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宫里的内侍之后,刑部主事王铭南呆立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刘氏,结结巴巴地问道:“夫……夫人,为夫没有做梦吧?真的是……是皇后娘娘……要召见你?”

    他完全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好吗?他的妻子什么时候跟皇后娘娘有了交情?

    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而已,在皇后娘娘眼里,恐怕就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他可不认为娘娘会知道自己。

    刘氏,也就是绿芙,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着方寸大失的丈夫,微微抿唇一笑,说道:“夫君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说着便拉着他坐了下来,缓缓将事情道来。

    皇后娘娘既然宣她进宫,那就是允许她将一些事情告诉她的丈夫了。

    当然,她告诉丈夫的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并没有明说皇后娘娘以前的身份,即便如此,也足以令王铭南震惊万分了。

    “夫人,你……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曾经是你的旧主?”也不知道王铭南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再变,瞠目结舌的样子,简直傻透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曾经是大家丫鬟出身,但她却一直对自己服侍过的人讳莫如深,他也不是什么好打听的人,见妻子不愿意提及,便没有再问。从妻子的嫁妆来看,可以看出她的旧主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来头竟然这么大。

    绿芙点了点头,见他还想再问,立即抬手阻止道:“你就不要问了,你就是再问我,我也不会说的,知道多了,对我们家也没好处。”

    王铭南也明白是非好歹,好似舒了一口气一般,缓缓点了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绿芙又笑道:“幸亏你还算有点出息,现在,娘娘就是见我,也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王铭南一听,顿时摸着脑袋憨笑不已。

    王铭南不算太聪明,考了两三次,才勉强考了个三甲同进士。

    后来外放,去了一个偏远地区当了县令。

    所幸,他是个务实的,也是实心实意为百姓办事,又有些断案才能,倒是让他做出了一番成绩,多年之后,终于被调回了京城,进了刑部,做了正六品的主事,现在,很受上司看重。

    在没有什么后台的情况下,能从一个同进士,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很不容易。

    以前,王铭南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沾了妻子的光。否则,只凭他,怕是根本就躲不过官场上的那些明枪暗箭。

    而且,他自己资质自己清楚,考上举人其实就已经祖上烧高香了,能考上同进士,他当时还以为是祖宗显灵呢!如今,他却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对此他并没有感到自尊受创之类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娶了绿芙,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当初嫌弃绿芙奴婢出身,不肯娶她,他哪会有现在的成就?

    何况,绿芙嫁给他之后,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家中长辈更是孝顺,两人感情又好,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如此贤妻,他喜欢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为面子问题,就对她不满呢?

    于是,他意气风发,斗志满满地说道:“夫人,你放心,为夫一定会继续努力,虽然为夫不敢保证,让夫人做到一品诰命夫人的位子,但三品的淑人,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总有一天,我会让夫人以我为荣。”

    绿芙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妾身就等着了。”

    其实,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听到夫君这么说,她还是觉得心里十分欣慰和甜蜜。

    次日,绿芙穿上了六品安人的礼服,随着内侍进了宫。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原本她是十分紧张的,但是想到,自己即将要见到娘娘了,她就忍不住激动,倒是让她的紧张减缓了几分,只一心盼着要见娘娘。

    分别十几年后再相见,原本,她有好多话想要跟娘娘说,可是,当她真得亲眼见到娘娘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怔怔地看着她,连眼泪流下来都不知道。

    娘娘的模样没有变太多,只是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添了几分贵气和威仪,但她看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亲切和温和,只是眼圈有些泛红。

    直到旁边内侍的提醒,绿芙才如梦初醒,立即跪下向苏婉叩头行礼。

    “刑部主事王铭南之妻刘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吧!”苏婉压制住心里的激动含笑说道。

    “谢皇后娘娘!”绿芙语带哽咽地说道,又叩了一个头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都下去吧!”苏婉说了一句,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微微屈了屈膝,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几名心腹。

    这时,苏婉才对绿芙招了招手,说道:“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绿芙见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擦了擦眼泪,缓缓走上前去。

