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两个妇人的话,成越则嘟着嘴不乐意了,喃喃自语道:“什么眼神?我哪里老了,身体壮得像虎、速度像豹、爬树像猴;我哪里丑了,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抬步走进院中,对着“唇红齿白”的李放挺了挺胸脯,大有比比谁更顺眼的意味。

    成越的气势不小,只是脸上的皱纹和坑洼如老树皮般,阴暗而皴裂,这也怪不得成越,若是论起年纪来,他都八十好几岁了,只是长年奔波在丛林里,又是清心寡欲的,身体壮硕年轻,脸上却因“薅毛事件”而弄得坑洼不平。

    李放显然被突然出现的“丑八怪”吓了一跳,连筷子都敲乱了节拍,遂转过头去当成越为空气。

    村人们的污言秽语排江倒海的袭来,明月脸皮再厚也听得面色铁青,连李放听了都竖大指称赞,这功力,若是放在边疆骂上三天三夜,胡虏可汗的老娘都能给气没气儿喽!

    偷眼看向明月,明月的脸已经不足以用灰败来形容了,手指哆嗦着,强忍着要杀人的冲动。

    李放反而大乐了,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明月不高兴,他就高兴了,将手中的筷子敲得更加山响,震得房梁上的土都落下了几分。

    明月回过头怒目而视,大声吼道:“要渴先挺着,要尿先憋着,要死先趁早!!!”

    李放登时石化当场,尴尬的用手摸着鼻子,心里涌着无数的酸水,几乎要涌流而出,自己堂堂一个少将军,这是被小农女给骂了吗?说好的十一个主子一个奴才呢?看来,自己得找援军了。

    李放轻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个屎盆子,你扣定了,若是我,早就冲上去杀人了!!哪能忍着!!!”

    显然看热闹不怕乱子大,颇为大度的将龙雀匕首扔向了明月。

    明月翻手接住了匕首,狠瞪了一眼李放,将匕首揣在了怀里,不怒反笑的转向刘氏, 嫣然一笑道:“娘,你是怎么想的?想这样委屈的嫁过去,还是还自己一个清白?”

    刘氏软懦的性格难得的坚定道:“这杀人害命的事儿俺没做过,就是死俺也不认!!!就像当初大伙儿都说俺跟赵二狗苟且一样,没有的事儿,死也不能认!!!

    明月赞赏的点了点头,刘氏虽迂腐、虽软弱,在大事大非上却很是坚定,尤其是对于名声一事,唯一一次的妥协就是原主殷明月以死相逼那次,新明月来了之后也没有认成,足可见刘氏的执扭脾气。

    明月脸上无限欣慰,这样,才配做殷明月的娘亲,有股子执扭、不服输的劲头儿,对刘氏道:“娘,那你就要受些委屈了。”

    刘氏毫不犹豫的点头。

    明月冷然的看向守住门的两个大汉道:“韩家的男人就是这样以武力来解决问题的?来欺负殷家的孤儿寡母?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以韩家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然后再以殷家的方式解决!!!”

    两个大汉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见明月趾高气昂的模样,嚣张的将双手十指交握,大有要教训明月的架势。

    明月向成越勾了勾手指,成越伸出五只手指头,无比傲骄道:“猪蹄子!!!”

    明月刚一点头,成越顿时如猛虎下山般冲向了韩家两兄弟,两兄弟还未看清动作,脖颈子已经被成越抓小鸡儿似的拎起,随意一抛,两个壮硕的身子飞快的跃过院门,扑通一声落在了院外地上,只觉得四肢都移了位,哀哀的惨叫。

    明月推开院门,对着站在人群前的海大壮道:“里正,我们殷家要报案!!!您帮个忙,差遣个人跑县城一趟!!!”

    明月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直接递给了海大壮,海大壮面有难色,没有接过银子,而是好心低声劝道:“明月,离上元节没些日子了,你能忍心让你娘在大牢里遭罪吗?能私了就私了吧,左右周氏没啥大碍,又肯让你娘进门,舌头哪有磕不着牙的,你娘委屈点儿就委屈点儿,由继室变成妾室,皆大欢喜咋样?”

    海大壮没说出口的是,俗话说,衙门四脚朝南开,无人无钱别进来。周氏没死,刘氏待嫁,到了衙门只会认定是两个妇人争男人的嫌事,大过年的谁管二人谁冤枉了谁?

