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齐员外大约四旬,一副精干的样子,他吩咐安排酒宴,招待呼延庚等人。

    “呼延太尉号称铁鞭王,是开国勋贵,小将军今日光临寒舍,可谓蓬荜生辉。”齐员外先恭维了呼延庚一番。

    “我看寨中弓上弦,刀开磨,员外这里倒是警醒得很。”

    “哎,太行山中盗匪众多,我等乡民结寨自保而已。”

    “敢问这山唤作什么山?离隆德府还有多远。”

    “此山唤作发鸠山。过了这座山,再走上六十里,便是隆德府治所在。”

    “我看这发鸠山倒是个藏兵的所在。”

    “小将军好眼力,几个月前来了一伙溃兵,听说是太原城败退下来的,却不敢去隆德府,占下了发鸠山,只在四乡里呱噪。”

    “可曾惊扰了员外?”

    “来借过一次粮。起始的时候,山上只有一百来人,四下的寨子凑一凑,也能够他们过冬,只是眼见四下里的溃兵都投到这里来,山上怕不有近千人,我看,他们不久又要下山来借粮了。哪有那么多粮食可借。”

    “员外可曾向隆德府求援?”

    “年初时隆德府失陷于金贼,张父母新到,我们派人到府中告状,也没见回信。”

    张父母即隆德知府张确,他刚刚上任,心里只怕全是金人入侵的事情,发鸠山的山贼这等小事,怕是没心思搭理。

    齐员外也不再说山贼的事情,只是劝众人饮酒。

    在酒酣耳热之际,齐员外突然说:“若是小将军能替朝廷约束这帮溃兵,却是好大的功德……”

    要求提出来了,等呼延庚开价。

    “好歹我也是正八品的修武郎,保境安民义不容辞,只是这好几千人的军粮,实难筹措……”呼延庚踌躇着。

    “溃兵若无将军约束,定然糜烂乡里,老朽愿意牵头,隆德府以西各村各寨,今冬向王师奉献二百石军粮。”

    “山上有好几千人,二百石怎么够?怎么说也要三千石吧。”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商定,齐员外帮助呼延庚募集五百石军粮,若是隆德府有钱钞拨付下来,齐员外再代为采买。

    “天色不早,请将军早些歇息吧。”

    员外好不容易给呼延庚等人挤出三间房来,呼延庚独占一间,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又饮了酒,呼延庚很快就睡着了。

    天一大早,众人收拾停当,牵着马便向发鸠山而来,顺着山势一路上行,不久就遇到了巡山的小校。

    “呔,尔等可是来投,上山来带给我家大王的礼物呢?”

    丘穆陵仲廉大怒,就要拍马上前。呼延庚拦住他,对小校说:“回报你家大王,延州呼延庚前来拜山。”

    小校回去禀报,呼延庚等人在山门处等候,突然,听得山上一阵鼓响,不多久,一员战将全身披挂下山来。

    这战将倒也生得雄壮,手提一把青龙偃月刀,马鞍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

    只是他这身披挂,却也太奇怪了些。

    只见下山来的这员将领,穿着衙门的都头的服饰,外套半身残破的皮甲。护心镜不知去向,却用白布裹了一些纸甲的残片在胸前,倒似妇人的裹胸一般。

    步鹿孤乐平得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挂,催马上前:“来将听了,问你是哪家的军马,怎的在此占山为王,做了乱草丛中一个贼。看到朝廷命官在此,还不下马受缚。”

    “你才是草贼。”下山那将提了青龙偃月刀跳下马来,“闲话少说,且与你家爷爷走上二十个回合,掂掂斤两。”

    青龙偃月刀本是仪仗器械,这将领拿来做兵器已是奇怪,他还跳下马来。

    不过看这将领扎下马步,拉开架势,众人才看得分明:原来是一柄四尺长刃,二尺长柄的斩阵刀,宽身厚背,刀身做成了青龙偃月刀的形状,又分外增加了了重量。

    步鹿孤乐平道:“我也不欺负你,就步下过几招吧。”说完,他提着独脚铜人就冲了上去。

    两人一交手,呼延庚就看出门道来:步鹿孤乐平只是力大,还是一副骑将猛冲猛打的样子,而下山的将领则是正经的步下将,力气也不输,步法进退比步鹿孤乐平好太多了。

    呼延庚怕自己的兄弟吃亏,取了一支箭来,取下箭头,瞄了一下,大叫一声:“都给我住了。”同时将箭杆射了出去,正中下山将领的都头小帽。

    步鹿孤乐平听到呼延庚的命令,向后跳出圈外,下山那将中了一箭,心下一惊,也住了手。

    呼延庚喝到:“太原围城正急,在这里厮杀个鸟劲。有这力气,怎不到太原城下去使?”

