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

    是了,那声低柔的轻唤,多少个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听,那委屈的泪还挂在腮边,她却又想要笑,一时只觉乱了。

    “瑜儿,”怀瑾伸出手,眼中满是温情,“你有没有伤着?快来让我看看。”

    董知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边,怎样在怀瑾身侧坐下,一切都仿佛有些不真实。

    怀瑾微温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春风,“不能哭了,小脸儿都花了。”

    原来剧院里的爆炸惹了她满脸的炭灰,再这么一哭,可不花了脸。

    “怀瑾,”董知瑜轻声呢喃,反手捏住怀瑾的手,拿脸颊轻轻蹭着,“怀瑾,你可出来了。”

    怀瑾看着她,喉中一阵酸涩,未及哽咽,将她揽于怀中,紧紧贴着,像贴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不,怀里的这个人儿可赛过人间一切至宝,“瑜儿,这几日躺在那里,日夜昏沉,梦里总是你,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你就在那里,却隔着一片雾霭,我伸手想拉你,却总是触不可及。”

    淡淡几句话,董知瑜的泪水又滚落下来,“那天晚上我去老宅,站在西墙外的老榆树下,看着院墙里斑驳的光,知道你就躺在那里,却只能站在那里……怀瑾,那时的我一定是知道会有这一刻的,你看,我现在抱着你了。”

    正说着,有人轻轻叩门,董知瑜拿手背抹掉腮上的泪水,走过去开门。怀瑾在床铺上坐好,她猜和董知瑜同来的人是马修。

    “方便吗?”马修在门口问道。

    “请进吧。”

    马修随董知瑜走近屋里,见到怀瑾,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微微鞠了一个躬,“怀小姐,很高兴又见到你了。”

    怀瑾微笑颔首,“马修先生,看来这次是你和瑜儿救了我。救命之恩,怀瑾日后定将报答。”

    马修裂开嘴笑了笑,并没有接这一茬,又转向董知瑜,“我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的?”

    “对了,光顾着说话,”董知瑜赶紧来到怀瑾床前,“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请圣心医院的任大夫来瞧瞧?”

    怀瑾略一思忖,任大夫她一直是信得过的,之前遇到事情也都是找他,这一次自己的脚踝,若不接受治疗,恐要留下后遗症,“也好,瑜儿,你跟任大夫说,我的脚摔伤了,许是骨折。”

    “什么?”董知瑜掀开搭在怀瑾脚上的毯子,这才看见右脚那肿得高高的脚踝,懊恼不已。

    “小事,瑜儿,任大夫会有办法的。”

    董知瑜这又转身看向马修,“马修,我可以再劳烦你吗?她的脚踝摔伤了,我想请你接一位大夫过来。”

    “随时效劳。”

    董知瑜想了想,“请小石头跟你一起去可以吗?我想留下来照顾怀瑾。”

    “没有你的陪伴会有些失望,但可以答应你。”马修故作烦恼,随即几乎笑出了声。

    怀瑾将两人看着,她并不完全知悉这两人在说什么,但马修语气神态中的调笑甚至暗含的一丝暧昧,她是看明白了。

    董知瑜出去跟小石头交代了几句,送他俩上了车,便又折回来,从手提包里翻出一个纸包,拿在手里还是暖的,递给了怀瑾,“给你的。”

    怀瑾接过去,顿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她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一包糖炒栗子,温暖香甜,亦如自己十七年来对这个女孩子的记忆。

    “来的路上看到,就想着给你带一包,也不知你这几日都受了什么罪,身体如何,可否进食……”

    她没有再说下去,怀瑾的一双皓眸已沾染了一层濛雾,近在咫尺。

    顷刻,她已置身怀瑾的怀抱中,温暖得不像样,仿佛前生的记忆。

    说不出是谁的唇先寻着了谁的,久违的轻柔蜜意,轻轻开启,柔软地裹住对方的柔软,却又并不满足,还要更深的探访。

    想找到你。

    那是你羞涩的舌,裹住,吸吮,痴缠。

    那双手,已扶上纤细的腰身,好神奇的一双手,像是给身体注入了某种酥麻麻的能量,它却停在那里,不上不下。

    “怀瑾……”

    怀瑾轻轻离了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顿了顿,就着刚才的话头,“我没有关系,我们从地道逃出的时候真纪告诉我了,这药物只要停用便没有大碍,这几日她一直在悉心照料我,晦军的军医每天上午也给我输入营养液,所以若不是这脚不巧摔了,都不用惊动任大夫。”

