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庆等送走了李若水等人后,再来见粘罕。

    粘罕问道:“怎样?”

    “李若水已然胆怯了,明日再威逼一番,宋人定然吓得将守军猬集大名,二太子有得头疼了,国相正好趁虚全取河东。”

    原来,金兵东路军都是阿骨打直系子孙,而西路军则是粘罕娄室等实力部族。在不损害金国整体的前提下,粘罕要给东路军使个绊子。

    “李若水我倒不担心,只是井陉……那护卫定然没说实话。”

    九月十六日,李若水王履再见粘罕,苦苦哀求,只求以三镇赋税折抵五十万贯岁币,以让粘罕退兵,粘罕只是不许:若差人速来交割土地人民,即便回军通和。万一不从,须索提兵直到汴梁理会也。

    李若水出了榆次,急急和王履赶回汴梁复命,还要把金军盯上大名府的事情告知朝廷。丘穆陵仲廉回到井陉,向呼延庚汇报:“粘罕已对井陉生疑了。”

    呼延庚道:“本将探明消息,斡离不已经围了真定。东西两路金酋定要勾连。”

    呼延庚顿了一顿,接着说:“前日有传言,粘罕攻平定军,折损了好几千人。斥候到平定军左近,也能闻到臭气冲天。”

    “将主,”在众人面前,丘穆陵仲廉等三人慢慢改口叫呼延庚将主,“以末将在粘罕营中所见,女直兵马未见折损,若是在平定军有大损伤,多是驱民填濠,蚁附攻城。死伤的都是百姓。”

    “或者是降军,俘虏。”

    步鹿孤乐平道:“近几日突入井陉的金贼,都是数百人一队,前日截杀了一番,硬是让金贼冲了过去。如果再要将金贼拦住,非将出上千兵马不可。”

    呼延庚道:“暂且停下在井陉的劫杀,看两路金贼如何勾连,咱们,先吃饭。”

    呼延庚叫着吃饭,步鹿孤乐平却是眉头一皱:“又是醋布条,干饭团,这几日在山中杀得辛苦,连个野味也没打着。”

    现在自呼延庚以下,全部与士兵同寝同食,所有将领和士兵一样,吃醋布水泡饭,禁止饮酒。

    丘穆陵仲廉嘿嘿一笑:“想想在太原,你现在已经有饭团吃,还不赶快拜菩萨。”

    “拜什么菩萨,现在儿郎们都在传说,仲廉你当日在太原,可是吃过人肉阿。”

    步鹿孤乐平这话一出,关力原熊大白等人都是眼睛一亮,看来他们也听过这传言,早想向丘穆陵仲廉求证。

    “为什么猜我吃过人肉,不是猜你。”

    “好了!”呼延庚喝断两人,“不要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开饭。我还存有一点舍儿别,今天在大帐中的,见者有份。”舍儿别是一种米酿的饮料。

    众将都叫嚷起来:“舍儿别这等娘儿物事,有什么意思,不如每人来点小酒。”

    那边就有人说:“你不要,舍儿别给我好了。”

    亲兵已经送了饭团进来,石行方闷闷的抓过饭团,哼了一声,开始吃饭。呼延庚用同甘共苦来收买人心,所费不多,就是苦了这些都门禁军的小使臣。

    众将散去后,呼延庚只留下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呼延庚取出一张纸来:“两位兄弟,帮我参详一番。”

    丘穆陵仲廉一看,只见最右边写着《神头岭伏击战》六个字:“少兄找来的井陉战例?前几日少兄从天书中临摹来的井陉地图已叫儿郎们查探过,的确详实,这战例想来也是不凡。”

    步鹿孤乐平看了一会,说道:“神头岭?埋伏地点也对,少兄,挺机枪是什么?”

    呼延庚一看,见纸上写着:“我军集中六挺机枪……”心中暗叹,抄错了,只好掩饰:“这是我呼家枪中不传之秘,一共六招,连环杀出,快似连弓弩,劲胜神臂弓。”

    “只是这里明明不是枪法……”

    丘穆陵仲廉拉了一下步鹿孤乐平:“既是呼家枪不传之秘,自然有所改动。少兄也不便多言。”

    “看这战例,分明是先行埋伏,然后以远射武器突然袭击。”

    “战例只是供咱们参详,这井陉地图如此准确,依此来布下埋伏便可。”

    “少兄可是要用此法击杀金贼的拦子马?”

