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冯氏本来跟冯氏一样,笑容满面的看着盛惟乔进来的,闻言顿时把脸一沉,说道:“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啊?!”

    “我以为等会去宣于府才能看到您呢!”盛惟乔忙凑过去抱着她撒娇,“却没想到姨母就在这里了!”

    “这还差不多!”宣于冯氏朝冯氏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盛惟乔进来之后,先腻到自己这个姨母的身上,而不是立刻跟亲娘亲热,冯氏回她一个白眼:你得意个什么?就算我家乖囡这会儿跟你亲切着,归根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

    盛惟乔没发现姐妹俩的眉眼官司,怀疑宣于冯氏跟盛兰辞一样,都是听说了容睡鹤前来之后的醋意大发……说起来,当初宣于冯氏是最针对容睡鹤的人了,不然盛惟乔都不会去长安,那会儿盛兰辞对容睡鹤还是很维护的,经常要盛惟乔关心体贴他。

    但方才一直谆谆教导自己要跟容睡鹤好好相处的盛兰辞,都对容睡鹤流露出横竖看不顺眼的意思了,这会儿宣于冯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女孩儿生怕这姨母跟着就开导自己跟容睡鹤掰,所以汲取方才应付亲爹的教训,抱住她之后,一堆的甜言蜜语就砸了过去:“姨母您不知道!我这趟出去之后,才知道姨母您对我有多好!要不是您前两年的教诲啊,我去那些国公府之类的地方赴宴时,早就被人不早知道坑成什么样了……”

    虽然说她这会儿好好的回来了,在长安的经历也由人快马加鞭的回来禀告过,但闻言宣于冯氏跟冯氏还是大为紧张,同肖氏一块一迭声的问:“坑你?都是谁坑你的?!”

    盛惟乔于是绘声绘色的给她们说了几次宴会的经历,她有意无意的模仿了容睡鹤,将整个过程描述的跌宕起伏,惊险刺激,俨然她次次赴的都是鸿门宴似的,见三位长辈越听越心疼,心中正自得意,暗道这样姨母总没功夫跟自己吃醋了吧?心疼自己还来不及呢!

    结果宣于冯氏听完之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就跟冯氏说:“你听听!你听听!这长安城跟龙潭虎穴似的,乔儿只是过去走一遭,还没跟谁家有什么深刻的关系,就遭到了这样的对待,这要是当真嫁进那高密王府里去,给天子做侄媳妇,这日子还能过吗?!那起子深宅大院里磨砺出来的心肠歹毒的东西,还不得把她给吞了?!”

    “大姐说的是!”冯氏也是神情凝重,探手过来握住女儿的腕,慨然道,“乖囡去了长安一趟,不过半年,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可见长安的水土不合养她!既然如此,以后就都留在南风郡吧!”

    这下盛惟乔急了,忙道:“姨母,娘!其实也没有那么凶险,不然我怎么会好好儿的回来呢是不是?”

    “那是你运气好!”宣于冯氏立刻道,“但你未必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天可怜见,你总算好好的回来了,既然如此,还是就在咱们南风郡,或者左近的郡中,给你选个才貌双全又性情敦厚的夫婿吧!一来乡里乡亲的,跟脚好查;二来离得近,有什么事情,咱们回护你也方便!”

    “可是……”盛惟乔万没想到姨母在这里等着自己,顿时傻了眼,正努力想着反驳之词,厚道的肖氏已在旁掩嘴笑出了声:“冯姐姐,您就别再逗乔儿了,您看孩子都急成什么样了?”

    盛惟乔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被耍了,羞恼交加,她跺了跺脚,起身就要走:“我不跟姨母说了!”

    “朱嬴小筑已经给你备了热水,快去沐浴下,再用些点心,完了若是觉得可以的话,再过来陪我们说话啊!”宣于冯氏见状也没拦,轻摇团扇,笑着说道,“你不跟姨母说啊,你亲娘跟你婶母还在这里呢!”

    目送女孩儿哼哼唧唧的走了出去,屋子里三个女人脸上的笑容同时淡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宣于冯氏吩咐清场,只留了心腹伺候茶水,这才叹了口气,对冯氏说,“你看见了?”

    冯氏脸色不太好看:“嗯。”

    “其实密贞郡王也不错。”早在盛家老太爷写信回来跟长子长媳说了盛惟乔同容睡鹤的事情后,盛兰辞夫妇抓狂完,就开始操心了: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的话,盛家老太爷的考虑不无道理,盛兰辞夫妇固然不在乎为了女儿而死,但且不说冯氏这会儿又有了身孕,就说他们若是被女儿连累没个好下场,盛惟乔又何尝会平平安安?

    不答应的话,对于这俩二十四孝爹娘来说,拒绝女儿的心愿,实在是一件艰难无比,只要想想就勇气全失的事情!

    再者,万一高密王赢了,容睡鹤将来非但平安无事还身份水涨船高,却因为他们的反对,让盛惟乔另嫁他人,与之有缘无分……到时候盛惟乔郁郁寡欢,他们夫妇心里又该多难受多愧疚?

