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巴掌挥开,斥道:“小小孩子就这般心思不纯,哪个要娶你。”

    苹果啪地一声滚落在地,她咬苹果的牙齿一下子磕在嘴唇上,嘴唇顷刻被鲜血染红,一滴一滴鲜艳如凤梧院门前他母妃种的啼血杜鹃。

    他一下子吓怔住。

    小丫头却嘴角一咧,伸舌头舔了舔唇瓣,眸间绽开一丝璀璨笑意:“我逗你玩呢,瞧你还认真了。”

    但他后来听说她从那以后再不吃苹果。她一回国就将宫门前的几棵苹果树伐了,浇上灯油在宫门前烤了两只r猪分给丫鬟们吃了。

    原来那一日她竟是认真的。

    可恨他醒悟时已经太晚。再见时,她已经依偎在另一个风华绝世的男子身边,笑傲天下。

    她生来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求不过是活一日便能快活一日,有自己想要的就尽量要来,不想要的就尽量避开。那时他却不知道。因他也不过是个**岁的孩童。

    彼时嫌太早。如今又太晚。总归是命里无缘。

    再见面时,她一口一句表哥。姿容已现倾城之色,行止间依然是嬉笑怒骂玩世不恭。他却再没能像那日在祖祠中一般走进她的心。

    那日祖祠之中她将他从上到下嘲笑了个遍然后又费力将项坠戴了回去,笑道:“你大约是嫌这个项坠普通不值什么钱吧?告诉你,它虽不值钱,却是我顶心爱的东西,我才不舍得给人呢。”如今那颗项坠系在上官陌的腕子上。

    男人腕子上系那种东西实在丢脸,那人却系得堂而皇之。堂堂一国皇子之尊自十二岁起就追在她身后锲而不舍。可见他输给上官陌也不冤。

    那一日逃出祖祠,她有一句话,“你将来也许会后悔呢。”

    她说的极轻,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记得当时他只是斥了一声。

    如今想来,他那一日丢掉的,竟是一生一世。

    回首时,已然错过。人有时候不是求不得,而是得到了不知珍惜。

    他果然是后悔了。

    宝马良驹不消两刻就飞奔到了城门口。

    城门下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毫不起眼。冰凉月光下,车辕上坐的人却极是耀目。艳红的宽袍广袖,金丝绣成的牡丹开得潋滟,一双丹凤眼不笑时如古井深澜,笑时却如桃花妖冶。西月国三皇子上官克。天下间再没有哪个男人穿艳红色穿出他这种惑人风姿。楚渊勒住马缰,宝马前蹄腾空嘶吼一声,堪堪立住。

    “克皇子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上官克懒散地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看风景。这样的风景百年难遇,不看可惜。”

    彼时入眼处一片水泽,水泽上人和动物的浮尸不计其数。

    楚渊沉默了一瞬。有心魔的又岂止他一人。

    半晌,他苦笑了一声,淡淡道:“克皇子那就好好看吧,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夜凉如水,克皇子仔细身体,染寒就不好了。还得劳锦荣公主照顾。”

    话落,他策马回了城。没有再看上官克有些狰狞的表情。

    金丝竹吊桥前的花园里,一番水洗过后的泥土变得平整了许多。泥土顺水流入碧湖,将澄碧的湖水染成泥黄。楚渊站在花园旁良久。隔湖相望的归云苑里灯火通明。小丫头们仍然急得没头苍蝇一般乱转。西侧殿里,一灯如豆。敞开的门里可望见玄衣的青年端坐书桌前,面前是一摞厚厚的折子。青年手中一管紫毫行云流水般书写着什么,神情端肃,与平日嬉笑怒骂的样子判若两人。

    墨凌能文能武,宜静宜动。出身第一世家墨家又岂会差了根底。

    墨家虽已遁世,但独立于四国之外,其地位不输于任何一个国家。墨家的亲子嫡孙,将来墨家的继承人,将是和四国的帝王并驾齐驱的人。当年那丫头在玉河畔见到他,只一眼,便决定将他收到麾下。为着这事墨家和苏国至今不对卯。其实以她的聪明又如何不知那是墨家的继承人。她十岁年纪就敢抢了人家的继承人,真真是胆大包天。墨家虽面上和苏国失和,又岂知不是看中这丫头的气魄胸怀,借着她重新入世。

    墨凌,也是个不可说的人物。

    “喂,你站在那里浪费生命做什么?要么滚回龙渊阁睡觉,要么走出太子府去救一救流落街头的百姓,傻站着什么也不干不如退位让贤。”远远地传来墨凌的斥笑。

    他苦笑了一声。连说话的调调都和她如出一辙。

    雨过气温骤降,山间尤其寒冷。昏睡的苏浅打了个喷嚏,悠悠睁开眼来。上官陌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苏浅身上。

    “醒了?”上官陌嘴角一抹温柔的笑,眸光清润看着她。

    月隐月魄楚飞齐齐惊喜地呼喊了一声。

    苏浅缩了缩脖子,又缩了缩身子,整个人窝进上官陌怀里,黑亮的眸子看向身后三人,答应了一声。

    上官陌眼眸黑了黑:“你眼里就看不见我?”

