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实在看不下相公闷葫芦的样子,向前站了一步,明月却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对里正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手,只见“撩汉”和“撩妹儿”威风凛凛的将身子将狗窝口让了开来,露出黑黝黝的狗窝口儿。

    篱笆外走进鸳鸯爹、韩氏父子,三人将手伸进狗窝里,向外一掏,扯出两个被冻得狼狈不堪的人儿来,二人脸上、胳膊上俱都鲜血淋淋,肿胀不堪,衣裳、尤其是裤子被扯得条条缕缕,被寒风吹得如得春风的柳条,飘飘荡荡,身体外层因为寒冷,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如掉进了面粉的驴粪蛋子,即可怜又滑稽,身体紧难的向前爬行,僵硬的如同夜半僵尸,怪异的向屋里爬去,只想暖暖身子。

    明月“当”的一声关了门扉,如守门将军将二人挡在门外,声音冰冷道:“大胆贼人,夜闯民宅,杀人越货!天理难容,如今京城官爷己到,速速缉拿归案!择日斩首示众!”

    明月用手指着还在外面看热闹的魏炎,大有惩恶扬善、挥斥方遵的气势。

    魏炎的脸迅速龟裂,怎么这么一转瞬,自己就由看热闹的变成了局中人。

    在院外看了半天热闹的他,对整个事件听了个大概,无外乎家族争斗的把戏,还是最低等的村一级的争斗,唯一的看点是,小辈竟将长辈打得这么凄惨,是他生凭仅见,正看得津津有味儿,没想被明月拉了虎皮做大旗。

    魏炎老神在在的迈步进了院子,清了清嗓子,颇有气势道:“在下受京城大理寺卿洪丰洪大人差遣,赴朝阳县巡察,特来查办此命案,速速从实招来!!!”这气势,不怒而威,浑然天成的凛然之气,比明月刚刚的狐假虎威强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明月暗挑大指称赞。

    翟氏眼睛瞪得溜圆,不由质疑道:“你不是明月的什么义父的手下吗?怎么就成了京官了?”

    魏炎脸上尴尬色一现,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牌牌,像模像样的扬了扬道:“人可以质疑?这牌子还要质疑吗?!”

    翟氏登时禁了声,那金光闪闪的小牌牌一看就是价值不凡的东西,周围雕着好看的花,极尽精美之能事,中间的字虽然被官爷用手指头盖着,但定会错不了的。

    魏炎微不可查的脸色一红,拿着一个正经六品护卫的牌子,去冒充同是六品大理寺卫的牌子,来糊弄一个乡野无知村妇,果然县官不如现管,这六品也是有差异的,若是让大理寺的那帮狐朋狗友知晓了,定会拿唾沫淹死他,算了,魏炎摇了摇头,自己娶了有“大桌子”,也会被唾沫淹,淹一次和淹两次,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同样吃惊的是海大壮海里正,他影影绰绰听闻县里风传,县里不仅来了未娶亲的京城三品大官儿,还来了个风流倜傥的边彊大吏,搅得全朝阳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个个红鸾心动、春心荡恙,都跟吃了春-药打了鸡血似的。

    只几日功夫,县衙所在的街面四周,由过去的门可罗雀,忽一夜发展到现在的门庭若市,日日彩裙飘飘,夜夜香气缭绕,大冬天放纸鸢的有之,站在寒风里唱曲的有之,拿着一捧子梅花悲怀伤秋的有之......无奇不有,端是朝阳县一大怪事。

    海里正见有机会巴结贵人,迅速上前,谄笑着向魏炎施了施礼,施礼过程中还不忘瞪了一眼翟氏,让她闭嘴噤声。

    殷金先是脸上被冰流子刺伤,后被辣椒面扑脸,最后又被扒了外衣塞到狗洞子呆了一宿,两只狗虎视眈眈的守着洞口,想逃又不敢逃,这一宿的感觉,说是在地狱里也不足为过。

    殷金哭丧着脸对明月道:“明月,俺不是贼人,俺是你大伯呀!大伯错了,不该偷拿你的银子,全都还给你,你奶那有七两八百多文,你大伯娘那有五两,鸡蛋被明汉躲到茅房里偷吃了;小米被你奶给熬了粥;只剩了一小罐底的盐和一小坛的荤油......人俺真没杀,只是你大娘打了明松的屁股,俺一直拦着来着,都是宋氏这个丧门星瞎窜掇,说你不孝顺,要不哪能......”

