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骤然发作的人影,赫然便是那坐在一角的青面兽杨志。

    先前,这邓龙上山,杨志自没有半点兴趣。他又不是梁山之人,却懒得理会这些。

    自从走失了生辰纲,杨志便像变了一个人,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平静的出奇。不过,便是两晁盖,都对杨志格外宽容,其他人虽然心中有意见,也自然不会明着说出来。

    谁人都知道,杨志的出身,天波府杨家,身世何等显贵。在先前,晁盖入主梁山之初,杨志便不愿留在梁山,便是怕连累了他杨家的几世的名望,不想让杨家抹黑。不想,此番游走失了生辰纲,这对于杨志来说,实在是又一次重大的打击。

    故而,虽然杨志一直有些情绪不稳,但念在他运途多舛,也念在晁盖的面子,众人倒也极少与他计较。

    邓龙刚进入聚义厅时候,杨志自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根本懒得理会。此时偶然打量过去,却见那人赫然不是之前打劫生辰纲的匪首之一?

    甚至,杨志都怕自己看错了。特意揉揉眼睛,仔仔细细地再度看过去。

    继而,杨志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眼花,也不是自己寻仇心切而出现的幻觉。眼前此人,正是那劫取生辰纲之人!

    见得自己“朝思暮想”的贼人便在眼前,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志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地冲出去,一把攥住那邓龙的衣领,瞬间便将对方拎起来,怒目圆睁地看着对方,大喝道:

    “狗贼,还认得俺么?”

    “兄弟,你这是……”

    见状,林冲不由看着怒发冲冠的杨志问道。莫说是他,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晁盖,都不知道杨志这发的什么疯。

    而此时,如同小鸡一般被拎起来的邓龙,也是满脸的诧异于愤怒,他是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眼前的青面汉子,竟使得他对自己有着这么大的怨气?

    当然,眼下此人既然在这聚义厅中,而且还敢这般胡来,想必也定是梁山的高层人物。自己这番是前来寻求梁山庇护的,故而一时见,倒是也不好发作。

    “哥哥”,杨志没有回头,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邓龙,恨恨说道:“这厮便是化成灰俺也认得,劫了俺生辰纲的,这厮便有一份!”

    杨志此言一出,众人悉数一脸释然。怪不得杨志这么大反应,原来真是见到仇家了。

    而此时,那邓龙虽不认识杨志,但是听到对方说起生辰纲,立时明白了什么。随后看着杨志,虽然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但是邓龙却模糊地想起来自己等人劫生辰纲之时,似乎确实有一名押送的好汉,那人脸上,似乎便是有着眼前这人一般的青色胎记。

    难不成真是那人?只是此人怎么会在梁山?

    登时,邓龙便反应过来了。自己竟是撞在对方手中了,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

    而此时,杨志一脸怒不可遏,右手拎着那邓龙,左手早已紧握成拳,说着一拳朝着那邓龙而去。

    砰!

    只一拳下去,邓龙顿时便感觉自己腹中如同火烧一般,宛如翻江倒海,翻滚的热浪阵阵传到全身,只感觉这肚子宛如被一拳打出个窟窿出来。

    杨志却不理他,再度紧攥着拳头,便要朝着邓龙不要命的招呼,仿佛要出尽自己胸口的恶气。不过,便是杨志再度要动手之际,却听见眼前的晁盖大声喝止。

    “且慢!”

    晁盖示意杨志先松开邓龙,杨志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继而还是照做了。

    晁盖也知道杨志这口火气早已憋了很久,当下也不废话,直接看着邓龙说道:“邓寨主,我这位杨志兄弟所说的,可是实情?”

    邓龙闻言,虽是被杨志狠狠揍了一拳,但此时却也咬着牙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不错,我邓龙确实参与了此事。你要是找我报仇,哪怕是取了我性命,我邓龙也无话可说!”

    “不过,此事你自己也有责任。那蔡京是何等人物,这十万贯生辰纲,哪一分不是民脂民膏?你骂我是狗贼,可你们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就没有扪心自问,你们自己便干净么?”

    “老 子邓龙虽然落草为寇,但老 子敢做敢当,行得正坐得直,虽算不得英雄豪杰,但也算条汉子”,邓龙看着杨志那一脸愤怒的表情,脸上却是满满的讽刺之色:

    “不像你等朝廷的狗官,最是会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包藏祸心。我虽不知你是何人,如何上得了梁山,但我邓龙却当真瞧不起你!”

    “狗贼!你还自有了道理不成?”,杨志闻言,不由气得发笑:“俺又不曾两面三刀,更没偷没抢。反倒是你劫了俺的生辰纲,你反倒劫出道理来了?”

