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盛惟乔当真恼了,盛兰辞夫妇也顾不得继续互相指责,赶紧整理整理衣冠,肃然了神情之后,再次对望一眼,冯氏摆手:“还是你说吧!”

    看着妻子眼中明明白白的“敢把锅甩回来你就去死吧”,盛兰辞无奈,清了清嗓子,讪讪道:“其实……鹤儿他……确实不是为父的血脉!”

    这结果是盛惟乔回来前就猜到的,但此刻听着父亲亲口确认,还是觉得微微晕眩,狠掐了把掌心才控制住情绪,切齿问:“那您为什么要说他是您的骨血,还让他正式入了宗谱?!”

    “乖囡,为娘福薄,没能给你生个兄弟,纵然我们做父母的,从来没觉得你是女孩儿有什么不好。”冯氏见状,叹息着接过话题,温言道,“但这个世道,娘家无人,终归是会吃亏的!”

    “我盛家无人?!”盛惟乔被气笑了,“我是没亲兄弟,可且不说祖父还有爹娘您几位都在,我可也有堂兄弟的!”

    “堂兄弟怎么能跟亲兄弟比?”冯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何况,你的堂兄弟们自有亲姐妹,如今为娘跟你爹都在,且掌管盛府内外,这上上下下,自然无人不对你逢迎万分!可将来我们不在之后,谁能保证他们不立刻转了态度?!”

    “这样的情况,天底下多了去了!”

    “远的不说,就说你姨母家的例子:从前你姨父在时,那些艳姬美妾自恃宠爱,连带她们所出的子女,何尝不是骄行众人,意气风发?一朝你那姨父去了,你姨母当家,你看那些人,发卖的发卖,打杀的打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赶出门外苟延残喘——你见过的宣于芝雨当年也曾是你那姨父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宠爱有加,待遇比你也差不了多少的。但如今她上赶着给你姨母做棋子,你姨母也还未必瞧得上她呢!”

    冯氏脸色阴沉下来,“你是我们唯一的亲生骨肉,我们向来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捧到你面前!又怎么可能让你将来因为无人扶持落魄,看尽他人脸色?!哪怕你这两年跟着你姨母,颇学了些手腕,然而在我们看来,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最好就是你根本用不上——毕竟你本来就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人!”

    盛惟乔脑中“嗡”的一声,怔忪半晌才道:“所以?”

    “所以公孙氏寻为父商量,给鹤儿弄个岸上的清白身份时,为父就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鹤儿做你哥哥,各取所需!”盛兰辞抚了把短髯,温和道,“为父这么做,不仅仅是看中了他的才华与手段,更是看中了他的知恩图报——那公孙图虽然号称是他义父,其实对他颇有鸟尽弓藏的心思!若非他资质卓绝,又收拢了一干乌衣营精锐为己用,怕是早就死了!”

    “当年公孙图受到韩潘两家伏击身死时,鹤儿原本可以从容离开!”

    “却因为顾念公孙夙对他的恩情,几番浴血厮杀,想方设法的救下公孙夙父子三人不说,更豁出性命为其断后!”

    “他既然记公孙夙的好,没理由为父对他好他会不回报——为父也不求他别的,他这种人只要不是半途意外夭折,不管搁什么地方都是会出头的。为父只求他当真把你当妹妹看待,往后为父跟你娘不在了,还有他护着你跟你的孩子们,如此我们做父母的,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盛兰辞说到此处,转向女儿,目光温柔似水,“为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大的期盼也不过是乖囡你可以平安喜乐一生一世——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混淆盛家血脉,把盛家交给外人又算得了什么?盛家原本就是为父一手发展起来的,若不能为我乖囡所用,那才是毫无意义!”

    “鹤儿所图甚大,他也有这个气魄与能力。”冯氏从旁补充道,“所以你爹在士林中的积累,肯定是全给他的,这也是他肯做盛家子的主要缘故之一!至于家产,他原本说是分文不取,不过为了不至于引人怀疑,也为了让他多欠咱们家一点,我们打算将来给你们一人一半。当然,为娘的妆奁,那全部都是你的!”

    “好在咱们家其他也许不多,银子却是不缺的。”盛兰辞接口继续道,“哪怕是你们兄妹平分呢,供乖囡和乖囡往后的孩子几辈子锦衣玉食也足够了!”

    盛惟乔有些哆嗦的举手捂住嘴,努力不呜咽出声,然而眼中泪水却已簌簌落下——她从怀疑盛睡鹤的身世以来,每每想到父母故意的隐瞒都是怒从心起!

    这次因为在山谷里经历了十分尴尬的一幕,更是怀揣着满心怒火回来的,中间甚至怀疑过自己不是盛兰辞所出。

    谁想兜兜转转,这一切却皆是为了她?

    “这事儿……这事儿……”盛惟乔泪眼朦胧,好半晌,才在冯氏上前给她拍了会背的情况下缓过来,哽咽着问,“这事儿祖父知道吗?”

