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微微一笑,“政和六年,五爷可去过相州汤阴县?”

    “政和六年?”阮小二低头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了,是的,那年他是和宋公一行人去了汤阴县,去寻找扈诚加盟梁山。”

    但眼前李延庆他却想不起来了,阮小二歉然道:“政和六年是去过汤阴县,但时间太久远,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那天是春社,二爷和五爷摆了一个射箭摊子,可是输给我十两银子。”

    阮小二正好想起那年在汤阴县遇到了少年时代的李延庆,此时李延庆一提醒,他猛地想了起来,顿时脸色一变,后退两步,“你你是李延庆!”

    李延庆微微一笑,“所以我说和阮二哥是旧识。”

    阮小二脸色阴沉下来,若是从前,他就算不杀李延庆,也会将李延庆乱棍赶出去,但他想起李延庆现在的身份,不是自己惹得起,他便冷冷道:“李太尉光临寒舍,岂是我等小民承受得起,请李太尉自重。”

    李延庆却不生气,依旧笑眯眯道:“我只是来找老朋友叙叙旧,阮二哥言重了。”

    旁边张顺也道:“二哥,你总不会连小弟也赶出去吧!”

    张顺对阮小七曾有救命之恩,这个面子阮小二拉不下去,他只得坐了下来,但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半晌道:“李太尉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延庆问道:“我记得阮二哥当初也被朝廷招安了,封为指挥使吧!现在怎么”

    阮小二冷笑一声,“那是我们太蠢,居然相信朝廷的话,是,当初是封我们为指挥使,现在我还是奉义郎,但有意义吗?一个虚职就把我们打发了,当初承诺的县令在哪里?承诺的厢军指挥使在哪里?”

    李延庆沉吟一下,“这应该是和宋江再次造反有关系。”

    “可宋公为什么造反,不就是因为承诺的东西朝廷没有兑现吗?”

    李延庆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简单,那为什么大部分梁山军将领都没有跟随他造反,阮二哥也不是同样没有跟随宋江?问题不是出在承诺没有兑现上,而是宋江的野心太大,大家都看出这一点,所以不愿再跟随他,朝廷也并非故意欺骗梁山军将领,宋江再造反时,大家都还在围剿方腊,正是因为宋江造反,朝廷才有了顾虑,不敢授予梁山将领领兵实权。”

    “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阮小二没有像刚才那样口气生硬,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李延庆缓缓道:“我的军队中也有几名梁山将领,像关胜和花荣,两人还曾是背叛朝廷投降梁山,可现在他们都是京兆军中偏将,正六品武将,还有燕青,他屡立大功,现在已是正五品统制,朝廷从未因为他们是梁山将领就歧视他们,阮二哥,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李延庆的意思其实就是一句话,跟随我李延庆,包你升官发财!

    阮小二冷哼了一声,“你是想让我象他们一样的跟随你?”

    “应该说跟随我抗击金兵,保卫家园!”

    张顺也劝他道:“二哥,我也因为金兵围城而跟随李都统保卫京城,你也知道我对朝廷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我只是为了保家卫国,抗击金兵,如果将来有一天,金兵被彻底击败,我或许就会解甲归田,当个富家翁去。”

    阮小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朝廷待我薄也好,厚也好,我已经不想计较了,但我们兄弟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再考虑为朝廷效力,李太尉请回吧!”

    说完,他高声喊道:“上汤!”

    阮小二下了驱客令,李延庆也只能起身告辞了。

    出师不利,令张顺心情很沉重,出了阮府,他叹口气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辜负了都统的期望,卑职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其实我倒不一定要阮氏三兄弟的水军,用点谋略也能击败雷德,只是我觉得他们三人武艺高强,就这样埋没有点可惜了。”

    “那也没有办法,他们志不在此。”

    李延庆点点头,准备离开,这时,门口码头上一艘客船靠拢,从船内走出几个老僧人,只见管家连忙开启大门迎了出来,“两位大师辛苦了,我家老夫人已经在佛堂等候多时。”

    “阿弥陀佛,智光住持今天有事来不了,请转告老夫人,我们很抱歉!”

    “那实在太遗憾了,请几位大师随我来!”

