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达懒来到书房,刘乃剌吾和送信的两人已在恭候。看到他进来,慌忙拜倒在地,送信的道:“见过都统大人。”

    “起来吧。”完颜达懒笑吟吟将他二人扶起。众人落座,他问道:“贵使今来,有何贵干?”他睃了两人一眼,面色一沉,道,“敢是河间有变?张安抚在河间活得不耐烦,要来找本都统的麻烦?”丁完颜达懒的汉话讲起来也有模有样。

    “都统大人放心,河间并无变动,张安抚叫小的来,只要表明两家互不相侵之意。”那送信的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道,“此为霸州、莫州、沧州的布防图,莽夫呼延庚的具体防御,此图上一目了然,为表诚意,张安抚特命小人送上。”

    完颜达懒面色转和,接过来瞧了眼,随手丢在一边,道:“张安抚好会取巧,霸州莫州且不说,沧州在东面靠海,本帅飞过去打他么?”

    刘乃剌吾在边儿道:“要讲诚意,张安抚做的确实不足啊。”

    他两人一唱一和,送信的出乎意料,有些着急,道:“我家安抚还为都统献上一条妙计,都统只要虚张声势,攻打霸州和莫州,让呼延庚将兵马都调到莫州去,此时我家安抚放开河间的道路,都统直取沧州,毁了呼延庚的老巢。”

    完颜达懒道:“哇哈哈,果然妙计,适才说笑耳!只是张安抚定下这条妙计,可有什么要求?”

    “我家安抚只求两不想犯,让他守住河间,在朝廷面前交待得过去。”

    完颜达懒向北边拱了拱手,道:“这个容易,我大金南下,全因贵国失信。待我大金惩治了呼延庚这等无信之人,自然止息兵戈。吾还要上奏天子,报请张安抚德功劳。”

    送信的大喜,又起身拜倒:“多谢都统大人厚意、美言。”

    完颜达懒转了身子,一手支在案上,扶住头,盯住送信的,似笑非笑,说道:“只是吾有一点疑问,呼延庚前日便占据雄州,张安抚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未免太不够朋友。”

    “呼延庚素来我行我素,他进占雄州,我家安抚也不知道。”

    “呼延庚占据雄州,这雄州正在莫州的西面,本都统便打不着他了。贵安抚可否现在就放开河间道路,让大金兵去抄他的后路?”

    送信的面色一变,佯笑道:“都统大人又在说笑了,在这正面不打起来,呼延庚在沧州的守军便调不出来。”他心中暗想,索虏也会用计么,可惜啊,假途伐虢,我们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用过了。

    完颜达懒对送信的点点头,从头到脚瞥了他眼,说道:“那张安抚用什么作保?我要是和呼延庚打得热火朝天,贵安抚动也不动,本都统不是亏了。”

    “都统不必担忧,张安抚愿意向大金兵让出君子馆!”

    位于河间府城以北,滹沱河东南岸。其战略地位之重要,只需要一句话概括:瀛洲门户。当年君子馆之战,数万宋军坚守君子馆,被辽军包围,最后损失两万余人,但辽军也损失惨重。

    现在张益谦为了表达对完颜达懒的诚意,愿意把君子馆交给金兵。

    完颜达懒站起来,转了两转,道:“好,乃剌吾,你去接收君子馆。咱们和张安抚,可谓君子协定,以君子馆做抵押,可谓天意。”

    完颜达懒大笑,在座四人,一起跟着大笑。

    正事办完,送信的两个自有人送走。

    完颜达懒留下了刘乃剌吾,又派出侍卫,急召城中诸将。

    一人道:“河间来人了?都统相召,可是为的此事?”

    说话人五大三粗,扎了满头的小辫子,两个大金耳环,一摇一晃的坠在箭头。人长的粗糙,说话声音却又尖又细,正是完颜达懒麾下另一员爱将仆散修德。他和刘乃剌吾正相反,他保留了本族的女真姓,却取了个汉名。

    完颜达懒道:“不错,张益谦这个贼官,要卖了呼延庚,却不肯给一点好处。只肯先让个叫做君子馆的小村子。”

    仆散修德道:“然则,都统怎生应对的?”他与其它诸人不同,素好汉人,讲话文绉绉的,很有点文化人的样子。

    完颜达懒道:“还能怎生应对?本都统敷衍一番了事。眼下要紧的,是呼延庚去了雄州。本都统在保定,本不想生事,呼延庚这不知死活的,跑来和本都统为难。”

    堂下炸了锅,乱七八糟的,有人嚷嚷立刻出军,给呼延庚个好看有人道需得冷静,别叫是呼延庚有什么计谋。有的则以为,不管什么计谋,保定三万金兵一押上去,一力降十会。

    完颜达懒问仆散修德,这是他最信任的将领:“你怎么看?”

