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求已经回到了府州城下,面对紧闭的城门,折家军毫无回到家乡的解脱感,低落的士气和紧张的情绪充斥全营。

    折可求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攻城。他派了一名信使进城去,对折彦质说,只要让他入城,一切既往不咎。呼延庚让信使传话:“请折经略阵前答话。”

    一万五千名折家军在府州城下摆开一字长蛇阵,鼓角争鸣,但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全军。如果折可求一声令下,他们真的要强攻府州,玉石俱焚吗?

    城墙上号旗飘扬,一行将领们依城墙站立。谁也不说话,看谁先熬不住。

    折可求发觉自己好似背了千钧重担。如果城上始终不开口,难道再把一万五千部属,折家军的老底子,再带回大营去吗?且不说士气,这样一天一天的耗下去,粮草能坚持几天。

    他催马上前,在一箭之地外停住马,大声问道:“老八可在城上,出来答话。”

    折彦质手扶女墙,身体探出半边:“下面可是幺叔?”

    “老八,出息了,趁着老夫不在,就敢窃城?你就不怕家法吗?”

    “幺叔,折家乃八叶之家,你叛宋降金,早该受家法惩处,我已开了祠堂,革去你折家家主之位,断珏剑还望你交上来。”

    折可求气得手发抖:“小子,好大胆,且不说我是折家家主,你就不知道军中阶级之分吗,我才是折家军的统帅。”

    “吾乃大宋宣抚副使,折可求,我命你交出军权。将断珏剑也交给十九弟保管。”

    “要拿走断珏剑,且看我麾下儿郎答不答应。”

    “折可求,我们不认你这个折家家主,你当折家军还听你的么?你让他们攻城看看。”

    折彦质一挥手,几十个折家军的家眷站上城墙,冲着城下喊:“大郎呀,别跟着折令公了,他投降金国,就不是折家人了,儿呀,回来吧。”

    “大郎,回来吧,咱们是宋人呀。”

    “郎君,可不能跟着折可求了,投降金国,怎么在爹爹面前上香?”

    几十名家眷的哭喊声,在折家军的队伍里引起了一阵骚动。隐隐听得到军官的弹压声。这时一个小使臣从从阵列里跑出来,到折可求马前半蹲下。

    呼延庚在城墙上看见了,暗暗赞叹一句:“折家军,真了不起。这样的局面下,阶级不乱。”

    那个小使臣在在折可求马前半跪着,祈求着什么,折可求突然提起长枪,向下扎去。这小使臣大叫一声,丢了性命。

    折彦文皱眉道:“那好像是七支的十二,爹爹连折家子弟就这么杀了?”

    折可求在下面呼喝的声音顺着大风传来:“乱我军心者,如此例。”

    折家军阵中又传来一阵骚乱声,但折可求积威犹在,他向身后呵斥一番后,军阵里暂时平静下来。

    城墙上的诸人看得分明,折彦质在城墙上喊道:“幺叔,你交出断珏剑,永不闻兵事,我可以留你在籍。”

    “小子狂妄!”折可求须发皆张,我才是折家家主。

    “幺叔,你没退路了,你让儿郎们攻城,你看他们听你的吗?”

    折可求双手紧握枪杆,咬牙切齿。如果他下令攻城,只要有一个小使臣抗命,他的威望就垮了。

    就在折可求进退两难的时候,听见城墙上一声高喝:“折可求,城上城下都是折家子弟,何必让他们自相残杀。不若折家人阵前较量,胜者得断珏剑,败者远走他乡。”

    折可求回头看看折家军,他对指挥这支军队攻打自己的家乡毫无信心。他心想:“你们以为老夫年老,可以欺上一次,可年轻一代里,除了威武二人,老夫自信其余皆可拿下。”

    折可求道:“老八,你要和老夫单挑吗?”

    “宣抚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岂可与你单挑。”折月岚在城墙上喝道,“与你接战的,是余的……夫婿。”

    “莫非杨居中又活过来了。”

    折彦质道:“三娘子并未出嫁,她已经退了杨家的婚事,由我为她择了一门好亲。”

    折可求还要继续取笑,折月岚道:“折可求,你废话连篇,可是怕了。”

    “老夫束发以来,大小百余战,岂有害怕之事。教你家小儿前来送死吧。”

    城门打开,呼延庚带着高宠及一个重骑指挥,蜿蜒而出。高宠带着重骑停在一箭之外,呼延庚驱马上前。

    折可求看了一眼,没见到旗号,便盯着对面武将的鬼面,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子?姓甚名谁?”

