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粹派人询问堡垒钥匙的下落,老卒回答道:“这里所有堡垒的钥匙,都由石提辖掌管。”石提辖,喔,大约是负责修筑大名府防线的石行方。

    “石提辖现在何处?”

    “当是在府城中吧。”

    陈粹看看一里外的大名城墙,又看看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的军汉们,叹口气:“把堡垒的大门砸开,进堡垒歇息。”

    军汉们一阵欢呼,强睁着双眼,用铁锤砸开门锁,一拥而入。

    陈粹也进到了堡垒里,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看来我是太困了。”陈粹想,一倒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粹突然惊醒,一丝亮光从堡垒的门口透了进来,门口传来说话声,陈粹大惊,操起兵器就冲了出去。

    一出去,发现已经是黄昏,他看见门口的人穿着文官的官服,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安抚使杜充。

    陈粹连忙拜倒。

    杜充严厉的责备他说:“你这一万多人,就在壕垒里睡倒,一个岗哨也无,若是金贼来袭,岂不全军覆没?”

    陈粹羞愧不已,连连告罪。

    杜充大度的一摆手:“也罢。你也着实辛苦了,待儿郎们休息好了,再安排岗哨吧。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陈粹感激杜充的大度,先回到自己的堡垒里,眼前又是一黑,居然连一丝光也无。陈粹不暇细想,大吼一声:“睡够了,都起来给老子出去整队。”

    军汉们惊醒了,一阵慌乱,你踩了我的手,我踢了你的屁股。在吵吵嚷嚷一阵忙乱之后,一万余人终于来到了堡垒外面。

    陈粹以前不过是个兵马都监,但杨惟忠战死,高级军官死的死逃的逃,有的下落不明,既然陈粹带着大家活着逃了回来,那就听陈粹的吧。

    陈粹叫道:“各找相熟的制使,编列城指挥,每个指挥认领一个堡垒和周围的壕沟。”陈粹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杜充,鼓起勇气说:“杜安抚会给大家补充军械粮草,一会儿就有吃食送来,谁先编列成伍,就先吃饭。”

    他忙完这些事,杜充嘉许的冲他点点头。

    这时,陈粹的一个亲兵走到跟前,轻声报告:“将主,不大对劲,堡垒上没有射孔。”

    什么?陈粹大惊失色,堡垒没有射孔,那岂不是只能被人堵在里面杀。他赶紧打起火把,到自己的堡垒里观察了一番,居然真的找不到射孔。陈粹还不死心,又来到堡垒外面观察外壁,他找到外壁上的射孔,用刀向内探去。

    大约在一尺深的地方,刀被挡住了,这是个假射孔。陈粹慌了,他手忙脚乱的又试了其他几个射孔,发现都是堵住的。

    “也许恰好就这一个堡垒未曾完工。”陈粹抱着一线希望,喝令军汉观察所有堡垒的射孔。

    结果令人沮丧,所有堡垒上的射孔都是假的。环绕大名的四十座堡垒,所有的射孔都是假的,没有挖通

    “不致于吧,石家,开国勋贵呀,整整一年时间,他挖些假射孔有什么用。”陈粹从军很久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就找到了答案。

    这些堡垒都是土垒,并没有采用石料和铁料,最多也就有几根木柱子做支撑。如果在土墙上挖开的射击口多了,空悬的土块很有可能会塌下来。

    陈粹马上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纯粹用土构成的堡垒,内部是空心的,如果金贼用七梢炮打,或者用冲车撞,一堆空心的沙土……那岂不是要把堡垒中的人全部活埋。

    陈粹又气又急,赶紧向杜充报告:“这石行方,为什么要把钥匙拿在自己手中,无非就是怕检视的军卒发现了端倪。安抚,石行方何在,末将要和他对质。”

    “石提辖已经回汴梁去了。待老夫上书朝廷,严惩不怠。”杜充这样回答,心中却在埋怨陈粹多事。你们没找到钥匙,一哄而散不就结了嘛,到时候责任自然落到接待你们的老卒头上。

    你们非要砸开门进去睡觉,发现了土垒的猫腻,这不是让开国勋贵石家难堪吗?

