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走了不过短短十来天,日子却过得像是比在他的时候慢多了。分明还是原先的那个睿亲王府,却是怎么的都像是不对味儿来。

    墨羽军的人留了一些护卫在睿亲王府,保卫王府的安危。铁衣是跟着谢景行一道走了的。还有高阳,季夫人是不打算让季羽书去的,毕竟季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谁知道季羽书也是个洒脱性子,留书一封,混到出征的军队里一并走了。等季夫人发现之后要追,却被季大人拦住,季大人就说:季羽书成日里莽撞无知,让他磨砺磨砺心志也好。

    于是诺大一个陇邺,几乎与沈妙交情好些的人,一夜之间便似乎都走光了。高阳走了,高家派了个他的师弟来给叶鸿光看病。叶鸿光仍旧未醒,就这么一直沉沉睡着。

    罗潭似也一日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成天出去招猫逗狗,走街串巷了。偶尔也会停下来,关心着明齐那头的局势。一开始,罗潭对大凉和明齐交战是纠结的,沈妙便将长久以来整个明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傅修宜,包括文惠帝,包括对罗家沈家的打压,听得越多,罗潭越沉默,到后来,便也什么都不说了。

    沈妙也不去劝她,有些事情,慢慢的都会想清楚,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多,陇邺城的百姓们倒是没有一点儿慌乱的迹象。或许是对他们出征的将士特别有信心,又或者是习惯了多年的歌舞升平,对于战争,并没有太大印象,因此也不觉得畏惧。

    沈妙和陇邺那些贵家夫人们,如今倒是交情极好。这自然有她刻意笼络的结果,那些个夫人也很聪明。皇室最大的威胁卢家和叶家已经消失在世间了,如今大凉就是皇室当道,睿亲王府也是皇室宗亲,沈妙又和显德皇后交好,自然要上赶着讨好才是。

    说到显德皇后,沈妙这些日子时常进宫去看她。沈妙喜欢和显德皇后说话,显德皇后是个及有才华的女人,沈妙前生亦是因为做皇后而眼界开阔不少。她们二人谈古论今,从奇闻轶事聊到如今天下局势,意见竟是出人意料的契合。显德皇后也喜欢她,每每谈论起来的时候,时间便像是过的很快似的。

    这一日,沈妙又要出门,打算进宫去见显德皇后。

    越到秋日,就越是觉得冷了。唐叔端了一碗羊乳羹进来,大约是因为谢景行走了,唐叔成日也闲得慌。除了偶尔被沈妙交代着去处理铺子上的事情,大部分的时候都无所事事。便想着法儿的做些膳食,美其名曰:“主子回来之后若是看到夫人瘦了憔悴了,一定会责怪老奴。倒不如让老奴做些膳食,夫人吃了,对身子也好。”

    惊蛰就道:“这羊乳闻起来好香啊。”

    “换了一户人家的羊乳,做出来的羹也要香甜些。”唐叔道:“夫人吃了这碗再去宫中,心里暖暖的,也不会在路上着了风寒。”又看了一眼外头,道:“这几天天气也转凉了。”

    沈妙笑道:“多谢唐叔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才喝了一口,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险些想吐。一下子放下碗捂住嘴,蹙起眉头。

    谷雨和惊蛰都吓了一跳,唐叔忙问:“夫人怎么了?”

    沈妙摇了摇头:“大约是昨夜里受了些风寒,闻着羊乳觉得腥气。这下子我是吃不下,还是不喝了。”

    “这样的话,”唐叔沉吟:“回头让下人抓点药回来。那羊羹夫人就先别喝了,省的不舒服。晚些让厨房做点清淡的汤水来。”

    沈妙点了点头,抓起披风对惊蛰谷雨道:“走吧。”

    莫擎和从阳在外头已经备好马车了。他们二人并没有跟着谢景行去明齐,陇邺这头也并非从此以后就高枕无忧,他们二人武功高强,沈妙又用的很顺手,便留在陇邺,听着沈妙的吩咐办事。

    待进了宫,显德皇后正在未央宫等她,就笑道:“今日你可是来的晚了些。”