    呼延庚摇摇头:“埋伏嘛,可一不可再。等着机会,憋个大的。”

    “那还要想办法,将金贼诱入局中。”

    三人正在说着,突然外面想起一阵喧哗。就听见亲兵在外禀报:“辅兵营中喧嚣不已,似有营啸。”

    呼延庚等人急忙出账观看,容纳八千人的营区,顺着山势一路排开,的确有几座辅兵的营帐呼声震天,人影灼灼。

    营啸又称夜惊,是军队中常见的突发事件,呼延庚的大军本由溃兵汇聚而成,士卒信心未复,士气低沉,而辅兵又是在隆德左近招募的民壮,本身未经兵事。在井陉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上要面对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金贼,辅兵心中惶恐可想而知。只要晚上稍有意外,比如一个士兵梦中大声说话惊吓了自己的同伴,便有可能引发夜惊。夜惊之时,军队中小团伙便借机清算旧怨,互相攻杀,不仅自行造成伤亡,还让军中隐藏的裂痕暴露出来,有些军队就此分崩离析也说不定,晚唐之时,就有多次军队夜惊,直接导致节度使被驱逐的。

    呼延庚道:“传我命令,各指挥使、虞侯谨守门户,弹压本部,擅自出账者,斩立决。”五名亲兵骑马传令去了。

    呼延庚苦笑:“只想将兵力都与金贼厮杀,连个军法队也无。”这也是呼延庚以前没做过大将,经验不足所致。

    他只好带着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前往营啸的辅兵处。

    到了营啸之处,已经有近百名辅兵冲出帐来,互相攻杀。有人似乎要去劝架,却引火烧身,自己被人砍杀。

    呼延庚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只有两员将佐和二十名亲兵。万幸别的营帐似乎弹压得力,没有闹将起来。

    丘穆陵仲廉看出了呼延庚的犹豫,劝说道:“少兄,别无他法,只有快刀斩乱麻。”

    呼延庚用马刺一踢马腹,呼啸一声:“弃刀,蹲下,挡我者死。”就对准场中冲去,丘穆陵仲廉紧紧跟上,亲兵随后,步鹿孤乐平在最后压阵。

    二十三骑如旋风一样冲入场中,凡挡在呼延庚马前的辅兵,都被他用铁枪砸开,身后的亲兵用马鞭向两侧乱打,沿路的辅兵吃痛,都远远的跑开,也没法与同伴攻杀了。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可能是打昏了头,来抢亲兵的马鞭,立刻就被连着几把马刀砍翻在地。

    马队在营帐周围兜了三圈,辅兵们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亮之后,呼延庚揪出昨晚闹得最狠的十七个人,斩立决,传首营中,以儆效尤。

    九月二十二日,就在呼延庚在井陉紧张布置兵马的时候,宋朝使臣王云一行到了完颜斡离不的大寨。完颜斡离不是阿骨打的次嫡子,民间称作金国二太子,金兵东路军元帅。

    王云致礼之后,转达了靖康皇帝的希望:以三镇租赋交给金兵的方式,代替交割三镇。完颜斡离不道:“勿多言,看攻城。”

    此时,金兵已经真定城团团围住,在真定城下,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百姓等在那里,人人拿着一个筐子。

    王云定睛一看,这些百姓只怕有数万人之多,大多数穿着河北百姓的衣服,另一些穿着宋军甚至辽军的衣服。几万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如同遭受灭顶之灾的蚁群。

    王云带着哭腔道:“太子元帅,百姓何辜阿……”

    完颜斡离不道:“既知道百姓无辜,贵朝皇帝就该守信义,早日交割三镇,也不必如太原一般,百姓都变做白骨。”

    王云已经说不出话来,完颜斡离不打了个哈哈:“贵使既然已经来了,便细看攻城,回去后将这边厢情形如实禀报给贵朝皇帝。”

    说完这话,完颜斡离不便不再理会王云,而是对自己的偏将说道:“开始吧,把算筹先给民壮们看过,让民壮们放心。”

    完颜斡离不如同一位尽职的导游一般,向王云解释:“平日里大军攻城,都是驱民填濠,不死不休。我大金皇帝仁德,不忍太多杀伤,这填壕的民壮望护城濠里扔完一袋便回来取一个筹码,便可换到后面去打造器械,十日内不用再到前面来填壕。”

    王云唯唯诺诺,赞道:“元帅真是仁德。”心下却看得明白,本来民壮已经断无生理,只能搬运土筐到死,现在只要填壕一次,便可多活十天,这十天里若是已经攻下真定,这民壮便逃出生天,那打造器械时便也分外用心了。

    这时,民壮们已经纷纷背起土筐,扛着草袋柴捆向着城壕慢慢挪去,近到一定距离,城上就开始放箭,许多人便扔了肩上的草袋柴捆往回跑去,后面督战的金兵军官大声呵斥着,大队士卒手中挺着长矛刺了过去,锋利的长刃立刻刺穿了人们的身体,鲜血沿着矛杆流了下来,淌到地面上,顿时染红了一片。被刺中的人拼命的抓住长槊的长杆,有的刺得浅的甚至只能抓住槊刃的后端,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自己的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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