    这种混淆血脉,还涉及到偌大盛家未来传承的大事,盛兰辞夫妇是肯定不会让二房、三房还有明老夫人知道的。

    盛家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也只有盛老太爷了。

    “怎么可能叫你祖父知道?”盛兰辞闻言,却理所当然道,“若是认义子也还罢了,现在鹤儿是以盛家血脉的身份进的门,你祖父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他老人家虽然向来偏爱咱们大房,这种对先人不敬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不过没关系,为父跟你娘在他老人家跟前一直很受信任,前年开祠堂的时候,为父没有滴血认亲,你祖父到现在不是都没怀疑过?”

    盛惟乔:“……”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会的亲爹,总觉得特别眼熟。

    嗯,特别像她方才的神情——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爹这是笃定了盛老太爷即使知道真相,也不舍得对他这个元配嫡长子下重手啊!

    难怪她偶尔都会有点小任性,这绝对不是她娇气,这压根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正自无语,又听冯氏继续道:“何况鹤儿如今大有连捷杏榜之势,你祖父欢喜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怀疑他的血脉?就是有其他人质疑,只怕不必咱们设法遮掩,你祖父他第一个不肯轻饶!”

    夫妇两个目注女儿面上,异口同声道:“所以乖囡你记好了,这件事情,回头谁都不能说!不管是你姨母,还是你祖父!”

    “祖父那里我当然不会说。”盛惟乔这会还有点神思恍惚,闻言随口问,“但姨母为什么也不能透露?姨母向来疼爱我,之前还为了盛睡鹤……为了他进门的事情,想方设法想帮咱们母女来着。就是到最近,我去姨母那儿时,姨母还叮嘱我防着点他呢!娘您也知道姨母的脾气的,只要姨母一天认定他是爹爹的外室所出,只怕都会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替咱们对付他了——如果姨母知道内情,肯定不会再针对他了!如此也免得咱们往后夹在中间为难不是?”

    “乖囡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世道险恶。”盛兰辞摇了摇头,道,“不是为父说你姨母的坏话,你姨母她现在确实是真心实意的站在你跟你娘这边的。问题是,你姨母也有亲生骨肉!如果你跟你涉表哥只能选一个,你姨母多半还是会选自己儿子!”

    “这不是你姨母自私,这是人之本性。就好像为父跟你娘在你跟你涉表哥之间选择,那必然也会选你这个亲生女儿一样!”

    “而现在你姨母一切安好,若知道了此事,是肯为咱们保密的。”

    “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届时她需要咱们家、需要鹤儿的帮助了呢?而且这个帮助却会非常为难咱们呢?又或者她受到了威胁,得出卖咱们才能保全她跟你涉表哥呢?”

    “这种可能即使出现的不大,咱们却也必须考虑到!”

    “毕竟乖囡你得想想一旦曝露出来的后果——为父跟你娘顶多挨你祖父一顿训斥也还罢了,关键是鹤儿必定会被逐出盛家!”

    “即使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可是恩惠有大小,报答有先后,回报有丰寡!”

    “为父将他认作亲子,又接回府中大力栽培,将原本该用在自家骨血身上的人脉、情分、精力……统统倾注在他身上的,图的就是他能够当真视你如手足,不因世易时移而淡薄了对你的关心与维护!”

    “倘若他身世被揭穿,这盛家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与咱们没了骨肉亲人的名分羁绊,往后即使为父想继续给他好处,少不得也要惹来议论与反对——他现在已经不是在玳瑁岛那会了,那时候他年纪尚幼,流落孤岛匪窝,无处可去,不能不忍。”

    “现在他是货真价实的解元,前途远大,以他的能力与脾气,你觉得到那时候他还会继续做低伏小?”

    “如此他就是不因此落下芥蒂,就此一走了之——往后纵然不至于对你撒手不管,然而操心的程度,又怎么能跟他始终是你亲兄来的周全?!”

    盛兰辞嘿然道,“你看应姜跟应敦,论才干论长幼,在公孙夙的子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嫡出都不是!为什么公孙夙早年的骨血全部死光了,就他们俩活了下来?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幼被送到教诲鹤儿的先生门下,与他多少有些同门情谊,且抬头不见低头见,天长地久的自然而然就叫鹤儿记下了。以至于前年那么凶险的时候,鹤儿救下公孙夙后,跟着就想到了他们?”

    旁边冯氏抽出袖子里的锦帕,给女儿擦了擦脸,柔声道:“乖囡,听你爹的!你姨母那里,什么都不要讲——哪怕她是为娘的嫡亲姐姐,可是成了亲各自有了孩子,终归还是要先顾自己的孩子的。既然可以好好的做姨甥,做什么要留下导致你们将来会反目成仇的隐患?”

    盛惟乔咬着唇点头,哑声道:“爹娘你们放心!你们为我操这样的心冒这样的险,我怎么可能还要任性?以前是我不知就里不懂事,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跟姨母学,而且也不会再主动找那盛睡鹤的麻烦了!”

    盛兰辞夫妇闻言十分欣慰,正要说话,忽听盛惟乔问道,“对了,这次我们回来的理由,是听说小姑姑回来了,是以专门走一趟给她见礼——是今儿见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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