    仆散修德道:“两年前,呼延庚在太原突然冒出来,和我大金兵交手也有十几次了,很是让我大金吃了几次亏。虽然听说他在河间才一万多人,但不可小看,这次不仅我们要出军,还要派人到燕京请援。”

    完颜达懒慷慨击掌,道:“没错,不能我们几部在前面苦战,蒲鲁虎在燕京看笑话。”

    说到底,金国现在还是部族社会,各大酋长分领一步,谁损失大了,战果小了,都会引起不平。

    仆散修德道:“都统此次可要出多少兵马,留谁守城。”

    完颜达懒道:“城中各个猛安的军队三日前就已集合,其它各个州县的兵马正在向保塞集合。”

    仆散修德道:“二太子至少当派万人前来。只是二太子向来不好说话,都统当向燕京派出得力之人,对二太子晓以利害。”

    “他算什么二太子,本都统派人也不去找他,而是直接找斜乜。”归根到底,完颜斜乜才是燕京的最高官员。

    保塞本有金兵和签军等六七万人,其中良莠不齐,完颜达懒想一次性的解决呼延庚,只会带五千女真、五千契丹、五千渤海人,一万五奚人再加上燕京派出一万人,兵力是呼延庚一倍以上。这样子,可保必胜。雄大白占领雄州第四天,南易水河北岸,一匹快马到了霸州州城下。

    城上的军卒问道:“怎么了?”那哨探没有回答,展开手中的小旗,高高招展,叫道:“十万火急!重大军情。门内兄弟,速速开门。”

    但凡有重要军情,哨探允许城内驰马。他奔入城门,马蹄的的,直奔州衙。霸州百姓早已逃亡,现在城中居住的大多为驻军。

    那探马入了州衙不久,很快,战鼓敲响,鼓声沉闷、短促,便如一阵惊雷,在霸州的上空滚滚而过。

    士卒们交头接耳:“聚将?”有人道:“看来有仗要打了。”有经验的军官都知道,往往聚将之后,必是点兵,不够资格前去帅帐的,纷纷约束部下,禁止其喧哗、乱动,低声的喝斥声此起彼伏。

    聚将鼓响,三鼓不到者,杖一百。

    呼延庚升堂坐帐。亲兵侍卫执起枪戈,对面排开,一个个面目严肃,挺胸直立。肃杀之气,充盈衙内。呼延庚沉声道:“升堂。”

    两个大门口的侍卫,一左一右,同时发力,打开了大堂的大门。

    一鼓歇,近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二鼓歇,远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三鼓歇,全城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到。

    现在驻屯霸州的,除了雄大白的第四团,呼延庚起家的五团尽在霸州,而其余诸州的守卫,则交由新保甲和行业公会的武装卫军去负责。诸军官按着所属团练厢的次序,排好队伍,站定。呼延庚扫了眼,道:“点将。”

    专有点将官,掌职军官花名册的,翻开来,依照顺序,一一点名,被点到的军官出列应诺。几十个人名,点的很快,那点将官回奏:“都头以上军官共计三十七人,俱到。”

    呼延庚点了点头,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他轻轻说道:“清场。”

    堂内商议军机,大堂当大门紧闭。堂内外的亲兵、侍卫尽数退下,在规定的距离外,组成横队,牢牢护卫。

    哨探上来,先朝呼延庚行礼,继而面向诸军官站立。呼延庚言简意赅,直接点出主题,道:“诸位,保塞敌情有变,具体情况,请这位兄弟给大家讲讲。”

    呼延庚所部军纪甚严,保塞敌情有变的情报,不可谓不重要,但是诸军官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最多,熟悉的人间眼神交流一下。

    帐内鸦雀无声,那哨探道:“回都统制,回诸位将军,小人昨夜换班到的保塞。在城外伏了一夜,今早黎明,见有索虏的异动。一部约三万余人,出了东门,往雄州方向开进。”

    说完了,又行一礼,呼延庚挥手命其退下。呼延庚命人在大堂上挂起一副简易地图。虽然是按照等高线图画的,但呼延庚故意画得十分简略,只是标明了保定路各个州县的位置,几条黑线表明河流,山川险要一概没有,更不用说等高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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