    苏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缓缓悠悠道:“做了那么长一个梦,从出生到现在,梦里面全是你,看得乏了,换换。唔,好冷,快些回城吧。在这陵墓前愣什么神。”

    “下山的路被封死了。”上官陌皱了皱眉,幽幽看着苏浅。

    “不是会轻功的么?”苏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为了救你,耗尽了内力,如今施展不出轻功了。”上官陌抬眸看了一眼被树木乱石堆积得满满当当的山路,小小地蹙眉委屈。

    月隐月魄把头撇向一旁。现在连撒娇这样的烂招数都学会了,太子殿下真是,很让人说不出什么了。

    苏浅白了他一眼,耗费内力是真,施展不出轻功,哄谁呢。哼唧着道:“那你还能抱得动我,诓……”意识到说错话的时候,后面的话硬是哽回肚子中,却已晚了,上官陌倏地松开了手,她直剌剌往地上掉去。足尖在地上一点,险险在原地打了个转才站住身形。

    苏浅却没有因此生气,深深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是真,心疼也是真。习武者的内力不是说给谁点就给谁点那么简单的。内力如同寻常人的元气,动内力便如动元气,是极耗损身体的一件事。手臂绵绵软软往他腰际一搭,宽大的男式长袍将两人裹住,足尖一点:“嘻嘻,既然累了,那就由小女子代劳吧。”话落,身形已如一缕轻烟般向山下掠去。

    上官陌的唇角就勾了勾,弧度若一弯新月美好。手掌很自然地贴上苏浅纤腰,将身上的重量很好意思地交给了苏浅。

    月魄三人惊异苏浅刚还是一副将死的模样,如今便已活蹦乱跳,轻功还丝毫未受影响。这身体恢复得,神速啊。惊异之余,却也没忘记施展轻功追赶。

    殊不知,苏浅并非毒发,只是受不住春染之皇吞噬小蛊虫后躁动带来的冲击才昏迷。春染之皇触觉极其敏锐,在轩王尸身暴动之时便已感受到小春染的气息。当时苏浅意识就有些迷乱,上官陌第一个察觉。把脉时只以为是要毒发,当时心便灰了,却不想只是春染之皇察觉到有同类在躁动而已。虚惊一场。及至春染之皇吞噬了小蛊虫之后,陷入了很长时间的躁动。从在轩王诈尸现场,她一直靠着坚韧的毅力硬扛着。对上上官闲,她驱动内力引出蛊虫,却是再也扛不住蛊虫们对她身体的冲击。后来,上官陌以内力将蛊虫压制,她不再受冲击,自然就好了。且身体受了上官陌大半内力,此时轻功实比平日好许多。

    一行五人,四条影子,二十里山路并没用太久。

    回到城门时,城下一辆马车,车前懒懒坐着一朵娇艳的赤金牡丹。赤金牡丹正是克三皇子上官克。

    “你为什么在这里?即便不是楚国人,看到这么悲惨的场面不是该施一施援手么?”苏浅稳下身形,将外衣披在上官陌身上,极其不满地瞪着上官克。

    上官克懒懒看着苏浅,一脸莫名的表情。半晌,才悠悠道:“上官皓月来得及时,城内所受灾难并不大。”他话未落,苏浅心先安了安。上官皓月来了,他是冥国少皇,应该很懂那些破术,这很好。

    又听上官克既悠且幽地道:“楚渊不放心你,怕你死了,差我来接。我赶着车没法走山路,所以只好等在这里了。”

    苏浅连他后半句说什么也没听,就拉着上官陌躬身上了马车。她此时身体很好,但上官陌需要休息。她自然是第一个先考虑上官陌。

    当是时,月魄公子很狡诈地装了一把受重伤,爬上了马车,赶车的重任就落在了克三皇子身上。

    克三皇子坐车是一把好手,赶车却实是一把烂手。一路上掉了三次排水沟陷了五次烂泥塘才将马车赶回太子府。到府上时人尚平安,车已散架。

    月魄被苏浅迁怒罚将被雨浇过的花园重新翻一遍土。

    更鼓声声。已至丑时。门外传来凌乱的声音。楚渊惊觉时,一朵鲜艳的牡丹在他身后鬼魅般出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擦着吊桥飞掠回了归云苑。他没看错的话,那牡丹上沾满的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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