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中,浩浩荡荡的大隋舰队沿着邘沟北上,目标直指江阳仓城,从船上可以看到江阳仓城的城墙,合围仓城隋军的火把远而望之,如同萤火虫一般。

    就在这时,船头之上的杨侗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意外的发现江阳仓城附近的山上有五道浓烟冲天而起,下层响起了一片惊讶之声,谁也没有料到魏军的示警烽火竟然设在山上。

    “人算不如天算,江阳仓城的示警烽火竟然设在城外。”房玄龄摇了摇头,叹息道:“此处烽火点燃,要不了多久全郡可见,出其不意攻克江都城的计划无法执行了。”

    不出房玄龄之所料,话音刚落,只见江阳县城和附近之山也纷纷出现了浓烟,一座座烽燧相继点燃,东南方向的海陵县也已出现了滚滚浓烟,众人借助千里镜向远处的江都城方向望去,沉沉夜色之中,清晰看到五个亮光跳动。

    “玄龄觉得这烽火有意义吗?”一旁的杜如晦忽然来了一句。

    房玄龄摇头道:“没意义。”

    杨侗失笑:“要是单雄信没有损兵折将,这些烽火确实能给我们带来麻烦,但是他自顾不暇,哪有士兵回援?单雄信看到烽烟,杜伏威同样看得到,我们都不用通知他了。”

    众人哈哈大笑。

    随着江阳仓城失陷,江都城的一万守军哪能起到什么作用啊?虽说单雄信东拼西凑到了一支军队,但不管是数量还是战力都远不如隋军,只要派出一支骑兵西进,即可从背后给他一刀子,等到杜伏威入境,在江都的隋军少说也有十三万余众,哪怕李密从淮南赶回来,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薛大将军!”

    “末将在。”薛万彻连忙上前听命。

    “等我们下船了,你迅速集结两万骁果,天一亮就杀向全椒,要是单雄信挥师驰援,就在半路将他歼灭;要是他稳如泰山,你就配合杜将军拿下全椒县,打通历阳和江都的联系。总而言之,不管如何,都要将单雄信统领的魏军歼灭在江都。单雄信要是愿意投降,或者能够轻松生擒,就把他押到朕的面前。要是他怙顽不悛、负隅顽抗到底,杀无赦。”

    杨侗喜欢名将不假,但是养虎为患可不是他的风格,他绝不像曹操那般,因为喜爱名将而让关羽、赵云安然离开。要是单雄信执意不从,杨侗肯定不能让他轻松离开,名将虽好,但你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留之何益?

    “末将遵命!”薛万彻躬身应命。

    说话之间,麒麟舰慢慢停靠在江阳仓城码头之上,这里火光冲天,歼敌归来的骁果军层层戒严。当杨侗踏上实地,阴明月、苏定方、牛进达三名主将上前躬身请罪:“末将没有发现烽燧,未能及时扑灭烽火,以致我军行踪暴露,请圣上责罚。”

    “李密将江阳仓城视为命根,谨慎的将烽燧设在城外山上,没有发现也正常,你们都不必自责。”杨侗一一扶三人,望着立了首功的阴明月,笑着说道:“这次完整夺下江阳仓城,我军将无粮食之忧,你立了大功,朕自有封赏。”

    “我……末将多谢圣上。”阴明月垂下长长的睫毛,火光下的俏脸上飞起一抹忸怩之感。阴明月说完便站到了杨侗身后,这是她的职责,众人习以为常。

    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洛阳相关人士,也只有杨沁芳知晓,这也是杨侗为了阴明月名声,刻意为之。

    杨侗问向牛进达:“老牛,仓城战况如何?”

    牛进达呵呵一笑:“圣上,里面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想必是李密十分在意仓城,守军尽是死忠分子,他们负隅顽抗,一个不降。末将等人迫不得已,只好将之全歼。我军有备而来,有强弩之利,只是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

    “定方你呢?”

    “江阳县城没有军队,城门一开,末将就进去了,没有一个死伤。”苏定方笑着说道。

    “不错。”今晚的战绩,让杨侗相当满意。

    牛进达拱手道:“圣上要不要入城视察?”