    “出来前出了点乱子。”沈妙笑道,又问:“陛下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还不错,昨日里还与本宫在花园里逛了逛。不过……”显德皇后苦笑一声:“或许是骗本宫的也说不定,反正他老是爱骗本宫,有什么事也不说。”

    沈妙顿了顿,就劝她:“陛下也是怕你担心,希望娘娘不要为此担忧,是心里念着您。”

    “或许吧。”显德皇后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本宫昨日新得了茶叶,厨房里还做了桂花饼。古籍有记载,前朝文人雅士在桂花饼中放茶叶,方得茶叶清香,配合茶水,叫做茶食。觉得不错,今日想着你要来,就要御厨房里做了。皇上知道了只怕要笑本宫,本宫便只得腆着脸来找你了。”

    “娘娘可真是抬举臣妇了。”沈妙微笑:“臣妇是武将之家,自来粗粝,这些个风雅之事,可是什么都不会。”

    “你少来,”显德皇后嗔怪:“陇邺里便是那些自认学富五车的文人臣子,都没你这般有见识的。你若是粗粝,岂不是将整个陇邺的文臣们都讥嘲了?”她将茶盏递给沈妙:“快先尝尝,如何?”

    显德皇后喜欢煮茶,她喜欢看茶叶在水里沸腾,水温要恰到好处,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时间也要恰到好处,至于什么茶叶,什么泉水,什么蜂蜜,便更是学问。这些琐碎的事情,她身为皇后,却似乎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似乎正是因为如此,性子才会被磨砺的如此平和。沈妙喜欢跟显德皇后呆在一起,就是因为她身上那种平和的气质,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时光悠长。

    沈妙道:“恭敬不如从命。”端起茶来啜饮一口。那茶水很香,香气馥郁又微苦,回味却干甜,沈妙刚要说话,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手一抖,半杯茶便倾倒,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干呕一下。

    显德皇后一愣,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茶,见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啦?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妙觉得自己胃中那股翻腾稍稍平息了一点,才摇摇头道:“没事。抱歉娘娘,真是对不住,最近大约是着凉,总是觉得胃里不舒服,今日出门的时候还……”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面上升起一股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显德皇后先是也有些不明白,待看到沈妙的神情之后,似乎想到什么,震惊道:“你不会是……”

    沈妙握了一下拳,复又飞快放开,道:“臣妇也不知道。”

    “快,叫太医来!”显德皇后却是稍显激动地站起身来,叫陶姑姑:“拿本宫的帖子,请太医过来!”

    沈妙看着桌上的茶水,心中却是震惊了。

    她是怀过孩子的,所以自己这样子究竟有没有可能是怀孕,还真说不清楚。只因为谢景行才走了十几日,她的小日子又一向不怎么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是着凉了,谁知道……这会儿想起来,便觉得,最近确实胃口变得有些奇怪。

    不过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妙的心里也有些激动,孩子这一词,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她有些害怕,害怕孩子来到世界之上,要面对着人士的疾苦和悲欢,而自己或许不是万能的,不能将他们保护的滴水不漏。另一方面,又十分渴望着孩子的来临。

    如果来了,这便是此生上天送她的最好礼物。

    太医很快就匆匆赶来,显德皇后显得比沈妙还要激动,让太医立刻为沈妙把脉。

    白胡子太医替沈妙把脉,沉思了许久,才站起身来,躬身对着沈妙行了一礼,又对着显德皇后行了一礼,笑道:“恭喜亲王妃,脉如走珠,乃是喜脉。亲王妃怕是怀了身子一月有余,亲王府要添丁啦。”

    沈妙仍旧是有些不可置信,她追问:“真的?”

    显德皇后难得见沈妙这般犯懵的模样,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她佯作严肃的道:“亲王妃问你,可是真的,若是有误,重惩不贷!”

