大帅,看看这个!”说着,将手里拎着地东西往前一递。冯虞定睛一看,却是一柄金柄马刀,护手处还镶了颗红宝石。鞑靼军中能用这等豪奢佩刀的可没几个。

    “这是从何处寻来的?”

    侯干一指山下不远处的山坡下头,“便是那一处。方才末将领着弟兄们清理大堆敌尸,从中捡着的。”

    冯虞一跃而起,“头前带路。尸体还都在吧?”

    “大半没挪窝呢。大帅请随我来。”侯干一边应着,一边扭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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