    杨侗点头道:“一起进去看看。”

    众人欣然同意,房玄龄笑了笑:“江阳仓城与我军作战大计息息相关,看了一遍,心里也有个数。”

    离弦箭也已下船,自己走到了杨侗身边,杨侗纵身上马。带着出征文武向仓城而去。

    仓城是一个有军无民的后勤重地,如今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隋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清理死角,李密这个命脉算是彻底落到杨侗之手了。

    。。。。。。。。。。。

    江都也就是扬州,位于邘沟以西、长江之北,它在结束了南北对峙数百年的大隋王朝个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既是文武二帝背靠北方、南控南方的前沿阵地,也是沟通南北人心的战略枢纽。杨广灭陈之后,奉文帝之命经略南方,在这里整整生活了十年时间,而江都也因为两代帝王的重视,迎来了史上最重要的发展时期。由于在江都生活太久,杨广视之为第二故乡,当生养他的关中变得不再可靠时,转而立足在梦萦魂绕的江都。

    江都城和江阳仓只有三十余里的距离,彼此之间用二十多座烽燧双向联系,江阳仓城边的烽烟点燃不到一刻左右,江都城便知道仓城这边出事了。

    天亮后的江都城城门紧闭,留守的一万军队全部上城防御,张童仁连夜发动民夫,将滚木、擂石、火油等守城物资搬上城头。一夜之间,各种消息便在城内流传开来,全城陷入一片恐慌之状,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所有店铺不约而同的没有去开张营业,一条条笔直的大街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闲杂行人。

    南城城楼上,张童仁眉头紧锁,忐忑不安的注视着西南边的江阳方向,烽火的点燃,意味着江阳仓遭到敌对势力的夜袭。但是由于江阳县已被隋军戒严,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失去信息来源的张童仁立马成了瞪眼瞎,他根本不知道是何方势力攻打江阳仓,更不知道江阳仓是否沦陷。

    思来想去,张童仁觉得隋军嫌疑最大:单雄信前不久发来急报,说是杜伏威军连夜乘船东进,绕到后面给他来致命一击,这才有了**山的惨败,并且派遣有限的水军昼夜设防。

    兵临全椒的杜伏威现有五六万大军,他兵力上处于绝对的优势,故技重施的可能性极大。

    就在这时,有士兵指着远处邘沟,颤声大喊道:“张将军,有一支船队来了!”

    张童仁迎声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支声势浩大的船队在江南之上航行,随着船队靠近,江都城上的士兵都变得惊恐起来。

    这是一支有千多艘大船组建的舰队,这支庞大的舰队铺满了江面,一眼看不到尽头,船桅密如森林、千帆似天上云层,睥睨天下的雄壮气势令人心下生寒。

    呈现在魏军眼前的大船不是商船,而是一艘艘俨如小山一般的战舰,为首那艘巨舰高达十余丈、长约二到三十多丈,船边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兵,如同一座移动的城堡,四丈高的江都城城墙在它面前都成了婴儿似的。

    目睹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无数魏军将士心都凉了。

    “是隋军大旗!”有人忽然大喊了起来。

    其实不用提醒,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那引领万舸竞渡的那艘大船上,一面巨大的赤旗迎风挥舞。

    张童仁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发软,两股战战。眼尖的他看得更清晰,这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的大旗是大隋王旗,它的出现,也意味杨侗就在船上。

    这支声势浩大舰队在三四里外的运河上缓缓停泊,船板甫一搭到岸边,一队队甲士从一艘艘大船列队出而,其中有人牵着战马走到岸上。远远望去,近千条兵士、战马组成的长长队伍如蚁群一般,形成一幅尉为壮观的景象。

    江都城上陷入一片死寂,魏军士兵都在看着隋军自由自在、堂而皇之集结在城外,不计其数的军队如涓涓细流汇集,渐渐汇成十块巨大的万人方阵,安安静静地在江都城外列阵。

    队伍的最前方,矗立着一杆高达两丈的金龙大旗,殷红如血的战旗看着十分华丽,但魏军士兵的心宛若沉入了地狱深渊。

    因为他们知道十个万人方阵,就是十万大军。

    江都城内,却只有一万守军。

    蓦然,十个方阵突然变阵,整齐划一的汇集在一起,一队队、一列列,形成一个巨大无比方阵,以鼎盛军容、昂扬士气,压城而来。

    整个过程,十万大军没有发出一个异常的声响,也没有一丝喧闹声,一排排一列列,就是一条条笔直直线。

    “咚、咚、咚……”三声激昂的鼓声在船上敲响。

    “杀!”

