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本来在民居的屋檐和窗口都设有岗哨,也观察到宋军的动作,做了防备。但房子一旦着火,岗哨也没有办法阻止火势的蔓延。三分之一的街道已经哔哔剥剥的烧起来了,金兵在屋子里和街面上乱窜,有人叫:“走水了,快来人。”

    有人叫:“小心宋军夜袭,速去禀报将军。”

    呼延庚想:“这样的火力准备,也太简陋了一些。”他高举银锏:“杀敌报国,就在今夜,诸君随我取首级去也。”

    众人跟随高呼:“取首级去也。”

    一千八百人急焯焯的向着长街冲去,其中傅慈的一个指挥五百人跟着呼延庚,雪色的地面,倒衬着火光,将整条长街照得通明。映射出这五百身影,如同身高数丈的恶鬼,向着金兵冲过去。

    有些金兵从燃烧的房子里冲出来,被宋兵堵在门口,一顿斫杀。

    呼延庚披着打湿的,甚至开始结冰的白被单,带头冲到燃烧的屋子里,开始与金兵鏖战。他冲进屋子,屋里有三个金兵,两个正在披甲,另一个已经拿起了兵刃,呼延庚轻身一纵,跳到一个正拿着铠甲的金兵面前,一锏将他打死,左手一伸,抓住另一个金兵,把他向着第三个金兵一扔。后面跟进来的宋兵围上去,将这两人剁成肉泥。

    呼延庚一指西边的墙壁,手持骨朵的宋兵猛敲木板的墙壁,哗啦一声,把墙打穿,呼延庚当先跳了过去。这边屋子已经烧着了,金兵已经逃了出去,兵器皮甲都还留在屋子里

    每杀空一间屋子,就打穿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墙壁,进攻下一间房子。街道两旁的屋子已经烧得浓烟滚滚,但只见有金兵跑出来,却不见有宋兵出来。

    呼延庚在屋内,灼热的火焰让白传单上冒起蒸汽来,木柴燃烧的黑烟熏得人眼睛发疼,呼延庚大呼:“顺着房屋杀过去,不要让金贼有机会拿兵刃。”他带头用白单捂住口鼻,向着前方冲去。

    在长街两侧进攻的宋军,就如同两条在草地里潜行的巨蟒。巨蟒从不现身,但它滑过之处时,各种狐鼬鼠兔都疯狂的逃离乱窜,现在房子里的金兵也是乱窜到街上来。人们看不到屋里的战况,只听到大火烧毁木屋的声音,民居中传来的喊杀声,和不时狼狈的窜到屋外的金兵。

    雪映火光,火助兵威,宋军在将领的带领下,顺着长街两旁的房屋,一路杀过去,只用了短短一刻钟,杀透整条长街。

    没被烧死和杀死的金兵逃到了长街上,有的身上还带着火,普六茹伯盛把手一挥,先是弓弩招呼,接着步兵冲杀过去。

    这时,听见呼延庚大声呼喝:“洒家斩首三级,何人多过洒家乎,多一级,赏钱一贯。重赏就在街心,儿郎们取之。”

    众军汉呼应:“重赏在此也。杀之,杀之,杀之。”

    众多兵卒从屋子里冲出来,将街心的金兵围杀。街心的金兵仓促逃出来,既没有兵器,也没有铠甲,徒手就戮。

    呼延庚雪夜奋短兵,只用了半个时辰,将外城西城墙与里城西墙之间的金兵全部清空。1

    这时,金兵的援兵从西面到来。呼延庚命令军汉像救火队一样将烧成空架子的房屋拉倒,力拉崩倒声,曳屋许许声,轰然大作。突击的步兵安然撤回本阵。

    隔着房屋的废墟,六具凤凰弩再次发射,这次是带铁箭头的弩箭了,六十只巨弩呼啸而过,对面的金兵狼奔豕突,不成队列。

    房屋都拉倒了,金兵的骑兵没法过来,只能派了几队步卒,上前厮杀。

    普六茹伯盛指挥着部下摆出阵型,向金兵放箭。金兵顶着箭雨,前行到一半的距离,武松大喝一声:“陷阵营,跟我上。”陷阵营人人披着全身步人甲,手持长柯斧,踏步而进。

    今晚金兵已无战心,和陷阵营刚一接触就转身逃跑。金兵大队也无心思再战,对射了几轮弓箭就撤走了。

    天亮了,只见西城变成一片开阔的白地,金兵烧焦的尸体倒橫其间,很多都被斩去了头颅。

    邱穆棱仲廉带队前来换防,呼延庚回到玉津园大营,给昨夜有功将士发赏,他现在在王禀的教导下,越来越有大将的范儿。

    到下午的时候,童穆突然来带话,他以赵桓的口气问:“呼延庚,官家问你,昨日为何要与金国启衅,还把连环马都弄出来了。”

    呼延庚一愣,稍稍抬起头看童穆,童穆挤挤眼,解释道:“国舅爷,王殿帅,说是你呼延庚启衅。”

    呼延庚这下明白了,王宗濋主管里城城墙的防御,昨日被金兵推到墙根了,王宗濋要把责任推给他呼延庚。于是他答道:“是金贼先进攻的,而且我还留手了呢。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看出,如果我们的铁骑继续前进,螳臂当车的金贼绝非如此轻易脱身。”

    童穆道:“那我就这样回了官家了。”这时,他才把身子放松下来,搀起呼延庚。他笑着说,他童穆会帮着呼延庚在官家那里把话讲圆,随后告诉呼延庚,昨夜一战,金贼可能认为很难打进里城了,议和的态度热烈了许多,说不定真的可以停战撤走了。

    “那么,官家是甘心议和了么?”