    李延庆见管家和几名家人将两名老和尚恭恭敬敬请进院子,他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李延庆并没有立刻返回扬州,而是进了宝应县,来到县衙,知县和县丞慌忙迎了出来,李延庆被县官们恭敬地请进县衙,他坐下喝了几口茶,问道:“有个智光住持,你们听说过吗?”

    王知县立刻陪笑道:“当然认识,是本县宝林禅寺的住持,寺院就在县城西面,如果太尉要找他,下官派人去把他请来!”

    李延庆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李延庆当即借笔墨写了一封信,让张豹去一趟宝林禅寺,把信交给智光大师,他则带着手下返回了扬州城。

    入夜,阮小七从盐场返回府中,刚回来便被两个兄长叫了过去。

    走进书房,阮小七见两位哥哥一脸严肃地坐在桌旁,不由挠挠头笑问道:“两位哥哥不是要审问小弟吧!”

    “你坐下,和你说件事!”

    阮小七略有点忐忑地坐下,阮小二缓缓道:“今天李延庆来找我了。”

    “哪个李延庆?”阮小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阮小五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有哪个李延庆?”

    “就是刚当上太尉哪个?”

    阮小七终于想到了,他又挠挠头问道:“他来找我们做什么?”

    “他要我们出山跟随他,我和老五商议,应该是他看上我们的水军了。”

    阮小七哼了一声,“官府把我们骗得多惨,还想让我们相信他?”

    他见两个哥哥都没有说话,不由奇怪地问道:“难道二哥真的相信官府了?”

    阮小二摇摇头,“官府当然不可信,不过凭心而论,这个李延庆不算太坏,我知道关胜、花荣和燕青他们都跟随李延庆,混得确实不错,但现在我们要商议的问题是水军,我今天拒绝了李延庆,他会不会放过我们,我很担心这个。”

    三兄弟都陷入了沉思,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当贼习惯了,从来就没想过是否对得起祖先!”

    三兄弟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进来,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三兄弟连忙迎上去,“娘,你来做什么?”

    老妪正是阮氏三兄弟的母亲陶氏,由于三兄弟父亲死得早,全靠他们母亲含辛茹苦将他们三人拉扯大,三人也事母至孝,从不敢违背母亲的话。

    陶氏冷哼一声道:“我三次请智光大师上门说法,但智光大师从不肯来,今天智光大师宁可去城内给一家贫穷老夫妻说法,也不肯来我们家,我现在才知道,我三个儿子都是贼,难怪人家不肯来,我含辛茹苦养你们长大,却养了三个贼,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你们爹爹”

    陶氏越说越激动,最后掩面大哭,阮氏三兄弟都吓得跪在地上,半晌,等母亲情绪稍稍平息,三人才低头认错,“母亲,孩儿早已经洗手不干,接受朝廷招安,早已不是梁山盗贼了。”

    他们不说还好,越解释,越是气得陶氏浑身发抖,指着三人骂道:“那你们的船队是什么?那些拿着刀子整天耀武扬威的人难道是官兵?你们真当我是傻子吗?”

    三人顿时哑口无言。

    今天下午,智光住持亲自登门向陶氏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肯来阮府做法事的缘故,同时也建议陶氏深明大义,劝三个儿子为国效力,抗击金兵,赎清过去所犯的罪孽,同时也能光宗耀祖。

    这时,阮小二见母亲快站不住了,连忙起身扶住她,将她扶坐下,这才再次跪下道:“母亲,我们现在做盐田生意,已经改邪归正,但就怕过去的仇家找上门,所以才养了一些武士,但也主要是为了自保。”

    陶氏叹了口气,“二郎,五郎,七郎,你可以欺骗我,我也可以假装相信你们不是盐枭,是做正经生意,但你骗得过佛祖,骗过得菩萨吗?你们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有脸去见阮氏的列祖列宗吗?”

    说到这,陶氏颤巍巍站起身,含泪道:“我养了三个贼,就让我去下阿鼻地狱,一切罪孽让我来承担吧!”

    阮氏三兄弟吓得抱住母亲的腿,“母亲,孩儿知错了,我们立刻改正!”

    陶氏点点头道:“你们肯听为娘的话?”

    三兄弟一起点头,“母亲的话,孩儿绝不敢违抗!”

    “那好,你们明天收拾行李去投靠李太尉去,什么时候当上将军,就什么时候回来祭祖!”

    阮氏三兄弟面面相觑,同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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