    杜充这时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陈粹,你未得军令,擅自砸门,破坏工事,是何居心,来呀,与我拿下,押到安抚使司论罪。”

    陈粹还待分辩,已经被五花大绑。杜充的几个亲兵把陈粹抬着,跟着杜充回城。而陈粹带回来的一万余人,没有人管他们吃喝,更没人给他们布置战略战术,就这样被晾在城外。

    杜充回到安抚使衙门,命令随从亲信收拾行装,他要连夜逃出大名,回汴梁去告御状:“我杜充奉命为大名留守,已存必死之心,以报皇恩,万万没想到,乱军陈粹,居然将耗费国帑修成的大名府防线砸坏了。我就是死也无意义,故而留得有用之身,回汴梁护驾。”

    他押着陈粹正要走,转运使郭永闻讯赶来阻拦。

    “金人入寇,安抚自当坐镇大名,勾集诸路军马,击退金贼。怎可弃此他往?安抚若去,人心骇散,岂不是将河北西路白白弃与金贼?西路有失,河北东路也不可保,如此则大局危殆,不堪设想。且乞安抚驻司于此,共竭死力,以纾国难。”

    在郭永面前,杜充暂时说不出陈粹的罪状,只得敷衍:“金军入寇,情势有变,本使兼顾全局,理当诣阙奏禀朝廷定战守之大计,来日早衙即回东京。此间之事,就交付与你郭转运、闻钤辖二人摒挡。你等守土有责,千万不可疏失。本使到京奏禀后,即日发诸路军马前来策应,无足为忧。”

    郭永知道他在说鬼话,一眼看见被绑在边上的陈粹:“这不是杨太尉麾下,怎生绑在这里。”

    陈粹大叫:“漕司救我。末将冤枉。石行方造的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陈粹性命攸关,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郭永已经听明白了。

    “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是怎么回事?”

    杜充心道,得罪权贵的事情你来就好,于是将堡垒的事情说了:“四十余座堡垒全是累土而成,石炮一击即垮。”

    郭永大惊,亲自与陈粹松绑询问,杜充不耐,竟要自行出城。

    郭永已经问明原委,眼下追究石行方并非急务。他对杜充说道:“既然防线无用,陈粹所部耗在城外也无作用,不若陈粹带他们去卫州。卫州是杨惟忠驻地,还有些粮草,陈粹在卫州休整一番,再来参战。”

    陈粹领命。

    郭永又对杜充道:“陈粹威望未足,还请安抚去与他压阵。另外河北金兵太多,闻达所部已不敷用,请安抚将河东的王彦岳飞调回来吧。”

    杜充对贸然跑回汴梁,若是郭永一封弹章递上去,离岗张叔夜怎么发落自己还未可知。于是杜充接受了郭永德建议,带着陈粹去卫州休整,同时将王彦岳飞召回河北。

    陈粹来到城外,他手底下的宋军已经乱作一团。陈粹调来一顿晚饭,算是暂时稳住了军心。

    第二天,杜充开拔,他对郭永道:“嗣业,大名防务,就交给你了。”

    郭永淡然道:“当与城池共存亡。”

    杜充走了,郭永权留守职务,将大名打理得井井有条。城外四十堡垒已不可用,郭永又让闻达,将城外的壕沟好生利用。

    九月十一日,金兵攻占魏县,九月十二日,金兵抵达大名城下。

    金兵对大名的围城,是从一系列小规模的遭遇战开始的。索超带领自己的骑兵指挥,且战且退,在金兵立营之后,也不断骚扰。整整过了三日,金兵才将大营立住。

    金兵借助兵力上的优势,扎起联营,将大名团团围住。

    说是围困住了,也不尽然。大名府在黄河北岸,黄河从西面流来,在大名折向北面,大名府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城墙是被黄河包住的。故而大名的水路,对外一直是通畅的。

    大名是河北枢纽,若是取了大名,则河北西路落入金兵掌握,而且从大名出发,可以东取京东,南下汴梁,西入太行。整个华北膏腴之地,都落入金兵的攻击范围。

    沧州,呼延庚正在熟睡,突然有人敲门。呼延庚惊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张婵,他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来,轻轻打开门,侧身从门缝里钻出来:“何事。”

    “杨太尉殉国,大名被围。”

    喔。呼延庚对大名被围困不惊讶,但却没想到杨惟忠已经殉国了。他记得另一个时空中史书上的一句话:杨惟忠年六十六,以其军付岳飞。

    呼延庚对杨惟忠并不熟悉,但杨惟忠的余部,是岳飞的起家部队呀。“那现在谁在带领杨部?”

    “小的不知。”

    “好,干得不错,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明日有赏。”

    第二天天一亮,呼延庚就去拜访折月岚:“吾将前往去救大名,有一事请三娘子相助。”

    “将军请说。”

    “我横海实际的行政,均为妇人在担当。但鸾阁试行不久,内子有有身孕,还请三娘子费心,帮呼延庚看住横海这份基业。”鸾阁,就是全国妇联换成了一个宋代人能够接受的称呼。

    “将军只管前去,休要担心沧州。”

    有折月岚这句话,呼延庚就放心了。横海的政务有张彦橘主持,折月岚又看住了整个秘书班子,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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