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日傍晚,空寂仍在房中打坐。wenxue忽然房门“当”的一声被人撞开,林心烛一阵风似的冲进房来,额头上满是细汗,一脸的得意之色。空寂见他这般莽撞,心下略有不满,摇头道,“小施主越来越没礼数了,和尚平常都是如何教你的?”

    林心烛也不答他的话,伸手递出一本经书,“这经书不是你的命根子吗?一个多月了也不问我要,难道和尚忘了不成?”

    空寂睁开眼看了看林心烛,再看看他手中的般若心经,伸手接过。忽然手指感到一丝异样,赶忙把经书翻转过来,只见原本背后残缺的数页经书已被人用新纸补上,再打开一看,这新粘上的十几页每页都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几乎跟原书字迹一模一样的小字。不用说,这自然便是林心烛的杰作了。

    空寂只气得要跳起来,厉声道,“胡闹!你可知这般若心经有多重要,怎容得你这等不分轻重的作践!”

    林心烛从未见空寂这么气恼过,委屈地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和尚你凶什么,你不是说这般若心经残缺不全是你一生最大的遗憾吗?心烛只想稍微替你解忧,这一个月以来不思茶饭好不容易把它补全了,和尚怎的这么不分好歹!”

    空寂这才明白,原来这小鬼一个月以来魂不守舍,竟是为了补全经书,但是这般若心经乃少林圣物,如何是你一个小小少年能够再现的了的?虽然明白他本意甚好,但还是气得直跺脚,“说得好听,这经书被撕去残页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凭什么能把它补齐?如此胡闹,得罪佛祖,孽障!孽障!!”

    林心烛本想讨空寂一场欢喜,不料却惹得他暴跳如雷,大失佛态。待他情绪稍稳,才和声道,“和尚莫要着急,这般若心经乃我佛至宝固然不假,但当年作出此书之人也不过吃的是五谷杂粮,与你我二人无异,为何他写的出,咱们便写不出了?”

    空寂不住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作这心经之人乃是我佛门得道高僧方戒禅师,他虽也是凡人,但不论佛法修为还是武功道行均远超常人,又如何是你我二人所能比拟?”

    林心烛道:“凭我这点修为自然是不敢与方戒禅师比肩,但我所凭有三,和尚可愿听我述说?”

    空寂此时是装了一肚子的气,也不搭他的话。

    林心烛道:“第一,这经书总共该有二百三十六页,不幸中的万幸,遗失的只是最后十六页,不影响我们从头修炼,如果当初遗失的是前十六页,那我们想要把它补齐可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既然是最后的部分,联系倒数二十页的内容,可推知这遗失的部分已进入总结阶段。就好比种庄稼,播种培育的过程艰辛漫长,到了收获的时候却可水到渠成。收获虽比种植容易,但如果没有收获环节的话庄稼长得再好也只会烂在地里。这心经的前面大部分内容就好比是在种庄稼,二百一十页以后的部分是总结,好比是收庄稼。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咱们的“庄稼”早就熟透了,接下来需要做的无非是把这些熟透的“庄稼”收回家里而已。”

    空寂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竟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但转念一想,随即反驳道,“小毛孩子说得轻巧,收庄稼自然是比种庄稼容易,但方戒禅师留下的收庄稼的法门已经遗失,不得其法,我看你这庄稼怎么收,到最后还是免不了要烂在地里。”

    林心烛似是早就料到空寂会这么说,淡淡笑道,“第二,方戒禅师虽已不在人世,但他所作的经书可不止般若心经这一本而已。这些天来我翻遍了寺里的藏书,其中方戒禅师所著的不算般若心经共有七部,在这七部书中便有一本婆多吐善经对补全般若心经大有帮助。”

    空寂心念电转,这本婆多吐善经他当然读过,道,“此经确是方戒禅师所著不假,但其重在宣扬佛法,与武功修为似乎并未提及,与般若心经又有什么关系了?”

    林心烛摇头道,“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倒也罢了,和尚一生参佛怎的也这般糊涂?这般若心经本就七分像佛法,三分似武学。此经与佛法至理的渊源可谓深远,乃是从佛法根本中衍生出的武学至理,以婆多吐善经的佛义参般若心经的武道又有何不可了?”

