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挥了挥手朝月隐,“找抹布来把地上的血擦掉。请大家看最全!”又不好意思地朝楚渊笑了笑,“刚才同你说话走神了,没接住。对不住啊。回头给你炖鸡汤补一补。多搁几个大枣和人参。你刚才问我这瓶子装什么的啊,这个是装酒的,我好酒嘛。”

    楚渊彻底无语。或者说不敢再同她说话。这要是再走个神他的血该流尽了。

    苏浅接了三瓶楚渊的血才罢手。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纸包打开,里面是黄色的药粉,一股脑全撒在了楚渊腕子上,如注的鲜血立即减缓了流出的速度,再过一会儿,出血已完全止住。苏浅顺手将包鼻子的丝帕扯了下来,给他包扎伤口。缠吧缠吧系了个结算是了事。

    糊弄人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糊弄的。丝帕还是湿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鼻涕。

    月隐都替楚渊抱屈了。

    楚渊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这个待遇已经算不错了。以她那副性子对他不管不问也是有的。

    苏浅抄起殿中绫罗帐将绿漪剑上的血渍擦了擦,重新拢入袖中——袖子真他妈的沉,如果可以设计一款包包背出去,美观又实用,那该有多好。但是太另类,她已经够另类的了,不想再添一项。如果她通晓另一句话的话,或许她就不会这么想了。那句话叫虱子多了不咬人。叫破罐破摔也行。反正已经是另类了,再另类一些也不会更轰动。这么哲学性的东西,和今日的事件其实扯不上大关系。扯远了……

    “月隐,从现在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们仨的性命就交在你手上了。”苏浅意思很沉重,语气却轻淡,仿佛在告诉月隐中午我想吃什么你让厨房给做一般寻常。

    月隐郑重又满含担忧地答应是。这件事她真应该通知她家太子的,但现在愁人的是联系不上她家太子。她心里盘算着倘或看势不对,她拼了一命也要保住公主的命的。

    楚渊扯住苏浅袖子,认真道:“如果不行,立马先保自己的命。”

    照理,苏浅该感激并感谢一下楚渊对她的关心。但苏浅脑子里实在没那么多理可照,她拂开楚渊的手,淡淡道:“你别掉链子就行。表哥,我知道你也会这个秘术,我手生的地方,你给提点着点。”

    楚渊确然是会这个秘术的。因为会,所以晓得,不但他要付出五年的阳寿,施术人也会付出五年的寿数。所以他是极力拒绝的。后来又想通,却是因为,那个人是苏浅,是他爱得极深的人,如果她不想欠他的情,那就让他来欠她的也好,总归是想要和她系在一起的。

    况且,她那样冷情的人,肯这样对他,若非是心中对他有情,又怎么会为他做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上官陌的存在,她从来不愿意去正视她对他的情罢了。这样想着,楚渊心里生出些欣慰来。

    苏浅满殿瞭望,在一架屏风后望见一张矮几,矮几还挺大,她手心吐出内力将矮几拖到床前,又找出一方织毯铺了上去。那毯子上织的是交颈鸳鸯。皇宫里的东西真是。

    邪恶。苏浅愤了一句,盘腿坐了上去。

    楚渊好笑地望着她,这个时候还要穷讲究,打坐还得又是矮几又是织毯的,估计全跟上官陌学的。他在她对面盘膝对坐,静等她施术。苏浅深呼了一口气,十指挽出一串复杂的花式,指尖隐隐流动着以内力结成的淡蓝色光华。光华忽而结成一线,往楚渊灵台射去。光华穿过楚渊灵台,又转向桌上摆的三个盛满了血的瓷瓶。瓷瓶里的血如一丝纤细的蛛丝,顺着淡蓝色光华流出,在空中成一条丝线,往躺在床上的气息已如游丝一般的楚皇印堂流去,血丝顺着印堂肌肤渗入。

    空气里飘荡着一缕血腥味。血丝流动极缓慢。苏浅双眸专注,手势不断变化着。楚渊定定看着她。他早知她长得美,像这样认真专注做事的时候,尤其美。他不知该以什么词来形容她的美貌,用一个绝代风华恐也有不及。

    “你这个时候,玩走神,是要害死我么?”苏浅皱眉开口。

    施这种术,施术者和受术者之间的心念是可以相互感应的。苏浅能感觉到楚渊的情绪波动。楚渊也能感觉到苏浅的情绪。床上躺着的楚皇,也是能互相感知的。

    楚渊唇角弯了弯,“我没有听说,施这种术不让走神。”

    苏浅白了他一眼,“认真点,我以前没干过这活,别出岔子。”