    殷金真是冻怕了,不仅冻坏了手脚,连胆也冻没了,从前日宋氏的窜掇、自己的无奈,到昨夜殷才质问翟氏、翟氏苦劝宋氏、再次偷窃证物,从头到尾,娓娓道来,绘声绘色的如同在讲一部情节跌荡起伏、逼良为贼的传奇史,尤其是将宋氏的挑拨是非、尖酸刻薄刻画得入木三分。

    连翟氏听了都认为自己原本是一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只是受了宋氏的蛊惑引诱和挑拨离间才鬼迷了心窍。

    殷明月看了看神情忧郁的殷才,叹了一口气道:“小叔,本来就没有什么杀人命案,只有偷盗而矣。”

    殷才的脸色一瞬间白如风雪,凝成了雪,冻成了冰,阵阵寒凉。

    翟氏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殷才,见殷才一脸悲色,不忍嗔责儿子,再看看宋娇娇,小儿媳面上的嘲讽是那样的显而易见,翟氏嘴里若吞进了苍蝇,对宋娇娇之厌恶达到了空前。

    如今真相大白,翟氏虽被殷金摘清了主要责任,但仍不愿吐出到手的银子,冷然对海大壮道:“里正,百善孝当先。此事怪不得我儿,都是刘氏这个小娘皮分家藏了私房钱,十二两!成天的在全村人面前苦穷,让全村人都可怜她,实际上却背地里藏银子!!!这银子鬼鬼祟祟的,怕也不是正道上来的,我要替我那死去的儿子教训教训她这不知检点的东西!!!”

    可见这翟氏胡搅蛮缠的功夫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偷了银子,反而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偏偏大家信以为真,纷纷倒向了翟氏,手指头对着刘氏戳戳点点,纷纷猜度着三房的银子从哪里来的,因为就在三个月前,她还是一个有了上顿却还要为下顿愁的小寡妇!

    海大壮挥了挥手,让众人禁声,缓缓说道:“大家不必猜疑了,这十二两银子,俺都可以证明,其中十两是官府抓袁四娘时发的赏银,是明月用命换来的,剩下的二两银子,是明月冒死从山上拖下来的野猪换的,大家伙别瞎胡咧咧,眼红的话,可以自己上山,山上不仅有野猪,连黑熊、老虎都有,猎一头够一年的嚼用。”

    明月满意的笑了,看来,平时和里正处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曾经的猪肉啊没有白送,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牛鬼蛇神,全部禁声,不过, 这对自己也是个提醒,以后自己还是要找一个表面赚钱的营生来做,否则今天被怀疑,明天被怀疑,娘亲和自己,再加上青楼回来的小翠,村民们早晚得唾沫成河,将她们安上一个暗娼的名头,实在不是美事一桩,都说寡妇门前事非多, 这事非,果然不是一般的多。

    翟氏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赏银之事,再度发挥了胡搅蛮缠的功夫,打死也不吐出来到手的银子。明月颇为大度的摆了摆手道:“海伯伯,我奶这这银子不用还了,只要将我大伯娘银子和东西还回来就好。只是,此事可一不可二,若是总有人借着各种借口小偷小摸,慢慢的向阳村的风气可就不怎么样了,您这个里正也面上无光啊。”

    明月这句话显然戳了海大壮的痛点,最近经他调解的几件事效果差强人意,他在村中的威信己大不如前,若再不拿出点真章来,真要被村民们看了笑话了。

    海大壮脸色阴沉的看着翟氏道:“翟婶子,就如明月所说,你手里的七两多银子就当是三房以后的孝敬银子,折算下来,未来的五年都绰绰有余,别有事没事揩三房,三房现在连粒米都没有,五两银子换成米面油将打将挨到开春,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别怪我不开情面,送到衙门打板子。”

    不等翟氏回话,海大壮又看着宋氏道:“你相公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啊,就是个搅家不贤的破落娘们,若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让殷金写了休书,扭送到官府去!”

    宋氏“扑咚”一声瘫在了地上,这两日的心情,可谓是大悲大喜,大嗔大怒,所有的滋味混于一处,最后竟品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宋氏将手伸进衣裳里,将五两银子直接放在了地上,默默的站起身来,向院子外面走去。

    翟氏心疼的走到殷明汉面前,肝啊心啊的叫着,一幅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

    翟氏看着明月的怡然自得,气又不打一处来了,轻手摸着殷明汉的满是痂痕的脸,恨恨的对海大壮道:“大壮子,我儿是受他娘窜掇的才闯下的祸事,明月做为她的妹妹,怎么能出手打她大伯和兄长呢?你看这脸被割的,若是破了相,以后怎么娶媳妇给老殷家传宗接代?”

    海大壮都不忍直视父子俩的惨相,心想这殷明月小小年纪,心可够黑的,打人不打脸,就是进了县衙的重犯怕也没有这个“待遇”,喃喃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天没吭气的魏炎遥看着二人的伤势,怡然自得道:“非也非也,此伤非是人力所为,而是‘意外’所致,全是因为他们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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