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一月了,天空中充满了寒意。邱穆陵仲廉站在一片工地之前,望着天上若有若无的云彩,叹了一口气。冬天就要到了。赵正云空着左手,正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望着天上的云彩,不一言。

    “只怕不能赶到雪前完成。”邱穆陵仲廉凝目看了一会天气,叹了一口气。冬雪一来,要么上冻,要么化雪。总之土地变得泥泞不堪,根本无法继续动工。

    “苍宁,我一会便要回河间去了,塘沽为我河朔四镇根本之地,断断不得有失。现下最为紧要的是将居住地先建出来。”

    本来河北东路的流民,给他们一碗饭吃,已经是仁政。但呼延庚来自后世,异想天开,要按后世港口城市的标准建设塘沽,便有了十万流民修住宅的壮观场面。

    除了流民的劳力不花钱,修住宅的材料费,流民的衣食供应,都算是呼延庚贷给流民的,需要在以后几十年内,流民们分期偿还。为了更好的处理贷款,河北东路已经重设了提举常平司,以长史代行提举常平使的职责。

    邱穆陵仲廉初来的时候,按照呼延庚的吩咐,搭起“德意志村落”。即以一个都保甲为一个聚落,砖石构成的房屋筑成一圈,所有房门都朝着圈内,圈内的空地就是都保甲的公共用地和操练场。

    各个都保的住宅圈相隔三百步,这样敌人要围攻聚落的话,就会遭遇多个圈形房屋的交叉火力。而多个住宅圈集中的地域,称为邑,作为县下面一级的行政单位。邑设邑守。

    一个一个以两百五十户单位的居住村为错落有致的座落在这一片大地之上,当然这是建成后的样子,而如今此处之地,到处都是半矮的土墙,以及木工设施。

    赵正云看了邱穆陵仲廉一眼,低声说道:“既然穆将军知道初雪将至,为何不劝阻将主迟一些动工?”

    若不加紧建设,真正到了严冬,还让流民住在茅屋里,生火驱寒,赌命过冬吗?这一年以来,河北东路不仅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兵事,还要坚持完成春耕夏收,直到天气转寒,实在不能拖延了,流民建屋之事才被提上日程。

    归根结底,呼延庚麾下顶用的文官太少,张彦橘一个人忙不过来,没有呼延庚或者张彦橘盯着,许多事情便启动不了。

    “若是化雪,那么让人先挖一些壕沟,将这一片营地用水环绕起来。用小船,水车排泥沙,当可在水中动工。”邱穆陵仲廉指点着,看着已经立起来的一个水车说道。这个水车的作用,已经开始缓慢的显现出来,极大的加快了工程的进度。

    “这些还要穆将军和建筑公会疏通下,也难怪工商地位低下,建筑公会这干人,没有一丝仁心,所有的工料都要记账。”

    “亲兄弟,明算账嘛。”邱穆陵仲廉为呼延庚的政策辩解,“反正只是记账,由常平司付账,也耽误不了工程。”

    “嗯,这倒是。”决定了这一片营地的建设规划,赵正云心中的豪迈之情又起。他以景祖之后,摆脱宗室的羁绊,投笔入仕,为国守河北。本想做个诸葛亮式的人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谁知道他为棣州知州,一天都没守住,棣州就为金兵所下。他以前所想象的各种计谋,在战场上根本用不上。  只能仓皇出逃,直到呼延庚复河北,他才重新出仕。

    现在协调各方力量建设塘沽的各个居住邑,让他感觉“可以一展生平所学”。只是村寨规划,却让一向诗书风流的他有些束手无策。呼延庚军中士子很少,每一个人都兼有几分工作,他也不敢向呼延庚叫苦,因而只能请教没有走的邱穆陵仲廉,研究商讨一下。

    “当日在厌次,处于金兵重围之中,朝廷又无援兵,吾也未曾想到能活到此时。都统制将塘沽造邑之事托付于我,便是将根本后路全部托付于我,吾岂敢忘了将主之托。”

    “若你若此想,我便放心了。”邱穆陵仲廉宽心的一笑道。“苍宁说得是,我等起兵,未必想过能活到天下太平之时。哦,不说了。”

    他停止方才越来越沉重的话头,转口说道:“苍宁,塘沽被将主称作‘港口城市’,眼下建设居邑只是第一步,以后塘沽,还需苍宁多费心了。将主还说,让苍宁多找一些同窗来,我河北东路,读书人太少。”

    “将主托付,敢不用心?”

