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清早的鸟鸣,里面夹杂着一片脚步的声音。

    韦仁实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嘴里嘟囔道:“完了,早读迟到了!”

    说着就连忙往床头去抓衣服穿。

    这一扭身,看见了自己身上的一席长衫,韦仁实一怔,总算清醒了过来。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去带早读的语文教师,而是唐人韦仁实了。

    揉了揉脑袋,感受了一下,头虽然有些沉闷,但并不怎么疼痛。

    仔细一想,昨日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却是忘记了自己这副身体才十二岁的事实了。

    看来日后不能多喝酒。

    起身走出屋子,外面正在翻晒今日铺出来的粮食。

    孙老汉一眼看见了韦仁实,跑了过来,行了一礼,说道:“少郎君,昨个儿您醉倒了,您身子还小,日后可不敢喝这么多了。”

    韦仁实点了点头,答道:“是啊,日后不再多喝了。”

    “昨日您和李郎君醉了之后,那仨人又喝了半晌,还每人带走了两葫芦酒,说是您答应过了的。”孙老汉又对韦仁实说道。

    “我答应过了的?”韦仁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孙老汉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您是说了的,还说两坛太少,要每人送他们两百坛。”

    韦仁实咧嘴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以后是真的不能多饮酒。”

    孙老汉又道:“他们三人昨个近晚走的,给您留了话。那最老的还给李郎君单独留了信。老小儿去拿来。”

    “还能留信?”韦仁实吃惊道:“他们没醉?”

    “咋没醉!”孙老汉咧着嘴笑了起来:“他们三人在一起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还都在那儿吹牛皮,一个说自己画的画儿堪比开朝闫国手,一个说全洛阳的绿林好汉都要听从自己号令,那个老的更甚,竟在那里扯起嗓子嚎哭起来!”

    孙老汉说着便像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嘴咧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韦仁实抬眼看看日头,已经是快要晌午了。孙老汉的屋就在旁边,没几步就拿了出来。

    他手里有两张纸,一个像护符一样的黑牌牌,还有一枚玉佩,走过来递给韦仁实,说道:“这两张纸是最老的那个夫子留的信,这个牌牌是那个大汉留给少郎君的,说是拿着这牌牌,日后到洛阳卖酒,或可有用。这玉佩是那个中年书生留下的,说是少郎君若是有朝一日到长安去,拿着这玉佩去任何一家草木间给掌柜的,就能找到他,他要请尽地主之谊,谢郎君请他吃酒。”

    韦仁实从孙老汉手里接过东西来,那黑牌牌似是木质,但是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上面双面刻虎,一面是个虎头,一面是一只正在扑向猎物的老虎。那玉佩也极其精致,一看便不是凡品。

    将两样东西收好,又拿起那两张纸来,一张纸上面是一首诗,写到:酒是古明镜,辗开小人心。醉见异举止,醉闻异声音。酒功如此多,酒屈亦以深。罪人免罪酒,如此可为箴。

    这可是孟郊真迹啊!韦仁实赶紧好好收拾起来。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想起来什么了,写这么一首诗,还嚎啕大哭,不知道酒醒之后会做何感受。

    至于另一封信,韦仁实知道是留给李贺的,便没有看。

    “李贺呢?”韦仁实问道。

    孙老汉指指另个屋子:“那儿呢。”

    韦仁实走过去推开门,李贺正坐在床上,一脸的茫然。见韦仁实进去,便问道:“我既得昨日咱们在喝酒来着,后来怎么了?”

    韦仁实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记得你非要写诗,后来就不记得了。”

    然后将手里的纸递过去:“这是孟郊孟东野留给你的信。”

    李贺连忙接过来,低头看过之后,便露出了一脸的讶然。

    “怎么?”韦仁实问道。

    李贺看看信,答道:“他让我日后若去长安,又或是外出求学,可拿这封信去找郴州司马郑居业,他见信之后必会帮我。”

    “郑居业?”韦仁实愣了愣:“郴州司马……又跟孟郊关系不错……”

    脑中突然泛起一个名字:“郑余庆!长吉,这郑居业可能就是郑余庆!之前拜相的郑余庆!若是我预料的不错,再过几年他还会被召回再次拜相!你这可是找到了条大路子了!”

    “相爷?……”李贺瞪大了眼睛:“昨日那老先生让我拿着这封信去找相爷?!”

    “不是相爷了。”韦仁实解释道:“他之前拜相,但是眼下被贬为郴州司马。他是荥阳郑氏的人,若你外出求学,他可以提供给你许多读书进学的资源。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再过几年再去找他,若我预料不差,他日后还会再次拜相。长吉,你且将这封书信好生收好保存,万不可损坏丢失!”

    “好!”李贺用力点了点头。

    却说此刻远在百里之外,往洛阳城而去的一辆马车当中,一个体格高壮的大汉悠悠睁开眼睛。

    盯着身侧的两个酒坛子看了好一会儿,他一拍额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道:“真是酒醉误人,竟然将令牌随手送了出去。”

    旁边立刻有声音传来,道:“大哥放心,待我这便去找回来。”

    “慢。”车里的大汉笑道:“那小郎君如此早慧,日后必定不凡,若能结实一番,也不是坏事。算了吧。”

    同是去往洛阳的另一辆马车上面,一个老者正是孟郊,笑同对面的男子说道:“清风素来少言,昨日所说的话比老夫这几个月听到的都多。又向来木讷,昨日却将自己贴身的玉佩送了出去。可知木讷少言只是装出来的。来,与老夫唱支诗曲儿听听。”

    “那是两个妙人。”中年男子面无神情,只是淡声说了句,便又似乎出神起来,不再多言。

    孟郊却自顾自的说道:“的确是两个妙人。那姓李的少年,日后必成大家。那姓韦的……老夫也看不透啊!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便是日后必非凡人。你留下那块玉佩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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