    董知瑜调匀了呼吸,“那也要请他给瞧瞧才放心,”说着便起了身,“你的脚要赶紧拿冷毛巾先敷上。”

    很快便打了盆水来,拿冷毛巾在怀瑾脚踝淤肿处敷着,又给怀瑾擦洗了下脸和手,自己也简单洗了洗,这才坐在床边,边给她剥栗子边把这整个救援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唯独跳过了董叔和顾剑昌这一环节,因为组织交代过,没有把握策反怀瑾之前,不要让她知道自己与安平的事情。

    “这小石头是谁?可靠吗?”这是怀瑾听完后的第一个问题。

    “他是我们董家原先一个长工的儿子,父母亲人都死于前几年晦军的屠杀,人是可靠的,况且我也什么都没告诉他,只道接个朋友过来。”

    怀瑾想了想,点了点头,“老傅那里呢?你有没有联系上他?”

    “前天真纪来告诉我时,第一时间就去找他了,可是夜总会里的人说他明天才能回来,我打算明天去找他,把这事跟他汇报一下。”

    “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要有什么行动,这段时间静观其变,将来没有我的明确消息你们俩也不要再碰头了,”怀瑾叹了口气,“我可真担心真纪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碰到什么事,能不能挺过去。”

    董知瑜剥栗子的手指慢了一慢,“怀瑾,她为什么那样帮你?她说她是反战主义者。”

    怀瑾思绪有些飘远,“是,她说过,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战争,母亲也由此病故,所以她痛恨战争,也痛恨挑起这场韬晦战争的晦国军部。”

    董知瑜心中还有些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瑜儿,马修又为什么要帮你?他喜欢你,对吗?”

    董知瑜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某种情绪,像是遗憾,像是她为着马修的情感而遗憾不已,“他是个做战争生意的商人,日后如有军需,多照应着他。”她有些故意将话题岔开。

    “马修的恩情,恐怕不是照顾他的生意就可以报答的,但也要看时机吧,” 怀瑾叹了一口气,“其实,说来说去,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干净地了结,我在这里避着,暂时是安全了,可真不忍心放你回去,明知道回去即意味着危险……”

    “怀瑾,你我都知道,我必须回去,我回去了,所有的工作才能继续下去,若是不回去,今天真纪把你带出来,便携了她一同逃命罢了,何苦再拼了命去杀冢本和他的同伙。”

    怀瑾的眼中透出笑意,将董知瑜的手放到唇边,“瑜儿,比起几个月前,你成长很多。”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两人侧耳听着,是马修的车没错,董知瑜这便出门去迎。

    任之行拎着两只箱子,看样是有备而来,待他看到董知瑜,只微微一笑,“董小姐,又见面啦。”

    “任大夫,这么晚了还把您接来,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行医的,救死扶伤是本职,还是怀参谋的伤病要紧,走,快进去看看。”

    董知瑜边带任之行进屋,边将真纪所说的肉毒杆素的情况给转述了一遍。任之行给怀瑾仔细检查了一通,确定真纪从那个西本军医那里听来的基本属实,“幸好停药及时,这种药物,虽说控制好用量是关键,可如果长期拖延下去,是会造成永久性损伤,到时轻则身体残疾,重则脑神经受损……不堪设想啊。”

    “这脚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任之行继续说道,“多半是骨折,让我检查一下。”

    一番诊查询问,这才确定是骨折没错,任之行心中思忖,怀瑾必是董旬向自己借人所解救的对象,便问了一句:“不知怀参谋明天可否方便去医院里进一步就诊?”

    “任大夫,怀参谋现在的状况,不易挪动,还是在这里静养为佳。”

    任之行点了点头,这里面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原本该是他做大夫的告诉病患怎样养护。

    “如此,我来之前也带了些药膏夹具,我帮怀参谋把这只病脚上了药固定住,以后如果方便,还是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为好,毕竟医院里的设备比较全。”

    “那就有劳任大夫了。”

    山中的夜寂静得很,董知瑜让小石头先回去,给董旬和顾剑昌报个信,马修留了下来,拿出一副扑克牌,一个人在前厅消磨时间,董知瑜则留在里屋给任之行做下手,也不知过了多久,董知瑜走了出来,看样子疲倦得很。

    马修活动一下颈背,站了起来,“知瑜,都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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