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中混合着真话和假话。假话是为了真话,真话是为了假话。真心为假话,违心为真话。真真假假,不知所谓。

    比如,我一直羞于提起我的中原屎户出身;而现在,终于没人说了。你看,就算最侮辱我的话,也没说我是屎户出身。他们从来没怀疑我的假话,只不过在我的假话上进一步加工而已。

    你永远无法知道真相,因为你连想象的支撑点都没。

    真相永远不会存在。

    我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你们看见道士在无人的大街踯躅?为什么你们听到尼姑在睡梦中的自语?为什么你们知道一个人梦中的情形?你们知道那么多的预言,为什么不去买彩票?你们知道那么多的真相,当时不做,为什么做事后诸葛亮?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坏人,那么肯定会有征兆。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妖孽,那他肯定会克死父母。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坏人,他小时候肯定也是个坏小孩。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妖孽,那么肯定会有道士、和尚、尼姑、大儒来提醒世人。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坏人,那么他肯定会害陈家的嫡子。

    他们说,虽然陈驹想要害嫡子,但老天有眼啊,因此嫡子肯定不死的。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太监,那他肯定是被山东阉了赶出的啊。

    他们说,既然陈驹去年杀了三次武林盟主,那他肯定是绝世高手啊。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绝世高手,他肯定是在大内练功的啊,而且必定练的是传说中的葵花宝典。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肯定在皇宫之巅杀了十大高手,称霸武林。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坏人,他就肯定很阴毒;既然他很阴毒,他肯定会玩梦里杀人的把戏,就像曹操一样;而且肯定说出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话,也像曹操一样。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个坏人,他肯定就刻薄寡恩;既然他刻薄寡恩,他肯定会杀他的小伙伴。

    他们说,既然陈驹是坏人,他肯定就要篡位;既然他想篡位,那么他就跟奸臣勾结。

    他们说,既然陈驹如此厉害,那他必定练了几十年的内功。

    他们说,既然他是八十岁的人,那他肯定经历了八王大战、宰相独孤不败、齐城大战、宰相赵光信这些事情;既然他经历了,那他肯定就是主谋。

    他们说,你问为什么干什么?因为今天故事的主角就是陈驹啊。如果他不是主角,我们说他干什么?如果我们说他,他肯定就是主角!如果他是主角,他肯定要做主角的事!

    这么一想,连我觉得这些故事是合理的,陈驹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连我忍不住要说:“难道,陈驹真的是个大坏蛋?”

    他们说:“你为什么怀疑这些真相?难道你是陈驹的同伙?”

    我说:“我发誓,如果我是陈驹的同伙,我就被雷劈成粉末!”

    所有人满意地点头。我既然发出如此毒誓,可见我真的不是陈驹的同伙。

    天下人就是这样的天下人。

    就好像每当朝廷说一个人是逆贼和罪犯时,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一定是罪犯,不然为什么朝廷说他是罪犯;

    朝廷说他是罪犯,他就一定是罪犯;

    因为他是罪犯,所以朝廷说他是罪犯;

    因为他是罪犯,所以他肯定会犯罪;

    他一定会犯罪,不然为什么是罪犯;

    因为他叫罪犯,所以他一定是罪犯;

    如果他不是罪犯,他为什么叫罪犯;

    因为肯定有人犯罪了,所以那犯罪的人肯定就是他;

    因为人们都说他是罪犯,所以他就一定是罪犯;

    就算他不是罪犯,因为没有事情会空穴来风,所以他肯定是罪犯;

    就算他没有犯罪,他将来也会犯罪;

    既然都说了他是罪犯,他是不是罪犯都没关系,所以他就是罪犯;

    他是不是罪犯无所谓,我就说他是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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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经过几百万年,懂逻辑、讲真理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几十亿白痴在苟活。

    每个人都在骂我,但这一切已经跟我毫无关系了,因为我要——我不要再做陈驹。

    我决定改名。

    ——对,我又要改名了。

    陈驹的名声臭了,那你就自己臭去,我换个人名重新来过。

    假如要重新洗刷“陈驹”的名誉,我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我想不出这种代价的必要性;何况能不能洗清都不一定呢!

    我是我,我不是我的名字。

    我知道,只有我,才永远是我。

    我不关心别人眼中的我。

    对我爹我娘来说,我永远都是在赵大牛——事实上,我娘都不知道我是陈驹!你看,她一直对我说:“我听长安的人都说山东齐城陈氏还有个叫陈驹的后裔,虽然他是坏人,但好歹他是陈家人啊,他现在八十多了,说不定还是你外公辈的人呢。大牛我儿啊,你是朝廷的人,你有本事,你去劝劝陈驹吧,不要再让他作孽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这不就是我自己劝自己啊?我劝个屁啊!真把我当精神分裂啊?

    我懒得跟娘解释,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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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了七号楼第十层的皇家计算机部。

    我对正撅着屁股修电缆的大唐皇家皇家计算机副部长说:“喂!你知道我是谁吧?”

    副部长是去年的文举人,一个23岁的年轻人。他点头哈腰地说:“当然知道,陈驹大人!我很崇拜你呢!”

    我:“很好……但是,我现在不叫陈驹了。给我改名……”

    他一脸为难的表情,说:“现在不能改名了。”

    我:“什么?不能改名?那么入士怎么办……”

    此时,我才想起,大唐已经没有“入士”了!因为“大唐鸿思新政”,士族和平民的区别不大了——起码在名义上不大了。在以前,士族、平民的区别是九天九地,平民宁可被阉、宁可改姓,也要成为士族。而现在,平民可以自由迁徙(大唐律法明文规定的),也有了全部权利(大唐律法明文规定的),因此改士就取消了。既然没改士了,自然也没必要改名了。

    我:“别人我不管,你给我改掉。”

    副部长:“改不了。”

    我不高兴地说:“什么‘改不了’!我是内廷副部长!你的老大!给我改掉!改个名都叽叽歪歪!”

    副部长:“真的改不了。你的资料已经输入皇家计算机了,皇家计算机就没‘改名’这个功能。”

    我有些生气:“胡说!当年我玩皇家计算机的时候,你毛还没长全呢!我又不是没改过!而且不止一次!”

    副部长一脸的委屈:“大唐改不了名的……反正,他们从来没教给我怎么改名。”

    我有些生气了:“去叫你老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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