    白胡子御医笑道:“老臣不敢说谎,亲王妃若是不信,可再请几位来瞧瞧。”

    这本是打趣儿的话,沈妙却道:“好,那就劳烦再请几位来瞧瞧吧。”

    倒将那太医惊得一愣一愣的。

    贤德皇后乐不可支,知道沈妙这是不肯相信了,非要再三确认。不过当初她怀身子的时候,亦是这般不敢相信。想到自己,目光暗了一暗,随即又很快回过神,笑道:“那就照亲王妃所说,再去请几位太医来。”

    显德皇后真的很照顾沈妙,果真是请了好几位太医来为沈妙把脉。把脉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沈妙的确是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可真是巧极了,谢景行前脚刚走,不过十几日,沈妙这头倒是怀上了。怎么说,在一个人的时候,至少不那么寂寞,不过,也有可能更寂寞。

    显德皇后高兴坏了,大约整个皇家,本就只有永乐帝和谢景行两兄弟,永乐帝无子,谢家本就没有小辈。沈妙怀着的这个,算是谢家的第一个小辈。显德皇后让人将永乐帝也请来。

    永乐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有些不可置信。显德皇后笑着道:“想一想,日后便有一个小男孩或是小姑娘,唤着你叫皇伯伯,唤着我叫皇姑姑,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永乐帝还有些别扭。他对沈妙实在算不得很喜欢,因着沈妙还与谢景行起了争执。不过永乐帝从来就没扭转过谢景行的想法,又拿谢景行没办法,因此对沈妙也是怀着几分看红颜祸水的态度。

    “你呀,”显德皇后看他一眼:“这可算是咱们皇家的喜事。亲王妃日后要是多生几个就好了,亲王府热热闹闹的,真好。”她的眼中很有几分羡慕,显然,显德皇后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显德皇后话中的羡慕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沈妙便是顿了一顿,永乐帝目光中闪过一丝沉痛。片刻后才开口道:“你今夜收拾东西,搬到宫里来。此时不能外传,宫里能护你周全。”

    沈妙微微一怔。

    显德皇后也连忙道:“不错。陇邺城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如今这关头,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还有此事须得保密,不得被外人晓得。至于景行那头,私下里与他传信……”

    “皇后娘娘,”沈妙突然开口:“臣妇有一事相求。”

    显德皇后道:“你说。”

    “此事请先瞒着殿下。”她道:“殿下如今正在征途,若是得知此事,难免心中牵挂。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会被钻了空子。倒不如瞒下来。”

    显德皇后和永乐帝对视一眼。显德皇后道:“你想的不差。可是亲王妃,若是你不肯告诉景行,关于这个孩子的苦乐便要独自一人承担。景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孤寂,本宫见过许多女子,也因为种种原因而将有孕的消息瞒了下来,然而那过程却是极委屈的。你可受得了这份委屈。”

    “臣妇不委屈。”沈妙微微一笑,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便觉得体内还有一个小生命在于自己同呼吸,那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她道:“如果结果是好的,过程辛苦些,都很值得。”

    “好。”开口的却是永乐帝,他看着沈妙,道:“既然如此,就不告诉他。”

    显德皇后还想说什么,沈妙已经对永乐帝微微颔首,道:“多谢陛下。”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显德皇后叹了口气:“不过,你明日起,便搬到宫里来。本宫就说要你进宫陪着,省的那些夫人隔三差五的找你来说话,耽误你养身子。”

    这一回,沈妙也没有推脱了。的确如此,睿亲王府如今只有她一个女人,便是有墨羽军的一些护卫,但是难免会有一些虎视眈眈之人。相反,因为卢叶两家的事,皇室如今的威信倒是前所未有的大,住进宫里,的确更为安全。

    为了腹中的骨肉,沈妙并不介意自己如何。

    显德皇后见她答应下来,便立刻吩咐陶姑姑去寻离未央宫最近的偏殿,腾出来给沈妙居住。

    因为这一打岔,回去的时候,竟也是晚上了。

    唐叔见她总算回来,这才松了口气。罗潭也从外头回来了,从惊蛰谷雨那里得知沈妙怀了身孕的事情,俱是又惊又喜。

    唐叔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沈妙告诉他们不要告诉谢景行,如今正是打仗的关头,谢景行分心才不好。唐叔便点头,不过心中还是觉得唏嘘,说着要去给萧皇后上柱香,让萧皇后也晓得这个好消息。

