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听到这一声吩咐,丁越迁登时变色,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可是反对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下这道命令的是杨一清,是整个大同,乃至整个北疆最得边军将士爱戴与信任的朝廷官员,他自然就有了犹豫。

    在那几名军卒领命而去后,杨一清才转头看了面前的下属一眼:“越迁可是在怪本官乱令拿人么?”目光虽不甚犀利,却如有实质,竟压得丁越迁一阵心慌,赶紧低头抱拳:“末将不敢。”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此番在保安堡中确实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也让你和下面的将士心生佩服,所以你才会不顾规矩地把他带到本官这儿。但你可知道他在来此之前,于偏头关里都做了些什么?”杨一清倒没有生气的意思,神色平淡地问道。

    这却把丁越迁给问住了,只见他茫然地一摇头:“末将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就在两日前,偏关县就派人前来禀报,说是有县衙典史杨晨,因为犯了灭门重罪而被投入大牢,随后又暴起杀人,连杀县衙数名官吏差役后,与同伙捕头黄丰逃出关城。就来人所说,此杨晨很可能是鞑子安插进我大明边塞要镇的奸细,不得不防。现在你却突然将他带到了大同,本官自当将他拿下了!”杨一清又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而在听完这番解释后,丁越迁的脸上顿时就现出了难以置信和纠结之色:“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与鞑子战得极苦,要不是末将率人及时杀到,他此时已死在保安堡里了。他怎么可能会是鞑子奸细?”

    “这其中的内情却不好说了。不过本官为了我大同安全,是断不会冒险把他留在身边的。”

    “是,末将明白了。”杨大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作为下属的丁越迁自然不好再作坚持,只能无奈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只是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觉着是自己害得杨晨落得如此地步。

    杨一清却没有留意他的心思,只是一摆手道:“你此番作战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明日,本官再论功行赏,好好犒赏你们。”

    “谢大人,末将告退。”虽然这次又立下了一桩不小的功劳,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升迁,但丁越迁看着却没有多少兴奋,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与此同时,等在外面,一心想着能见到杨一清,将一切都如实相告的杨晨却看到了一群神色严肃的军卒跑了出来,在见到自己后,打头之人便问道:“你就是那偏关县来的杨晨?”

    “正是在下,不知几位如何称呼?”杨晨半支起了身子,有礼有节地拱手问了一句。回应他的,却是这几名军卒突然一拥而上,一把就将他从担架上架了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就往里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晨很有些诧异于对方的无礼行径,奈何身上的伤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愤然问道。

    “奉总制大人钧令,将你投入牢中看管起来!”为首之人硬梆梆地回了这么一句后,便不再作声,带着他七拐八绕地就来到了一处很有些偏僻的牢房前。

    杨晨是真没想到自己在来到大同后会有如此遭遇,心惊之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能被动地被这些人带进了大牢中,这时才怒声道:“我是清白的,杨大人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起来?”说话的同时,身子还猛地扭动了几下,不过却不能从这几名军卒的掌握里摆脱出来,反倒因为用力而把怀里的一件东西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响。

    几名军卒见状,便随手将之拾起,却发现是一块腰牌外头包了本有些破烂的账册。那自然就是锦衣卫的腰牌,和那份能证明偏头关里众官员收受贿赂,在长城修缮中以次充好的证据了。

    那几名兵卒并没有打开账本细看,只是扫了那块腰牌两眼后,脸色稍稍就是一变,显然是认出了这是锦衣卫的信物。但他们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杨晨往牢房里一送,再锁上了牢门,便带着那面腰牌回去交差了。

    而杨晨,则坐在冰凉的地上,满面不甘和愤怒地呼呼喘着粗气。要不是自己重伤之下实在无力反抗,光凭这几人还真拿不下自己呢。

    半晌后,他才冷静下来,一面观察着这座关押自己的牢房,一面想着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照道理来说,以杨一清的名声,是断不会干出这等不见自己问上几句就让人把自己投入大牢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一定是偏头关那里早一步恶人先告状,把罪名都定死在了自己头上。