    下山那将听了,面露羞惭之色,收了刀问道:“吾是小种相公麾下关力原,提辖是从太原冲出来的?”

    “正是,太原王副都总管麾下,探马虞侯呼延庚。奉王都管令,收拢周边援军,救援太原。”

    关力原面露讪讪之色:“太原自然是要救的,只是……先请上山。山上有自石制使拿主意。”

    呼延庚按住心下疑惑,跟着关力原上山。

    步鹿孤乐平和关力原过了几招,便自来熟一般和关力原攀谈起来。

    原来关力原本是陕西泾源军下沿边弓箭社的一名都头,宋军一败再败,小种相公率军东行时,便抽调乡兵弓箭手补足缺额,就这样,关力原就正式的成了一名禁军。

    “原来只是个弓箭手。”步鹿孤乐平嘀咕了一句。

    “弓手又如何,义勇武安王温酒斩华雄,也不过是个马弓手。”当时虽没有《三国演义》,但三国评话却已有多种版本流传。

    步鹿孤乐平却开始较劲:“你在小种相公军中,领五十名弓手,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

    “听说小种相公麾下弓手向来每发一箭,得一贯钱。只是在杀熊岭被围,全靠弓手与金人对射相持,但犒赏却没跟上,弓手哗变,小种相公被杀……”

    关力原听到这里,却把手中刀挥了一挥:“每发一箭,立得一贯钱,那每一名弓手边上,就都要一个数数发钱的。每个指挥中,一半人射箭,一半人发钱。你也须得是西军中人,你也晓得,我且问你,西军当中,会数数的有一半人没有?”

    “莫急,莫急。”步鹿孤乐平赔笑道:“四十万援军败的蹊跷,吾也是想探明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姚古、张灏等人梭巡不进,李纲相公又不会打仗,四十万大军只剩下小种相公麾下四万人,在榆次长蛇阵又被人腰斩,首尾不能呼应,以中军一万人对数万金兵,我等舍命相搏,才杀出重围。”

    众人说着话儿便到了山寨之中。

    说是山寨,不过一处破庙罢了。关力原引荐,寨中主事的几人都报了名号。

    山寨中官衔最高的,便是关力原口中的石制使石行方了。他是开国勋贵石守信之后,在都门禁军中世袭使臣,不过传到他这一辈,也只落了个成忠郎在身。

    自打澶渊之盟后都门禁军就没正经上过阵,石行方做生意放贷钻营是一把好手,上阵?都是天杀的李纲,硬要把河北禁军都门禁军拉到河东送死,这下好了吧,汴梁为之一空。

    在金兵围攻的时候,都门禁军是最先开跑了,所以在这山上,出身都门禁军的,居然有二百来人,都快满一指挥了,虽然这二百人来自三十个不同的将(厢)。

    另外有五十多人是河北禁军的,这些人倒是挺抱团,拥戴一个叫熊大白的押正做头领。这熊大白名副其实,虎背熊腰,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床上,一对水磨钢鞭靠在边上。

    西军中的人马倒是最多,而且也比较齐整,大多数和关力原一样来自泾源军第四将,另外有一个光杆都头来自熙河军。

    关力原算是这三百多西军的头,他见到延州呼延家的“故乡人”,心里暗暗欣喜。西军虽然齐整,但领头的不过是个没品级的都头,和都门禁军的正经指挥使差得太远。

    这下算是延州老家来人了,呼延庚怎么说同样是小使臣,也是名将之后,和石行方能掰掰腕子。

    来自熙河军的光杆都头名叫王满仓,他家本是商人,买了一个西军都头的身份为姚家打理回易,没想到西军这次出兵实在缺人,把他这种职业走私贩子也拉了壮丁。

    呼延庚等人和石行方客客气气的通了名号,问候了一番,呼延庚便道:“救兵如救火,叫孩儿们收拾一番,明日就出发去救太原。”

    石行方听了这话,唾了一口:“就凭着这六百来人,就敢去救太原,真当你是个什么人物。”

    “不去救太原,破军失将,刘延庆、姚古这样的大将都要编管岭南,朝廷能饶你?若是就在这山上落草,真做了山大王,又有什么好结果?”

    呼延庚说的也是实情,若非害怕朝廷追究,这伙人早就退到隆德府去了,何必躲在山上。

    “我去救太原,还不是死路一条。”石行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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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斩-马-刀居然是违禁词,以后统一用斩阵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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