    罗潭倒是很惊奇,有些想摸沈妙的小腹,又不敢。最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放上去,感受了半晌,才泄气道:“怎么没感觉到动静呢。”

    “才一月余,哪有什么动静?”沈妙失笑。

    “不过,”罗潭看着她:“小表妹,也不告诉姑父姑母他们么?他们若是知道,也定然会很高兴的。”

    沈妙想了想,才摇头:“如今爹娘大哥亦是和傅修宜在对峙,这个时候,我反倒是他们的软肋。若是多了个孩子,更是束手束脚。况且谢景行迟早到了明齐,是要与爹娘他们会和的。若是爹娘知道,谢景行便也知道了。”

    罗潭想了一会儿,便也觉得有道理。就道:“虽然他们不知道,可我这个姨母是知道的。”她小声道:“虽然不知道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不过想到一个小肉球,就觉得很喜欢啊。”

    罗潭这些日子都显得有些沉寂,她本来性子活泼,倒让睿亲王府的人有些意外。如今总算是又恢复到往日的活泛劲儿了。

    “这可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大喜事。”唐叔笑道:“是得该热闹热闹。”有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有些吃食也该注意一下,夫人如今养着身子,可别出什么差错。还有那些阶梯门门角角,要拿布包起来。”

    活脱脱的紧张的不行。

    沈妙失笑。前生她怀傅明和婉瑜的时候,可从没有这样的待遇。便是董淑妃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一问她可有什么不好,送了些补品,若不是沈家来关心着,沈妙只怕是自己也是一团忙乱。

    如今她倒是镇静了,可睿亲王府的人却是各个紧张的不行。

    她笑道:“不必麻烦了。唐叔,你也收拾收拾吧,因着我怀了身子,皇后娘娘要我进宫去,这府里留一些护卫,再留些人,重要的人都跟我去宫里。”

    唐叔一愣,随即似乎也明白了沈妙的意思,就道:“好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小表妹,我也要去么?”罗潭问。

    “自然要去了。”

    “可是我……不懂宫中礼仪,会不会不大好?”罗潭问。

    沈妙道:“哪里会不好?你拳脚功夫比划几下,大家都晓得你武功高强,对我忌惮有加,我便更安全了。我和孩子的安危,全靠你保护。”

    “小表妹,你就别打趣我了。”罗潭赧然:“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和你在一起,两个人总要好过一个人。我跟你进宫。”她站起来:“我先去收拾一下。”

    罗潭走后,沈妙站起身来。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却又觉得冥冥中一切又是注定了的。

    推开窗户,秋日的月亮明亮的很,也渐渐地开始形成月圆,再过些日子不久,就要到中秋了。

    中秋团圆佳节,不过她却与家人分隔两地。谢景行也好,沈信他们也罢,都不在身边。这一年注定是难熬的一年,不过……沈妙摸着自己的小腹,因为有了一个孩子,因为她又成为了母亲,所以这月亮的圆满,她似乎也能欣赏了。

    上天不会对一个人永远冷酷的,至少这一刻,老天是个好人。他赐予了沈妙重生的一世,还赐予了她一个深爱的男人,和全新的生命。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是完全不同的月色。

    她轻声问腹中的孩子:“你看,你和爹爹,看的是同一轮月亮呢。”

    沈妙住进了皇宫。

    显德皇后待她极好,将未央宫旁边的偏殿给了她。沈妙还是用着自己的下人,便也不会不方便。寻常时候,显德皇后喜欢和沈妙说话,煮茶。罗潭也跟着,罗潭性子活泼,显德皇后也很喜欢她。

    日子都过得很平静,若是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便是叶鸿光了。

    叶鸿光也被接进了宫里。因着他迟迟不醒来,后来有一日倒是出人意料的醒了,可是醒来后,心智反如三岁孩童,什么都不知。太医看过,只怕是受了太大惊吓而近乎疯癫。

    这下子,永乐帝便也懒得管了。养着个傻子,也费不了多少米。叶鸿光成日在花园里捉蛐蛐扑蝴蝶,欢快的紧。

    有时候沈妙见了他和傅明肖似的脸,觉得叶鸿光的一生和傅明也一样悲惨。都是投胎没到好人家,平白误了自己的一生。

    显德皇后见她目露沉色,还以为她是为叶鸿光而难过,便拍了拍沈妙的手,安慰她道:“不必难过了,其实这样,未必也不是好事。如今叶家已经不在,若是他是个清醒的,醒来后知道这些,内心不知道有多难过。便是没有仇恨,心中也定然是痛不欲生的。而皇上做事,又最是斩草除根,定不会留着他的性命。如今他这样,虽然傻了,却不必面对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永远像个孩子一样过得无忧无虑,不是很好么?”