    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将二人推出县衙,最坏的结果是将刘氏关在大牢里,待过了年后再审问,刘氏会得个破财免灾的下场,于名声没有任何益处。

    明月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拄着烧火棍、一瘸一拐从屋里走向院门的韩林,似透过他看向无尽的天边,自言自语道:“两个人相处的基础是信任,没了信任,一切皆是徒然,我信我娘,也成全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

    见劝不动明月,海大壮将银子扔给一个年轻的后生道:“雇了车去县里,报与李捕快。”

    李放撇了撇嘴,这若是让县衙来人带人、再审案子,所有相关人等都得到县里,明月也会忙着自己娘亲的事儿,哪有时候照顾自己这个半路主子,这可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轻叱一声道:“慢着,本公子派人去,直接就断案,不必带人拿人了。”

    海大壮这才仔细看向倚在门框旁的李放,顿时大吃一惊。

    若说海大壮不认识魏知行有心可原,毕竟魏知行十天有九天半呆在县驿署里,鲜少露面。而这位有侯爵之位的镇国将军独子李放却是恰恰相反,三两天整出一个幺娥子,今天为大司农魏知行抛绣球招亲,明天说大司农身体有恙,大摇大摆的收礼物,礼物以珍味坊的咸菜为最爱。

    害得珍味坊两天就销掉了上百坛的咸菜。而送了咸菜的女子,却是连魏大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只见到了张牙舞爪的李少将军,美其名曰代魏大人选美,结果可想而知,全部打发走了,没一个有下文。

    在县里传言魏大人是龙阳断袖之时,李少将军突然高调的一举纳了十个商贾家的姨娘,夜夜笙歌,日日欢笑,镇上的女子们又开始转移了目光,纷纷向李少将军抛媚眼了。

    纳妾之日,恰好海大壮在县里办事,有幸看到了那场盛景。

    李少将军只身在外,婚礼轻简行事,自然没有下聘一说,而被纳作姨娘的商贾之家,生怕自家的门楣低侯府加镇国将军府一等,在陪嫁上挖空了心思,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几乎掏空了家底。

    成亲当日,李放神色肃然的站在县驿署门前,迎接着花儿一样娇艳的流水般的妾室们,脸上却并没有新郎倌应有的喜色,反而阴沉着脸,让抬进来的姨娘们心里七上八下,噤若寒蝉。

    这正新婚燕迩的新郎倌儿,怎么跑到向阳村的一个寡妇家来了?看样子还是昨夜留宿的模样,莫不是向阳村就要抬出第十一个姨娘了?!海大壮心里五味掺杂,喜忧参半。

    李小五得了少将军令去衙门请人,心里已经翻江倒海、辗转返恻,如何请人?怎样请人?请什么人?该怎样断案?怎样暗示?李小五不由感慨,自己越来越不懂少将军的心思了。

    无可奈何的李小五,只好按少将军字面上的意思,直接请了成县令、李捕快等人,将县衙直接搬到了向阳村来断案,至于怎样断那就听天由命了。

    对于李放的命令,小小的成县令哪里敢怠慢,将衙门里所有的衙役都聚齐了,鸣锣开道,杀威棍、足镣手铐一应俱全,连惊堂木都被成鸿略揣在了怀里以备不时之需,俨然一幅青天大老爷巡察鸣冤的架势,不可小觑。

    只一会儿,成县令便浩浩荡荡的带着一众衙役前来,那肃然的模样,俨然如巡府为民伸冤的派头。

    到了明月家,呼啦啦的进了院子,衙役站了两排,闲杂人等俱都轰到了篱笆墙外。

    与成鸿图一道来的,还有一脸阴色的魏知行主仆三人,魏知行眉头紧锁的走到李放面前,脸色阴得如同这天气,几欲落下雨雪来。

    李放一天一夜没有回到县驿署,魏知行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传自己“断袖”的消息奏效,使得李放不能再以为自己娶亲为由瞎折腾,却原来是自己大意了,竟让李放先一步找到了明月。

    若不是魏炎撞见了神色慌张的李小五,只怕此时还蒙在鼓里。

    成鸿略脸色微凛,坐在临时充当案台的桌子后,狠拍了一下惊堂木,斥声问道:“下面所跪何人,因何事纠纷,状告何人?”

    刘氏己经先行跪倒,涕泪俱下,呜咽难抑。

    明月长舒了一口气,跪在刘氏身侧道:“回县令大人,民女的娘亲被人诬陷害人性命,民女恳请大老爷为民做主,还殷家一个清白。”

    见刘氏眼睛哭得如同肿桃一般,明月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经过向成鸿略做了简要说明。

    成鸿略毕竟当了多年的县令,断案多年,即使政绩平庸,熏陶得久了,多少对嫌犯的心思揣摩有些心得,眼睛在刘氏与周氏之间循来循去,见刘氏虽柔弱却隐含着倔强之色,周氏虽病态却隐含着惊慌之色,心里便有了几分定论。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两位爷到底想怎么判?!

    成鸿略看看魏知行,魏知行脸上仍旧阴晴不定;成鸿略又看看李放,李放脸上仍旧屌儿浪当,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二人似乎都与下面跪着的殷明月有嫌隙,却又似乎都不急于致殷明月于死地,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戏耍玩闹,这次,是玩闹多些,还是一锤定音的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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