    “我是折三娘的夫婿,此事又是折家内部德争夺,我便姓折吧。”

    “哈哈,无名鼠辈,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一定不会是你。”

    “折可求,”呼延庚取出一根铁棒,酒盅粗细,三尺来长,他摆弄着,“你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因为你是古往今来的汉奸中,第一个,被枪毙的!”

    折可求提起长枪,摆好了架势,准备冲锋了,突然……

    嘭的一声炸雷响起,呼延庚手中的铁棒冒出火光和黑烟,一蓬铁砂对着折可求劈头盖脸打下。铁砂打透了鬼面和甲衣,让折可求浑身疼痛。

    在折可求从骤然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以前,呼延庚挺枪而上, 一枪扎了折可求一个透心凉。他靠上去,左手将折可求的尸体推下马,右手抽出他的佩剑,对着折家军高呼:“吾乃河北安抚使呼延庚,断珏剑在此,大家还不下马拜倒,归顺朝廷。”

    见折可求已死,折彦质也带着一千人从城中出来:“折家的儿郎们,你们回家了。”他从呼延庚手中接过断珏剑:“麟府军现由我接掌。”

    随着军汉们陆陆续续的放下武器,麟府军终于重归大宋。

    就在与此同时,东南的亳州,宋军也迎来了一场大捷。

    金兵围住亳州,久攻不克。王禀调集军马,趁着完颜兀术师老兵疲,在十一月初出现在金兵的背后,与亳州城中的宋军内外夹攻,赢得一场大捷。完颜兀术无奈,退往寿州。

    王禀在亳州州衙落座,刘光世等大将也坐在两旁,知州不卑不亢的站在堂下。

    “参见殿帅。”

    王禀称赞了知州坚守亳州两个月的功绩,让他报上名来。

    “下官陈规。”

    王禀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只是惊讶于他守城的才能,要向朝廷报功,举贤,并让陈规将亳州守城的方法记录下来,传阅军中,让军将们学习。

    陈规道:“规有守城器械图,献于殿帅。”

    “此物叫做突火枪。”陈规指着图册上的物事解释说:“以巨竹为筒,内安石丸,点燃药火烧放,焰绝然后石丸发出百五十余步,如炮声远闻。”

    “南方有用毛竹做的突火枪,而我这杆突火枪,是用铁铸。”呼延庚向折彦质等人解释,“铁铸枪筒坚固,可以放入更多火药和铁砂。”

    呼延庚并不记得突火枪的发明时间,但北宋已经有了管状火药武器的雏形,突火枪的原理与松树炮一般无二,他军中又有使用火箭和虎蹲炮的先例,拉发式引信也有了,手工打制,封装好的突火枪好不困难。

    “这等利器,想来是呼家的家传之秘了。”折彦质道,“只是眼下金贼进逼,当献之朝廷。”

    “宣副,这突火枪的造法太过简单,恐怕被金贼学了去。末将已经嘱咐工匠,加紧研制更好用的火器。”

    折彦质点点头:“眼下,麟府军已经反正,本抚将亲率主力,去延州与呼观察取齐。”

    呼延庚心说:“你去?你打仗可不怎么样啊。而且你宣抚副使地位又高,去了反而添乱。”

    “宣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当在府州主持大局。”

    “那何人领兵为上?”

    呼延庚本想毛遂自荐,但他已经是北洋安抚使,再接掌麟府军,那真是不造反都不行了。

    折彦质看了一眼折彦文,折彦文连连摆手。毕竟叛变的是他亲爹,他身处嫌疑之地,不便领军,而且他对呼延庚还心怀芥蒂,只是没表现出来。

    折彦质又将目光转向呼延彦康,心中叹道:“延州呼家,北洋呼延庚,如果再把麟府军交到呼延彦康手上,呼家干脆封王吧。”

    折彦质看呼延庚也给不出答案,哈哈大笑:“可惜三妹也嫁到呼家了,本抚不出马,还真是无人领军。”

    折彦质领军出发,折彦文权知府州事,呼延彦康以姐夫的身份帮助他。呼延庚领背嵬军,为折彦质的前锋。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永兴军京兆府也坚守了两个多月,城中只剩下一千多残兵败将。

    “已经发出了十余封求援信,鄜延路王经略回信说,东北面完颜粘罕逼近,无法调兵前来,而其余四路都被西贼牵制。”永兴军安抚使唐重长叹一声,“援兵,是来不了了。”

    杨宗闵道:“安抚不可灰心,金贼在城下,师老兵疲,已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有转机。”

    寄镇在此的河东经制使唐重道:“眼下,须得严防城中有人投敌。”

    正说话间,中军官来报:“金贼又准备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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