    永乐帝也曾怀疑过叶鸿光是在装傻,不过太医看过,况且也派人暗中监视过,叶鸿光的确是真正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良于行,因为这一次受伤,身体越发不好,能活多久,活多少岁,也都是未知数。

    或许是叶鸿光的遭遇让永乐帝想起年少的自己,他也是少年时期就身负重毒,也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便是这一点相同的遭遇,让永乐帝生出了难得的怜悯之心,饶了叶鸿光一命。

    不过叶鸿光如今是个傻子,并不晓得自己的生死被帝王拿捏着,自己已经在阎罗殿里滚了一遭,依旧每日无忧无虑的笑着。

    可是,天下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叶鸿光一样,活的像个孩子,笑的开怀。

    两个月后,谢景行到达明齐边缘,与明齐的军队开始交手。同时,罗家军与沈家军于函谷关会和,秦国军队入关。

    秦齐联手,和谢景行率领的大凉军队开始正式对峙。

    战争总是无情的,一旦开始,结束并不是那么容易。况且两国对峙一国,本就是旗鼓相当。

    沈妙每日都拿着当初给谢景行默的那一份兵防图研究,最初的时候尚且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渐渐地,苗头开始出现了。仿佛规定好棋路的棋子,正在按着对方设计好的路一步步的往其中走。

    沈妙就晓得,那封兵防图,若是没有猜错,应当是到达了傅修宜的手中。

    大凉和秦明的交战,输输赢赢,一时倒让人看不出谁胜谁负的端倪。谢景行并未像前生一样横扫千军,固然是因为前生秦明并未联手,当时的大凉是先攻打了秦国,再灭了明齐的。不过还有一点,沈妙晓得,谢景行改换了策略,他像是精明狡猾的猎人,正引着猎物往自己的陷阱里钻。

    一网打尽,不喜欢缠缠绵绵,干净利落,的确是谢家人的风格。

    傅修宜正在上钩。沈妙对此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叶楣的手段叹服,许多东西改变了,但是她仍旧能够得到傅修宜的心,将那封兵防图呈上,并让傅修宜对她信任有加。

    果然,在那不久之后,谢景行的信传回大凉。

    信中是有明齐的局势。

    文惠帝病重驾崩,由九皇子傅修宜登基为皇。傅修宜甫登基就同秦国皇帝交好,得了秦国皇帝支持,两国一同对如今式微的大凉发动攻势。明齐的其余几个皇子,包括周王静王,都已经被禁押在大牢,傅修宜的手段,在对付自家人身上,从来都是游刃有余。

    沈家和罗家联合其他曾被文惠帝打压的老牌世家,公开造反,在明齐以内被冠上“乱党”之名,不过百姓们似乎并不买账。沈家的清名存在多年,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抹黑的。

    谢景行的人手在和沈家的人暗中接洽,过不了多久,沈家便会以投诚名义,与谢景行结成同盟,正式倒戈大凉。

    而信中的最后,被谢景行漫不经心的添上了几句,仿佛是可有可无的传说,随意添上的。

    说是定京城如今正流传着一件皇家风流韵事。宫中来了位美人,是一位皇商的远房侄女,美貌如天仙,聪慧又解语,新帝爱若珠宝,捧在掌心,赐名楣夫人,短短时间里,势头远远压过后宫其他嫔妃。

    沈妙合上信,就笑了。

    罗潭问:“小表妹,不就是一封信么,颠来倒去看半晌,都笑了三回了。”忽而又看向另一头:“哎。那猫怎么爬上去了?还爬的那般高?”