    童穆叹了口气:“这些还是请朝廷定夺吧。”

    呼延庚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一个中级武官,与金国交战,这事情是宣抚司当管,但皇帝直接派内侍来问,可见张叔夜已失圣眷。

    景福宫内,赵桓与低调俱乐部的一干大臣正在商议与金国议和的事情。

    今天金使王瀛杨天吉的态度大变,对议和变得热切起来,虽然仍旧要赵桓送太上皇和太子作为人质。

    太子是肯定不能送的,但是老爹呢,赵桓只担心把老爹送到军营后,金人拥立老爹复位怎么办?自己的皇帝还做不做了。同时要老爹去当人质,自己“不孝”的骂名就背定了。

    但今天的局面出乎赵桓的意料,这干低调的大臣们意见一致,现在不能讲和。

    这时,太宰何栗斩钉截铁的说:“不可和,坚决不可和。”并献上一条计策:“奉陛下出狩襄樊,以避夷狄。”这是老话重提了。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宰相白时中就这样提过,被李纲驳斥了回去,还追回了已经出城的朱皇后和太子。今天何栗旧事重提,李纲已经不在朝堂了。

    王时雍赞同:“无论战与和,移驾襄阳,则立于不败之地。”

    接着王宗濋也赞成这个提议。

    赵桓整日在金兵的威胁下,日子过得战战惶惶,他早就想走了。难得太宰何栗这么贴心把这个话题提出来,还是以主战的姿态。赵桓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一干大臣,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首先是殿帅王宗濋。昨日一战,金兵虽然没有打进里城,但王宗濋心中却非常清楚,凭他自己的本事,是没有能力保护里城和皇宫的安全,一定要借助张叔夜和神武四军的力量,尤其是王禀的神武南军的力量。但借助王禀的越多,王禀手下军将立下的功劳越大,对自己的地位威胁就越大。金兵这些蛮夷终归是要走的,但王禀这些军将才是自己的心腹之患。因此,让赵桓移驾襄阳,自己护驾也一起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坐观王禀和金人大战一场,自己再使点绊子,让王禀损失惨重,这样自己的地位就安全了。

    王宗濋这样担心王禀,何栗王时雍等人则同样的担心张叔夜,不如让张叔夜在汴梁留守,和金人打生打死,自己在后方坐收渔利。

    他们这些大臣,当初为了不让李纲得势,可以把姚平仲劫营的计划当做废纸到大街上去叫卖,还凑巧卖给了金国的奸细,让姚平仲手下数千精锐全军覆没,现在好多了,只是带着皇帝逃跑而已,并没有直接做对张叔夜王禀不利的事情嘛。

    其实挟持皇帝南逃,然后让主战派去和金贼玉石俱焚,是主和派官员一直以来的思路,只是金兵这一次南下,把汴梁团团围住了,这个计划才没有执行。现在南、东两面的围城已经被打破,金兵的气焰也有所收敛,那正是执行这个计划的好时机。

    赵桓本身并没有死守汴梁,君王死社稷的打算。他的“亦战亦和”的战略,站在一个离战场比较远的位置才能得心应手的操作,只是由于金兵围城,他才没有选择。

    今天各位宰执提出移驾,赵桓的心思就活动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移驾襄阳,路上安全吗?”

    王宗濋拍胸脯保证,八千殿前司,定能护住陛下,何栗又提出了一个计策,命令王禀、折彦质、解潜等人各率本部,向金兵全线进攻,这样既能把金兵牵制住,又能让张叔夜等人忙不过来,不会阻挡皇帝移驾。

    现在赵桓下了决定,到襄阳去,不仅自己要走,还要带着皇后、太子、还有老爹太上皇。

    众人又密议了一番,商量定了三日后移驾,种种措施都交给宰执们去办理。当君臣们决定逃走的时候,他们身上的执行力都激发起来了,何栗、王时雍,王宗濋、王孝迪、孙覿、孙傅等人都高效率的做好了护驾的准备。为了不走漏消息,宰执们把李回、李邦彦、徐秉哲等不在场的主和派都抛弃了,对他们保密。

    赵桓还草拟了一道密旨,正式授权两京道宣抚使——也就是张叔夜“代天留守,听侯差遣”,听侯差遣几个字的意思,就是赵桓发命令来了张叔夜还得听。

    这道密旨在赵桓走后才会交给张叔夜,在这之前,赵桓先发了一道命令,让宣抚司对金贼“痛加剿洗,以逞天威。”意即给金贼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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