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先生不必惊慌,沈某是随银车一齐到来的。

    “啊…”陈叟点头,眼神仍旧惊疑不定。

    “萱姑娘在旁边站着就好,沈某愿意效劳。”

    彩萱突然间听他如此客气,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应道:“沈公子赠我锦缎庄银钱,已是大恩,这些个小事,怎敢劳烦?”

    沈珂,闻言轻笑出声,“萱姑娘何时如此客气?成天见我,可不曾如此过。”

    他的语气带些调侃,叫彩萱脸上一哂,低下头默不作声。

    她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向沈珂这一类,富贵人家的公子,气宇轩昂,眉目清澈,明明长着一副笑颜,说出的话,却总让人不知所措。

    见彩萱站着不动了,陈叟急忙上前,“沈公子,不劳烦,还是老朽来吧!”

    沈珂弯眉笑笑,没有接话,只是径直上前,蹲下身,伸手去搬左边的箱子,陈叟和月儿都知道这箱子是极重的,还不待出言提醒,却见他把箱子已经豁然提起。

    那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轻松的不像是拎了一箱银子,就如同随手甩了一件衣服一般随意。

    彩萱之前并没有去挪动箱子,因此倒还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沈珂此举,着实惊到了陈叟和月儿两人。

    那两人人长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他微微一笑,转身抱着手里的箱子走进内室。

    “沈公子,看不出,竟然是个练家子。”

    陈叟笑了笑,与月儿抬起一个箱子走进了前厅。

    彩萱无法,只得站在原地,守着剩余的一个箱子,等待他们回来。

    不多时,沈珂那一身黑衣,就映入眼帘。

    之前没有注意,如今,待他走进了。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既然不是黑色款式的衣裳,那布料,明显不是绫罗也非绸缎,而是普通的布料。

    那是,夜间最常见的,飞贼们钟爱的夜行衣。

    彩萱疑惑了,沈珂看起来并非作奸犯科之人,可为什么,他会穿着夜行衣过来?

    沈珂对上她的眼睛,嘴角含笑,“萱姑娘,请一侧身子,我好把这个箱子带进去。”

    彩萱应了一声,沈珂走上前来,将箱子拿在手里,复又进去了。

    动作竟同前一次一样轻松。

    不多时,沈珂同陈叟和月儿一起出了门。

    彩萱见了,赶忙起身迎过去。

    陈叟开口道:“沈公子今日之恩,若有朝一日,锦缎庄东山再起,老朽定当涌泉相报!”

    彩萱虽不语,但心中其实也是感激的。

    沈珂闻言,只是微微摇摇头,坦然道:“陈老先生不必客气,今日之事,乃是沈某出于一己之私,擅自于贵庄定下协议,先生同我不过是交易一场,权当伙伴对待即可,人情之说,切莫再提。”

    陈叟闻言颔首,笑着点头,心中原本想,如常州商号这般,众商贾之龙头,千百年基业,可谓财大气粗,想必身为商行二当家,沈珂,必然有些许傲气,未曾想,却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心中这样思索,陈叟再看沈珂,也觉得欣喜了。

    “沈公子。”陈叟唤了一声,继而道:“家中无甚招待,也无客房,今晚恐怕要劳烦公子,半夜返回了。”

    沈珂道:“贵府近况,沈某心中有数,故不叨扰,明日再造访。”

    “如此甚好。”陈叟躬身送客,沈珂摆手,示意几人回府。

    彩萱最后一个离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走进院子,她才发现,原来几人并未将箱子搬进正厅,只是单纯放在院中,因此还得劳烦三人再将其抬进屋子。

    陈叟和月儿,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两人都转头看向彩萱。

    这院子里,肯定是不能放的。而位于正厅后的仓库,虽然曾经只有月儿一人居住,可如今,阿罗也在那里。显然仓库是不行的。

    至于后院,更是红印和阿罗两人的天堂,他们两人平日闲来无事,便会在后院摆弄花草,箱子放在那里,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这样看来,能存放所有箱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那便是自己的屋子.