    不远处的花园树上,一只黑猫正顺着树干往上爬,越高处的树枝越细,仿佛承担不了这猫的重量一般,摇摇晃晃,危险极了。

    “爬得快,爬的高,跌的才越快,痛得狠。”沈妙一笑:“慢慢看吧。”

    又过了半年。

    战争一旦开始,便不是那么容易喊停的。这一场涉及三国之间的大战更是如此。今日这头狼烟四起,明日那头兵戎相见。有输有赢,退退进进。秦国和明齐几乎是在破釜沉舟的打这一场战役,因此投入的也格外的多。

    相比之下,大凉带的兵马,甚至能算得上是少的了。

    不过尽管如此,明齐和秦国联手,也没能在大凉这头讨得什么好处。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大凉这头消磨的不紧不慢,秦国和明齐的步调却开始被渐渐打乱了。

    尤其是近来。

    之前的战役,大大小小的,秦齐总是胜了些,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几乎场场都能尝到甜头,虽然收获算不得丰盛,可却能极大的鼓舞士气。秦齐两国的将士都神气的很。

    越到后来,秦齐两国反倒是显得优势不明显了些。虽然也有胜场,却渐渐已经倾显颓败之势。

    一直到了幽州十三京。

    幽州十三京位于明齐、秦国和大凉的三国交界之处。一直以来都是秦国的地盘,至于为什么是秦国的地界,就要追朔到很早之前,甚至于创国之初了。这么多年,幽州十三京都一直安稳着屹立在边界之处,并非因为大凉和明齐没动过心思,而是幽州十三京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若是想要攻下来,只怕要大费周章,一个不好,还会连累到自身。

    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便是要啃,除了野心,还要有极大的勇气。

    谢景行率领的大凉将士,正要对幽州十三京发动进攻。这一战至关重要,甚至于可以说决定整个战局的关键。若是谢景行顺利拿下幽州十三京,接下来便能再更短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战役,对于明齐和秦国来说都能摧枯拉朽一般,顺利的出奇。

    反之,如果谢景行没能啃下这块骨头,那么只会令大凉军队元气大伤,别说是对付明齐和秦国,便是要抗下这两国的夹击也很困难。

    于是这一战,不管是大凉,亦或是明齐和秦国,都是下了十二万分的赌注,几乎是拿着身家性命在赌。

    显德皇后一边与沈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边还与她说笑:“到底领兵的也是你夫君,怎么到现在,竟是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模样?”

    沈妙微微一笑:“臣妇自然相信殿下的。”谢景行这人,实在是很狡猾。叶楣那一封错误的兵防图能顺利到达傅修宜手中,并且为傅修宜所相信,这固然是她的本事。可谢景行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小。

    在战争最初的时候,谢景行可是一直不轻不重的输输赢赢,让傅修宜得了好几次甜头。事实上,便是那几次胜利,与明齐和秦国来说,并没有占得什么实质上的便宜,却给人一种错觉,好像秦齐十分厉害似的。

    这样长此以往,傅修宜反而会越来越信任叶楣送上来的东西。即便后来大凉又胜了几回,在傅修宜眼中也不过是偶然。他却忽略了,谢景行输的战役,都是无关紧要的城池,而赢下来守住的城池虽然少,却都极为重要,甚至仔细去看,仿佛点连成线,隐隐的还有合纵连横之势。

    不过傅修宜和秦国皇帝大约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因为最近的几场战役,他们都有小胜,大凉军队似乎士气在渐渐低落,他们进攻的越发猛烈,似乎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

    所以,傅修宜将幽州十三京看的分外的重。从如今的战局和沈妙自己画的那副兵防图比对来看,傅修宜似乎是谨慎的根据着那封兵防图来安排自己的人马。

    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人觉得愉悦的了。傅修宜在这上头花费的人力和财力越多,最后得到的打击也就会越大。谢景行就像是在诱拐一个赌鬼,先是让他小赢一些钱财,输输赢赢,让赌鬼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手艺也不错,最后赌鬼心一横,全部赔上自己的沈家,到这时候,谢景行在不紧不慢的收网,一网打尽,赌鬼自然是输的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傅修宜已经在开始上钩了。至于秦国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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