    十万士兵齐声怒吼,撼天动地的声音充满杀伐之气,只其威势足以让人生出无法与之抗衡的狂烈气势。

    接下来‘呛啷’的拔刀声一齐发出,战刀直指江都城,青天白日之下,刀林反射凛冽寒光。

    城头上的每一名魏军士兵士气为之所夺,沉浸在恐惧和惊骇中。随着隋军将士忽然猛然劈下,城上的胆小者情不自禁的吓得后退几步,与身后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准备作战,发动民夫守城。”

    呆呆愣愣的张童仁忽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声。

    ……

    军营内的邴元真和平时一样,慢条斯理的处理军务账册,他以前掌管几十万人的吃穿用度、吃喝拉撒,如今只是处理万名守军产生的事务,自然是得心应手、轻松至极。

    隋军到来的消息,石浩早在昨天就告诉他了,邴元真心中一阵激动,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圣武帝面前露脸的天赐良机。要是不能展示出难以替代的价值,他邴元真这辈子恐怕只能与草木同朽了。邴元真足足想了一个晚上,心中有了一个大致计划。

    “末将参见太师。”这时,一员三十余岁的将领走了进来,这名将领身林魁梧,相貌堂堂,显得气度不凡。

    他叫樊钦,是樊子盖的族孙,原在杨义臣麾下担任一个默默无闻的校尉,江都之乱发生之后,为了给杨广和杨义臣复仇,携同杨义臣的另外几名亲卫潜入宇文化及麾下,因为作战勇猛,就成了宇文化及的亲卫,宇文氏兄弟发生内讧之时,李密趁机出兵,宇文化及兵败逃脱,紧紧跟隋的樊钦有了复仇之机,他们把宇文化及凌迟处死、碎尸万段之后,本想投奔身在邺城的杨侗,却被李密的军队堵了个正着,无奈之下,只好拿出宇文化及的首级邀功,当起了李密的军官。

    李密年初登基为帝时,大封功臣,樊钦也捞到了左屯将军、武康县公的封号。只不过和大多数人一样,官职极高实权不大,平时只有两百个兵归他管,李密这次率军西征,便命他率领两团士兵(一团两百人)护卫城中官署。

    他听到隋军来犯的消息,便匆匆忙忙赶来军营听命,不料负责江都城防的张童仁不在,只有落魄的邴元真孤孤单单在处理军务。

    邴元真见到樊钦,粗略的计划一下子就完善了,低声说道:“江阳仓已经落入杨侗之手,十几万隋军兵临城下,樊将军有没有其他想法?”

    樊钦脸色微变,目光凌厉的地盯着邴元真,沉声道:“末将能有什么想法,自然与江都共存亡。”

    邴元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建安侯(樊子盖)生前为官清廉、治军严格,病逝之时,隋武帝令文武百官代他入府吊唁,为他送葬的军人就有一万多人,可谓是生得光荣、死亦殊荣。作为建安侯仅存世不多的后人,樊将军难道想为李密陪葬吗?”

    “末将不知太师说什么。”樊钦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樊将军乃是将门子弟,骁勇善战,智谋不凡,张童仁之流远不如将军,可是你始终没有表现自己,明显是不想为李密出力。心中效忠的对象始终是大隋王朝。再说你们当年带着宇文化及的首级沿海北上,明显就是打算投奔隋朝,若不是被堵个正着,也不会投降魏军,所以你骗得了李密,却瞒不过我。隋军现在又来了,想必将军正在图谋献城吧?”

    樊钦心下一沉,手握刀柄,眼中已经杀机毕露。

    邴元真心中有数了,生怕对方一刀子砍过来,若是稀里糊涂的当了李密的殉葬品实在太不划算了,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已经降了隋朝,并和城中细作一直有联系,若不然,我哪会知道江阳仓城落入隋军之手?”

    樊钦眼中的杀机慢慢消退,正如邴元真所说,他确实对大隋念念不忘,隶属于他的那一团士兵,处于他绝对控制之下,另外四名旧部分别担任旅帅、队正之职,兵虽少得可怜,可是城中魏军同样不多,一旦攻防战进行到了关键时刻,他完全可以发挥作用。

    “樊将军请看。”为了让樊钦彻底相信自己,邴元真将杨侗的特赦令递了过去。

    樊钦看到玉玺印章的时候,已经全信了,将信件还了回去,叹息道:“可惜我只有四百名士兵。”

    邴元真见他表明心意,悬着心终于落到实处,笑着说道:“隋军在城里也有不少细作,加上将军的四百人,再加上我这个瓦岗老人配合将军,何愁大事不成?”

    “好,我听太师的。”樊钦脸上露出了笑容,邴元真虽然倍受冷落,可他毕竟是开创瓦岗基业的元勋,又是李密吞并内部各个小山头势力的支持者,他在军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有他出面联络,比自己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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