    “你是不是两面三刀,我邓龙不知。不过,我邓龙却知道,你龟缩在梁山上,怕是觉得梁山泊动手劫了你的宝贝生辰纲吧?”

    “你自中了小人奸计还还不自知,当真是黑白不辨,愚蠢至极!你身手不俗,却甘心为那狗官卖命,便是忠奸不分。单单是这些,我邓龙便瞧不起你。便是你如今取了我性命,我邓龙也还这般说!”

    “狗贼,你且说来,俺杨志如何中了小人奸计还不自知?又是如何黑白不辨,忠奸不分?”

    杨志闻言,顿时脸色铁青。他是在没有想到,自己这辛辛苦苦疲于奔命,一直是为了顾全天波府杨家的声誉,生怕累及杨家,教祖宗蒙羞。不想在这眼前的狗贼口中,自己便还做错了?

    杨志真想一刀结果了眼前这狗贼,但他心头又想与眼前这厮说个明白,免得玷污了杨家的脸面。

    但杨志自己到没有觉察到,当邓龙说起这些事情时候,他杨志内心,却饱受煎熬,那种无言的痛楚与煎熬,却比走失了生辰纲还要惨烈十倍不止。

    “哼”,闻言,邓龙再度冷笑一声,感觉似乎与杨志卯上了一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你一身武艺,却如此糊涂。”

    “若是梁山劫了你的生辰纲,如此滔天大案,背后又事关蔡京蔡太师。便是梁山泊势力再强,也绝不敢在梁山附近的黄泥岗上动手,否则的话,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番设计,悉数乃是宋江的毒计,那日那未曾要我等下杀手,目的便是为了留下活口让你等给官府报信,让你等误以为是梁山泊动的手。这招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毒计,实则是因为宋江个人与梁山的恩怨”。

    “杨制使,眼下,这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了吧!”

    听邓龙说道这里,不待杨志说话,在晁盖旁边的吴用却抢先开口了,对着杨志毫无表情地说道。

    其实,邓龙说的这些东西,他们早就猜到了。但是,因为涉及自身,如果仅仅是凭借猜测,定然难以说服杨志。

    而尤为令吴用有些不满的是,杨志这个一根筋,明明是这么浅显的东西,可是他就犯浑。甚至,杨志还曾当面顶撞晁盖。纵然晁盖不生气,但是吴用心里,却一直憋着一口气。毕竟,身为读书人,这种主辱臣死的使命感却是根深蒂固。

    眼下邓龙意外地说明了一切,有他这个嫌犯“自首”,真相立时便大白了。故而此事,吴用有些质问杨志的口吻。

    闻言,杨志一愣,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露出浓浓的惭愧与尴尬之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此时,杨志倒是丝毫不怨恨吴用,只是后悔自己先前太过冲动,实在三番两次有些不知礼数地为难了晁盖与吴用,此人叫人家问倒在地,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邓龙寨主,不知你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晁盖见得杨志的窘境,当下便故意引开了话题,看着邓龙说道:“你前来梁山,该不是为了替我梁山洗清劫取生辰纲的嫌疑吧?”

    晁盖倒是没有开口称谢,哪怕他邓龙说的全是实情,这栽赃嫁祸与梁山都是宋江一人的主意,但他邓龙毕竟也是劫取生辰纲的主犯,这栽赃梁山之事,毕竟还是有着他的一份“功劳”的。此时虽然他开口澄清了事实,但是晁盖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哪有受害者给案犯道谢的道理?

    “晁天王言重了”,邓龙闻言,长叹一声:“今日邓龙前来,一者确实是为了此事,但是眼下,恐怕此事是说不清了”。

    “邓寨主此言何意?”,闻言,晁盖顿时感觉眼前的邓龙话里有话,心头霎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晁天王难道不知?”,邓龙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继而却又自嘲地笑笑:“倒也难怪,你等毕竟不在青州”。

    “如今,朝廷已经下令,派遣青州府出兵梁山,想来这其中的缘由,也不必我邓龙再多说了吧?”

    “什么”,吴用一听,急忙看着一身狼狈的邓龙说道:“你是说朝廷居然教青州派兵前来?”

    对于朝廷的动作,晁盖等人没有丝毫意外,毕竟,蔡京太师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实在是唬人得紧。

    但是,令吴用没有想到的是,朝廷何故舍近求远,居然派遣青州出兵梁山,而不是教济州府直接出兵呢?这邓龙的话,顿时教吴用有些难以相信。

    “我知你们梁山诸人定然不信”,邓龙见到吴用的反应,不由一笑:“你等现在便可以派遣探子前去打探消息,届时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便在同时,一道身影匆匆从山下赶来,径直往聚义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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