    “那好,我今日便走了,塘沽就拜托给苍宁了。”

    “后会有期。”

    邱穆陵仲廉再次望见河间的时候,沧州正处于一阵鸡飞狗跳之中。高鹭带着一群小不点孩儿兵,正在沧州的宽阔之地散着食物。拿到食物的老弱,一边不断的向着高鹭谢恩之外,口中念叨着感谢呼将主,感谢道尊的话来。

    高鹭看到邱穆陵仲廉,微微招呼了一声,然后就转身为这些特别的流民继续分食物。

    邱穆陵仲廉认得这些流民,即使再肮脏,他们的头上都扎着一个道士的髻。他的脑子里边轰然涌现出那些汴梁西城城破之事,郭京的那些神兵来。

    一股冰水将他从塘沽快马赶回的热汗迅的湮灭殆尽。他仓惶上马,赶向呼延庚身在的河间府衙。

    一阵飞驰,不待府衙前面的卫兵通报,邱穆陵仲廉扔下马匹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一阵卫兵的叫喊声让正在大堂上谈话的两人,呼延庚与龙虎山道的公孙胜大吃一惊。公孙胜急忙向后走避,而呼延庚则傲然而立。

    “仲廉?”呼延庚对于看到邱穆陵仲廉出现在这里,自然十分惊讶,看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禁揣测难道金兵有什么异动。“何事如此惊惶?”

    邱穆陵仲廉狠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龙虎山道师。公孙胜正纳闷之间,才听到邱穆陵仲廉说道:“将主难道不知汴梁神兵之祸?以道蛊惑人心,取一时之利,贻万世之害。将军莫要听了龙虎山妖人谗言,种下明日种种祸因。”

    “原来仲廉是说此事,不待通报便闯入,也不怕被乱箭射杀,不是你家‘诸葛一生唯谨慎’地风格嘛。我还以为是金兵来袭。”

    呼延庚笑着说道:“前几日我闭门参道,耳边听到道尊之语,才有此事。既不是为了取一时蛊惑民众之利,也非为背离与龙虎山教之盟助。”

    他看了一眼公孙胜,接着说道:“我等朝廷命官,或学孔,老,墨,法不一而足,但诚如庄子言,春秋诸子皆得大道之鳞角。大道无行,先贤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先贤受道,无不想教化民众,以别贤愚,方有孔子有教无类。然我受道尊所托,自当法先贤,让大道遍布天下。”

    他说的时候一脸正气,让人觉得仿佛他便如同一个圣贤似的。

    看了一眼被堵住嘴巴的邱穆陵仲廉,以及满脸不以为然的公孙胜,他接着说道:“我大宋,受辽、金累世侵扰,燕地汉人,还有投了金人的汉儿签军,甘心为异族臣仆。此大道之不行也。”

    说着说着便激昂了起来:“而吾心中有大道之议,却不知道如何告知民众。公孙道长却熟知向蜀黎传道的方法,故而我要公孙先生,帮我传道。”

    邱穆陵仲廉信奉敬鬼神而远之的信念,从来没有想过利用鬼神来为自己谋划一些方便。遇到呼延庚这样,不信鬼神,只拿来利用的人,立刻无话可说。

    呼延庚看他说不出话,当下一笑,却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来,却是先古传说,却又与先古传说不大一样。

    “盘古开天地,宇宙大爆炸,而有日月星辰,吾等居于地球之上。”

    “地球分作七大洲,曰东胜神州,曰欧罗巴州,曰非利加洲,曰大洋洲,曰殷地安洲,曰殷家洲,曰南极洲。而其中最大的一洲便是东胜神洲,东胜神洲又分做五大块,北有大漠,西有西域,南有天竺、东南有东南亚,而我中华居于中央赤县神州。”

    “俗说天地间混沌初开,未有人民,  女娲,伏羲,兄妹居于昆仑山,相依为命,议结为夫妇,耻之祷之,祝曰:‘上天如果不让人类绝迹,要让我兄妹二人结为夫妻,就让两堆火的烟合为一股吧;若不同意我们结为夫妻,就让两堆火的烟分开吧。’  ”

    两股浓云纠缠之时,伏羲女娲为繁衍人类开始交融,女娲甚悦,伏羲取草扇,遮住彼此交融时候的表情。

    “女娲得神圣之德,搏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绳人也。自此人类繁衍。”

    “太皞伏羲氏,继天而王。蛇身人。有圣德。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旁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于是始制嫁娶,以俪皮为礼。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有龙瑞。”

    “女娲造人,伏羲创制,乃天地人伦之始也。故现今之世,奉伏羲女娲为创世之神,秩序之祖。故曰:伏羲女娲,秩序双蛇。”

    邱穆陵仲廉看见“双蛇”被一道横杠划掉,下面又写了一句。

    “伏羲女娲,秩序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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