    所以盛兰辞夫妇左思右想都没法决定,向来有主意的两个人不能不求助于亲戚,指望集思广益的拿个好主意,因此这段时间,冯家、宣于冯氏、肖氏都被私下告知此事,且七嘴八舌的提供了很多建议。

    但因为宣于冯氏一句“这种事情还是见了乔儿的面再想法子的好,毕竟这会儿只是你们家老太爷写了信来,乔儿到底有多喜欢那小子咱们如今也吃不准,这会儿就出的主意可未必适合”,所以大家都赞成等盛惟乔归来之后,试探了女孩儿的态度,再作计议。

    此刻看出盛惟乔显然是对容睡鹤情根深种,不是朦胧好感那么简单的,冯氏姐妹难免心情沉重,倒是肖氏沉吟了会之后,轻声说道,“这位郡王好歹在咱们家待了两年,性情品行咱们都看在眼里。要是换一个人,哪怕就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可能说派人盯人家两三年朝夕,再决定要不要把乔儿许过去吧?”

    她含蓄提醒,“乔儿也有十六了。”

    按照这时候普遍女孩儿出阁的年纪,是要嫁人了。

    再拖下去的话,就属于被耽搁青春的那种,哪怕长的美又嫁妆丰厚,还有朝廷的县主之封,挑挑拣拣的范畴也将迅速缩小了。

    “密贞郡王确实不错!”宣于冯氏闻言微微颔首,说起来宣于家的这位老夫人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虽然之前不知道容睡鹤身世的时候,她是一心一意撺掇冯氏母女弄死弄残容睡鹤,甚至因为无法说服妹妹跟外甥女,一度打算挽袖子亲自动手的,但这都是因为她特别维护自己人的缘故。

    此刻既知容睡鹤并非盛兰辞与所谓的外室生下来的子嗣,她非但消弭了原本的敌意乃至于杀意,反而对容睡鹤颇为欣赏,“王府嫡子,流落千里之外的匪窝,能够出头不说,还以状元的身份归回,这样年轻有为的子弟,着实叫人羡慕!自家既然没有,能作半子,也是好的。”

    说着就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天子无子!”

    宣景帝要是有个儿子,哪怕高密王跟孟氏之间的争斗会继续延续下去,但容睡鹤作为并非高密王府长大的宗室子弟,接下来也跟王府保持好距离,不掺合朝堂上的那些纷纷扰扰,将来就算高密王败落,容睡鹤顶多被降爵,却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怎么说也是容氏血脉不是?

    但现在宣景帝无子,孟氏跟高密王的争斗,已经不是单纯的争夺权力,而是直接直指帝位了。

    这种情况下,没有了缓冲,胜败出来之后,就是最单纯的你死我活。

    而且宣于冯氏担心的还不只是高密王这一派是否斗得过孟氏,“就算高密王赢了,密贞郡王就比高密王世子小了九岁,年纪还没差距到让高密王世子对这弟弟放心的地步。俩兄弟打小不在一块长大,密贞郡王又是曾经一路连捷、差点成为亘古未有的六首的有才华,谁知道将来世子承位之后,会不会猜忌兄弟?!”

    “这些道理这些日子咱们也都商量过了。”冯氏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那时候你说应该等乔儿回来了再决定,方才乔儿的态度咱们也看到了……唉,就是现在要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

    宣于冯氏跟肖氏对望了一眼,安抚道:“你不要急啊!孩子刚回来呢,又不是这会儿就跪在你跟前哀求你成全他们了!我瞧乔儿的孝顺懂事,怎么也要等你生产之后再提这事儿的。既然如此,还有个把月时间可以考虑,你又何必急着现在就做决定?”

    说着朝前头努了努嘴,“馨章兄弟这会儿正在正堂陪着那两位呢,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等他们招呼完客人,回头一块儿商议才好决定啊!”

    冯氏想想也对,就叹气:“真是世事难料!”

    “说不准是好事呢!”肖氏担心长嫂临近产期,心情不好的话影响胎儿,忙圆场道,“咱们乔儿打小就福泽深厚,不管是三年前在海上遇险,还是这次去长安时遭遇的各种各样的变故,哪次都是有惊无险,可见这孩子福气有多好!那么婚事上,也不该吃什么苦头才对!”

    宣于冯氏说道:“肖妹妹说的很对,你这会儿愁着也没什么用,还是放宽了心,回头好好的跟乔儿叙一叙别情,专专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的好!不管怎么样,乔儿多个弟弟妹妹互相扶持总归是件好事是吧?”

    又提醒她,“你忘记这次可不是只有密贞郡王跟咱们乔儿回来,宜春侯也同行呢!论爵位他虽然比密贞郡王低了点,却是长公主之子,这尊贵份儿也不见得就弱于密贞了。你家老太爷不是在家信里说了吗?若果要拒绝密贞,就设法支开他,教宜春侯跟乔儿多相处,兴许乔儿就改主意了呢?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跟密贞好,还不是因为去长安的路上,两人朝夕相处?”

    说到这里,俩姐妹脸色都有点尴尬:要不是冯家跟宣于冯氏一心一意铲除容睡鹤,而冯氏一心一意保下容睡鹤,也不会促成盛惟乔给容睡鹤送考之事,那么这兄妹俩……说不定到现在还是兄妹俩呢?

    这点肖氏心里也是有数,见状就笑着接口:“说到宜春侯,你们还没看到人,我方才在门口倒是悄悄多瞄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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