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悲怆的哭嚎响彻山谷,惊起林中的鸟雀。

    远处的周其忠知道不好,动作一滞,而后是更加奋力的厮杀。

    斜坡下的沈秋檀抱着李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周围也像是静止了一般。而后,她缓缓的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对面的林绮。

    林绮手上沾染的人命多如牛毛,如何会惧怕区区一个小姑娘的眼神,可周围的香气却越来越浓。

    像是泄开了的闸。

    香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熏得她昏昏欲睡,甚至喘不过气。

    而后,她惊恐的发现,她竟然真的有些站立不稳,再去看她的四周,黑衣卫已经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

    她抬起手臂,指着沈秋檀:“你……你……”话没说完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浑身浴血的周其忠带着不到十个暗卫冲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黑衣人,背上插着箭羽的李琋,以及目光呆滞、紧紧抱着李琋的沈秋檀。

    …………

    “什么?齐王活着下山了?”太后王恩恕的脸上毫无宽恕的慈悲,反倒有些红眉赤目。

    “娘娘息怒,小心身子。”定国公霍准担心的看着王太后:“虽然还没死,不过听说也只剩下一口气儿了,他那身子骨……”

    王太后深吸两口气,将自己的怒气与惊骇压下:“叫人怎么不气?”

    “前一回,赵王和裘太监两虎相斗,哀家本想坐收渔翁之利,谁知道晟儿那里会出了岔子,害得哀家不得不下场厮杀,后来等事情过去,哀家才缓过神儿来,你我恐怕都被人利用了。”

    霍准安抚王太后,顺着她的话道:“娘娘思来想去,怀疑这个人是李琋或者李瑁,毕竟从局势上看是他们两个获利最多,可娘娘也不想想,李瑁从小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李琋更是整日病弱的跟只病猫似的,而且,他可是中了‘染香’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就是把那位子给他们,他们敢坐吗?”

    王太后面目一肃:“所以,哀家才觉得他必死无疑,可结果呢?”

    自己的人全军覆没,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反倒是传出了齐王云麓观遇刺,险些丧命,多亏有人相救的消息来。

    听听,被救回来了!

    霍准见太后如此紧张,心中暗道果然是个妇道人家,他继续安抚:“许是他这回运气好,也可能是咱们新招揽的那个林绮不太好用。”

    按照林绮之前的奏报,那李琋就是头牛摔下山崖也该死了,何况还是在染香之毒发作的时候,可谁知他竟然活了。

    “微臣还是觉得淮南案不可能是楚王和齐王的手笔,但这次我们把宗亲刺杀的祸首嫁祸给赵王,倒是有些不顺。”

    王太后冷哼一声:“哼,何香云这个蠢货,裘太监死了,药婆被杀了,她连狐媚子手段都不会用了,当真是个废物。”

    她端起梅开二度的白瓷茶盅,话头忽而一拐:“林绮必须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她刚被自己纳入羽翼之中,还没有解除到核心机密,但留在外面总是个祸患。

    …………

    奇怪的是,李琋会比沈秋檀更早一步醒过来,而且已经在理事了。

    周其忠正在回禀:“殿下,这一次您遇刺,确实是有内鬼。”

    李琋靠在床上,背上缠着白绢,说起来,他脚上的伤不过是坠崖造成的擦伤和扭伤,真正要命的是后背上的箭伤。当时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内鬼是谁?可全部肃清了?”

    周其忠垂了头:“是亲事帐内府副典军,孙仪,他全都招了,只求王爷赏个全尸。”

    “全招了?”李琋眉头一皱:“他背后之人是谁?”

    周其忠上前,压低了声音:“赵王。”

    他等待着李琋露出吃惊的神色,可李琋脸上的狐疑却愈来愈甚,半晌,他对周其忠道:“再审。查查这些日子都有谁与他走动,还有他的家里人。”

    赵王如今该是自顾不暇的时候,哪里有功夫策划刺杀……而且,如今形势远不至于逼得赵王铤而走险。

    “是。”

    “此事虽未了结,你还是隐回暗处,叫秦风补了副典军的职。”

    “是。”周其忠行礼告退。

    “等等。”李琋叫住他:“林绮哪里有结果么?”

    “回殿下,那林绮虽是个女人骨头却有些硬,咬死了不肯招供呢!”

    李琋点点头:“那就继续审,总有她开口的时候。”

    眼看周其忠又要走,李琋忽然问:“沈九如何了?”

    “还昏睡着。”

    李琋眉头一皱:“邹老可去看了?”

    “看了的。邹老说沈姑娘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恐怕还醒不过来,不过等醒来以后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周其忠细细的回禀着,心里也在犯嘀咕。

    按理,王爷背后受伤显然更重一些,可昨夜里赶到山谷斜坡的时候,那位沈姑娘身上竟然在渗血,不光是眼角、嘴角和鼻子、耳朵,连身上也有血丝渗出来。

    还有漫山遍野的香气,说不清是哪里冒出来的,熏得他昏昏沉沉的。

    他跟随周老将军十几年,又跟着王爷十年,还从来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山谷里的事,包括秋檀的所有事,机密。”

    “是。”周其忠终于能够退下,心里却在嘀咕李琋对沈秋檀的称呼。

    刚才不是还“沈九”么,这么快就成了“秋檀”。

    周其忠刚走,邹老就推门进来了。

    李琋连忙作揖:“多谢邹老救命之恩。”若是没有恰逢邹老在京,他的尸体怕是已经凉透了。

    邹老摆摆手:“不必多礼。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而后你只需好好静养,便可慢慢恢复,老朽是来告辞的。”

    “您又要走?”

    邹老瞪他一眼:“什么叫又?我本来就不愿意呆在京城。一个两个的,竟拿我一个老银匠当起了救命大夫。”

    他向来以银匠自居,没想到做银匠没做出名堂,反倒是成了名满天下的大夫。

    李琋轻咳一声,犹豫半晌,依旧有些勉强的开了口:“邹老,我如今,可……可能娶妻?”

    邹老一下子沉默了。

    李琋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该问的。

    他这样活过今天没有明天的人,娶妻不过是害人罢了。只是,忽然有些不甘心……

    “你这次毒发为何提前?”邹老发问。

    李琋摇摇头。

    “唉,这染香之毒我不是头一次听说,却是第一次医治。”邹老的语气带着唏嘘:“按照我的推断,你的寿数是有定数的。不过……这一回你虽然提前毒发,但我观你血中毒素似乎并未增长……”

    “您是说……”李琋眼中迸射出光芒。

    “不好说。”邹老打断他,斟酌着道:“提前毒发有诱因,但毒性被暂时压制也是看得见的。许是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可以解了你的毒。”或许他能比预料到的多活几年。

    李琋脸上带出喜悦来:“不知邹老这回离京,可有具体的去处?”

    “哈,你小子是怕我走了没人给你瞧病了吧?”邹老站了起来:“邹微小丫头去了北地看雪,我这把老骨头正好也北上去瞧上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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