    楚渊立即敛了神思,专心起来。

    护法的月隐一头的汗水。心里暗道这样生命攸关的时刻,您二位能不能认真点。

    两人不再说话。细如蛛丝的血不间断地流入楚皇口中。可以看见楚皇的脸色由死灰慢慢有了些活色。第一个瓷瓶的血全部流进楚皇口中,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外面有嘈杂声,苏浅和楚渊却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情。连分神也不曾。月隐站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两人。

    苏浅的额间已见了细密的汗珠。脸上也泛了白。楚渊的脸色也泛了白。流入楚皇口中的血丝未断。楚皇的脸色一刻比一刻好起来。

    此时寝殿外,却翻江倒海闹了起来。

    冷风口里,一面是文武百官,一面是皇后为首的众妃嫔和众皇子,袁靖正艰难进行着劝退的工作。

    为什么劝退,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里面在做什么他虽不知,但大体觉出事态不一般,以他的见识大体猜到里面是在施什么秘术。近年来一直有人暗中对楚国窥伺,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被人知道,此时若是有人派刺客闯入,后果不堪设想。他想,以他一人之力,护得里面周全大约是可以做到的。但若加上护着外面这些文武官员和后宫嫔妃皇子,那就难了。

    皇后同众妃嫔闹着要开门见皇上,又是喝斥又是哭闹。女人们向来是不讲理的,尤其是后宫的女人。但袁靖倒不怕她们闹。若里面的皇上死了,她们少不得有一些是要陪葬,命好的也许会被遣送到哪个尼姑庵或道观修行,能留在宫中的,少之又少。所以,她们的死活,他并不甚在意,若她们识趣避一避,或可留得一命,若一味在这里纠缠,倘或真遇到危险,他也不会护着她们。

    难办的是众文武。那些人是支撑整个国家的栋梁,倘或有个三长两短,朝堂陷入瘫痪,后果不堪设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劝他们回家暂避。免得被人家包了饺子。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禁卫军全调来了寝殿四周。将寝殿围得铁桶似的,连个苍蝇也飞不进来。皇后携众妃嫔见事不对意欲闯殿,袁靖手执太子印玺下令,敢有闯殿者,杀无赦。

    众文武都是猴精的人,早察觉这里面有事。皇上要驾崩,是关系改朝换代的大事,他们此时,是要等一个分晓的。

    冷风里熬了两个时辰,文武们只是吵吵,敢闯殿的,一个也没有。皇后领着人闹了一阵子,发现这个袁靖真是个硬茬,已经有一个闯殿的嫔妃死在禁卫军剑下了,鲜血染红寝殿门前的大理石地面。她们吓得四散逃窜,各回各宫了。

    文武们还在坚守。以左右丞和二五六三位王爷为首一再要求袁靖给个说法。

    说法是拿不出来的,但又不能使禁卫军一个一个扛着逐一给他们送回家去。袁靖委实冒汗。大冷风口里汗珠子就没断过。

    四个时辰之后,文武们终于受不住,又饿又累的,大半蹲在了地上。金乌西坠,愈发冷了。二王爷楚子非带头撤了。他一撤,人一拨跟一拨地都撤了。袁靖略略松了口气。禁卫军们换了班,他却没人换班,只能坚守。好在还有人给他送了饭菜,给他送了狐裘。这个人还陪他一起守在殿外。这人自然是楚绿桐。

    袁靖在廊檐下避风处吃着饭,嘴皮子因劝说众文武磨出血来了,样子有些狼狈,饭菜和血就吞了。他看一眼瑟瑟发抖的绿桐,淡淡道:“你回家等去。他们出来我差人告诉你。”

    绿桐摇摇头,不走。

    “你犟什么犟,我是你家爷,我说的话还不好使了?”

    绿桐横了他一眼,盛一碗饭陪他一起吃着,道:“你知道的,我可以不用听你的。”

    袁靖没声了。他是早猜到了她的身份。

    “若有事别说我不护着你。我护不过来。”沉默了一瞬,袁靖冷淡地道。

    绿桐没理他。

    殿里面三瓷瓶血还剩最后一瓶。楚皇的脸色越来越好,苏浅和楚渊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月隐看得揪心。好在只剩最后一瓷瓶血了。但她却实实在在错了。三瓷瓶血只是个引子,费事的还在后头。最后一瓶血全渗进楚皇肌理后,苏浅手上的手势一换,结出的印伽是一朵白色莲花。白莲穿透楚渊灵台印在了楚皇灵台上。苏浅手上的姿势不再动换,一直保持着白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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