    她是这锦缎庄的大小姐,她的屋子,其他人不会擅自闯入,存放在那里最安全。

    “放到我那里吧。”彩萱抬头,看着两人,“这屋子太小,只有放在我那里才不会被他们两人察觉。”

    陈叟点头,招呼月儿,两人抬着箱子便朝彩萱房中走去。

    前厅距离彩萱的闺房,还有一小段路程,毕竟她的房间位于花园后,于情于理,这箱子放到她那里最合适不过。

    陈叟和月儿走后,彩萱一人呆在原地,看守剩下的两个箱子。

    没过多长时间,她听见身后发出窸窣的声响。

    心里暗暗吃惊,没想陈叟月儿两人如此之快。

    可转过头,面前静立的人一袭深蓝,漆黑如墨的眼,深邃的目光,还有,唇角勾起一抹,勾魂夺魄的笑。

    “我当夜深人静,何人静立这庭院之中。”红印踱步而来,脚下轻盈的仿佛踏着月光。

    他的表情看似讽刺,而说话的语气却淡淡,神色也看不出异样。

    “走上前来一观,不想竟是萱姑娘你。”

    红印的眉头轻轻一皱,开口问道:“萱姑娘,要我帮忙吗?”

    彩萱一阵尴尬,答非所问,“你竟还没睡呀?”

    红印摇摇头,“本来是睡熟了的。这是我睡眠浅,庭院里一喧闹,便惊醒了。”

    “哦…”彩萱应了,继而道:“也无甚事,而是惊醒了你,还望见谅,夜深风寒,早些歇息去吧!”

    红印闻言,淡淡摇摇头。

    他抬脚走得更近,眉头皱起来又舒展,在距她四五步远时停下,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眸光变得深沉,异样的颜色从瞳孔中一闪而过。

    彩萱一惊,眨了眨眼,再看时,却又恢复如初了。

    面前的人开口,依旧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小姐,既然已经收下我们兄妹,就当以礼相待,我等本为奴仆,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身如飘零之浮萍,谁为主,奴便服侍。”

    彩萱低头,眼角扫过那片深蓝的衣角,“你并非生来就居人之下,切不可妄自菲薄。”

    红印笑笑,语气有些莫名的惆怅,他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天边那一轮明月。

    “小姐,不论你信是不信,我这一生,只为一个人而活,因为她,我曾经失去所有,珍贵的,不珍贵的。我热爱的,我摒弃的,同样,也是因为她,我又拥有生命。”

    彩萱哑然,月光下的人,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红印转过头的时候,对上他的眼。

    那张介于少年和成人的之间的面孔,镶嵌着一双,古老的,迷茫而沧桑,沉痛的眼。

    “记住,你谁都可以不信,但是,唯独要相信我。要不留余地的信任我!”

    红印的声音有些沙哑,失去了以往清脆的音调后,更让彩萱看到了他坚定话语背后的信心。

    “我知道了。”彩萱抬头,目光淡淡从剩余的两个箱子上扫过,“面前这些东西,搬进我屋子里去吧!”

    红印转过身,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彩萱却头也不回的像后厅走去。

    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衣袂飘摇,步履轻盈,就像九天翩跹而归的仙子。

    寒冷的夜,寂静的院落里,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是,小姐。”

    彩萱穿过大厅,走到后院的房间时,遇见了迎面而来的两人。

    陈叟叫她,惊讶道:“小姐怎的来了?”

    彩萱摆摆手,轻声道:“剩下的两箱,已经收拾好了,你们下去歇息吧!”

    “啊?小姐…”月儿骨碌碌转了转眼睛,看着她欲言又止。

    彩萱知道她要问什么,却没有回答,只是说叫两人离开,然后转身走了。

    陈叟与月儿对视一眼,又望向自家小姐远去的方向,心中怕是猜到了什么,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月儿疑惑抬头,开口问道:“叟,这是?”

    陈叟摆摆手,抬脚向门外走去。

    “小姐尚且年幼,有些事情,还是心软呀……”

    两人快步走到前厅,抬头一看,果然,院子里的两个箱子,已然不见。

    红印是紧随其后,彩萱前脚刚跨进门,他后脚便跟着来了,只是不同的,前者空手,而后者,却携带着堪称恐怖的重物。

    “你如何提得动?这箱子可不轻。”

    彩萱诧异地看他拎着箱子走了进来。

    “我天生神力,这点重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姐只管放心就是。”

    红印抬起头淡淡的笑,神色看起来竟有些腼腆。

    彩萱鲜少见他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有一技之长是好事,又何必遮遮掩掩?”

    “啊,只是自己异于常人,终归有些不适应。”

    红印放下手中的箱子,将它们摞在一起,这才直起身,抬头看着彩萱。

    见他收拾好了,彩萱便道:“如此便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红印点头,转身正待离去。

    彩萱又叫住他,他回头问道:“何事?”

    彩萱顿了顿,犹豫开口:“今日之事,并非我有意瞒你,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商家讲究谨慎先行。”

    红印听了她解释,微微颔首,转身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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