    绿芙上前之后,苏婉就拉住了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见绿芙脸色红润,神色祥和,身材也比以前稍稍丰腴了一些,看起来过得很好,她才满意点了点头。

    “看到你日子过得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她虽然一直知道绿芙的消息,但总归亲眼看到,才有真实感。

    此时,绿芙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闻言,不由情真意切地说道:“都是托娘娘鸿福,奴婢才有今日,娘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

    苏婉伸手点了点她的头,笑道:“你现在可是堂堂六品安人,可别再自称什么奴婢了,我可不爱听,何况,你如今的好日子,都是你自己努力过出来的,跟本宫可没多大关系,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要知道,茉莉等人嫁的人家,都跟绿芙差不多,家境都不错,比绿芙的夫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今,她们过得就远不如绿芙了。

    当然,她们嫁人之后,苏婉基本都不会管了,只能靠她们自己。

    绿芙闻言连忙说道:“娘娘,在奴婢心里,您永远你都是奴婢的主人,没有娘娘,就没有奴婢今日,奴婢……”

    “好了好了,别说了,你的心思我了解,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也正因为绿芙知恩图报,又极为忠心,重感情,苏婉才会如此偏爱她,亲近她。

    苏婉跟绿芙聊了一会儿,山茶也在一旁跟着凑趣说话,一时间,坤宁宫里顿时欢声笑语不断。

    此时,苏婉跟绿芙也终于又重新熟悉了起来,绿芙也找到了当初跟苏婉相处时的那种感觉,只是碍于苏婉的身份,她依旧不敢造次,只是到底比刚才放开了一些。

    她见周围没有菡萏的影子,突然惊讶的问道:“娘娘,怎么没见菡萏呢?”

    当初,绿芙将菡萏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很是看重她,手把手地教导她,因此她对菡萏的感情,比对山茶等人还要好一些。

    她见到山茶一直伺候娘娘,便以为菡萏也是如此。毕竟,娘娘倚重菡萏更甚于山茶,应该不会轻易放她走才是。

    她话音一落,就见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有些后悔自己嘴太快,实在是因为,她对宫里的消息不灵通,要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自知失言的她,连忙看向山茶,向她求救。

    山茶也有意替她解围,说道:“绿芙姐姐,菡萏早就嫁人了。”

    “原来是这样。”绿芙知道里面必有内情,却聪明的没有再问。

    她虽然跟菡萏有些感情,却远远比不上对皇后娘娘,而且,看样子,菡萏似乎做了什么让皇后娘娘不太高兴的事情,她可不会为了她,就惹得娘娘不喜,何况,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菡萏如何,她并不是很在意。

    之后,绿芙又说了一些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情况,以及在外遇到的有趣之事,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等等,倒是让苏婉听得津津有味。

    苏婉留了绿芙在宫里用饭,之后才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绿芙出宫之后,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娘娘对她依旧很好,可她明白,到底是不同了。至少以前,她跟娘娘说话时,不会那么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说错话,葬送了性命。而现在,她却要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言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再三。

    但这并不是娘娘的错,而是娘娘身份地位不同了,她自然也不能用以前的方式跟她相处。

    毕竟身处宫中,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就算皇后娘娘会饶恕她,其他人却未必。

    一入宫门深似海。

    现在想来,娘娘当初的安排,对她来说,其实是最好的。

    虽然跟在娘娘身边,可能会风光一时,但是,十几二十年之后呢?

    她相信,绝对不会有现在幸福的日子,顶多也就像山茶一样,说不定还会落到像菡萏一样的下场。

    虽然她不知道菡萏具体怎么了,也不想去打听,但她却很清楚,她的结局必不会太好。

    想到这些,她越发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也越发真心现在的生活,更感激娘娘对她的成全。

    若不是娘娘的慈悲,恐怕她现在早就是黄土一抔了,皇上又怎么会允许知道娘娘诸多秘密的人,活在这世上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路,神色颇有些凝重,然而,当她下了马车,看到焦急迎上来的丈夫时,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安心幸福的笑容,也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在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担心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她这一辈子,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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