    一定是这样!想明白这点,他的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有言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自己一个在逃之人确实很难取信杨一清,现在唯一的指望就只有那块锦衣卫腰牌能起些作用,那些人能把账册送到杨一清的面前了。

    但这种事情,已不在他的控制之内,这让杨晨心里顿生无力感,在长长一叹后,因为疲惫而闭眼昏沉了过去。在这次的事情上,他已经做得够多,自以为是问心无愧了,要是最终都不能揭露那些人的罪行,那就只能道一声天意如此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晨突然就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他倏然睁眼,就看到了有三条人影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因为有偏关县大牢里的那场遭遇在前,让他顿生戒备之心,一边闭目假寐迷惑那几人,一面却在暗暗蓄力。他可不会轻易认命,若这几人真是想要自己的性命,说不得只能与之一拼到底,杀一个是一个了。

    就在他有所准备时,脚步声却在牢门外停了下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杨晨,你可还好么?”

    来人都这么招呼了,杨晨自然不好再装昏迷,便缓慢地翻身靠墙坐了起来,拿眼打量起牢门外的三人来。却见后头两人只是孔武有力,面容剽悍的武人,而站在前头的,却是个五十来岁,看着儒雅睿智的男子。

    只消看上一眼,他就已对三人的身份有了个判断,显然后面两个是前面那人的护卫了。只是此人身份却依然有些琢磨不透,便随口问道:“你是何人?我被无缘无故地关进牢房之中,还能有好?”

    “大胆!”其中一名壮汉见他如此无礼,登时把脸一沉呵斥道。

    不过对面那人却把手一摆:“你们先退下吧,不要在此添乱了。”

    “可是大人,这人……”两名护卫有些犹豫地看了杨晨一眼,显然有些不放心。

    “他在牢里,又是重伤之后,难道还能伤了本官不成?下去吧。”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不容人置疑。两名护卫也清楚他的脾气,闻言只得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不过也没有真个出了牢房,而是守在了入口处。

    “好了,现在就你我二人,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了。老夫便是你之前想要一见的杨一清了。”这话却说得杨晨又是一呆,有些怀疑道:“你就是三边总制杨一清杨大人?”

    “怎么,在这大同城里还有人敢冒充我么?”杨一清淡然一笑,反问道。

    看着此人模样,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杨晨还是相信了他的身份:“下官见过杨大人。”说话间,他的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这杨一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要是他已采信了偏关县那里报上来的事情,就不该出现在此,还摆出一副要和自己深谈的模样来,毕竟照他们所言,自己可是犯下了累累罪行的在逃重犯了。

    而要是他对那些人的言辞有所怀疑,便不该将自己关押起来。现在这等既关自己入狱,又突然来见自己的行为,实在透着自相矛盾的古怪啊。

    杨一清看了他几眼,便笑了起来:“看来你很不能理解本官的这一决定吧?”

    “正是。”杨晨没打算兜什么圈子,直接道:“想必大人早些时日已经接到了偏头关的文书,才会在还没见到下官前就下令把我拿住下狱吧?”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怪不得能入锦衣卫呢。”杨一清说着,手一翻间,已亮出了那块腰牌来:“你是锦衣卫派在偏头关的探子?”

    “正是。因为得报说有鞑子欲在偏头关一带行不轨之事,下官才奉命在数月前从京城去偏头关暗中调查。”在杨一清面前,他倒是无须隐瞒什么。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个锦衣卫呢。”杨一清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然后你就查到了县衙里有人受贿一事?”

    “不光是县衙,偏头关驻军里也有他们的同谋者。”杨晨神色凝重地道:“也不光是受贿,他们与账册的主人陈志高勾结,把本来该用于修缮长城的银子贪进了自己的腰包,以至关城可能存在隐患。”

    听他这么一说,杨一清的脸色也为之一变:“居然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随即,他又看着杨晨:“不过只凭这么一本账册和你几句话,就让本官相信你所言非虚,去治一城官员和守将的罪可不容易哪。”

    杨晨刚欲说什么,却又听杨一清道:“而且,你可知道那偏关县令朱暄乃是本官的门生,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绝不会为了一点银子就置边关安危于不顾……”一句话,说得杨晨目瞪口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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