    听了林心烛这番话空寂大为汗颜,心想这两本书自己早就不知读了多少遍,怎么就从来没想过二者之间会有所关联?

    林心烛见空寂沉默不语,知道已经多少为自己的话语所动,继续说道,“这般若心经博大精深,但从根本上来说主要强调修炼长生、了尘、须弥三脉,长生脉固根骨,了尘脉洗佛心,须弥脉筑神功。其中关于长生脉的总结在二百一十页到二百一十八页,所幸这部分没有遗失,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二百一十八页到二百二十页开始对了尘脉的总结,可惜我们手上的心经只写到了这里。我把这三页心经的内容与婆多吐善经上类似了尘脉的精要部分进行了对比,竟发现二者出奇的相似。于是我斗胆对婆多吐善经的这部分内容进行了适度修改,用以补全般若心经上了尘脉的遗失部分。既然这两部书出自同一人之手,论述的又是同一个对象,料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空寂盯着林心烛两眼发直,像是不认识这个少年一般,心想这种做法虽然冒险,但实在是大有可取之处。良久,空寂叹了口气,“那关于须弥脉部分的总结你又是如何补全的,难不成我这小庙里这么凑巧又有哪本书讲了关于须弥脉的修炼法门不成?”

    林心烛听他这么说,显然对自己的做法已经是有了几分认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关于须弥脉的补全我没有什么古籍可借鉴的,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我很久,但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终于让我想出了补全须弥脉的方法——我敢悟!”

    空寂一怔,随即大怒,“什么叫敢悟,说到底还不是乱猜!这圣经的道义何等高深,是你一个黄毛小子说悟就能悟透的吗?”

    林心烛摇头道,“非也非也,所谓悟就是有智慧的猜测。况且我也不是凭空乱猜,刚才不是说了吗,在这之前我们的庄稼早就熟透了,只等着下地去采摘,我可不会因为没人教我采摘的方法就眼看着庄稼烂在地里。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把它们采回去!这就叫悟!和尚该为我高兴才是,佛门子弟一生参佛,为的就是最后顿悟的一刻。佛经虽然精妙,但如果一生为其束缚,到了最后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我佛佛祖释迦摩尼一生苦修,若不是在菩提树下顿悟,哪里能够最终成佛?由此可见,敢于顿悟不但不会被佛祖责怪,反而有助佛法的发扬光大。方戒禅师已经将修炼须弥脉的基本法门叙述地很是清楚,到了最后的瓶颈我们怎能轻言放弃?就算我所参悟的突破瓶颈之法与方戒禅师略有不同,但也决然不至于堕入魔道,因为我也是一路顺从佛旨探索而来,所谓殊途同归,最终能与方戒禅师的造诣平分秋色也说不定呢。”

    这一席话只说得空寂满头大汗,惭愧不已。想他一生参佛,竟然不及眼前的毛头小子一朝顿悟。自己把这般若心经日夜揣在怀里,却只因缺了十六页的指引而数十年止步不前,当真是如入宝山而空手归。空寂定了定神,说道,“话虽如此,但这毕竟不是心经的原本,倘若照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你擅改心经之事和尚不怪罪你了便是,但这般若心经自此往后你休想再见。”

    林心烛也不言语,只是立在原地一脸神气地望着空寂坏坏地笑着。空寂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失声道,“心烛,难道,难道你……”

    林心烛大笑出声,“和尚果然聪明,和尚待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拿一本真假不知的心经让和尚以身犯险?这些天我早已照着补全后的版本修炼多日,不好意思哈,小心烛可是先和尚一步练到般若心经的最高境界了!”

    空寂张大了嘴巴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天纵奇才!果然是天纵奇才!!

    林心烛围着空寂一阵的手舞足蹈,又是扮鬼脸又是拔他胡子,欢喜地不得了。空寂却仿佛是让人抽走了魂魄一般,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和尚便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好强留你的了,小施主这两天不要乱跑,前些天我已吩咐心灯传书给你爹爹,算来明后天就该到了。”

    林心烛的坏笑僵在脸上,终于还是要离开这里了吗?看着空寂那熟悉的慈善笑脸,忽然一股酸楚涌上喉头,“哇”的一声扑入空寂怀里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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