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惜姑点点头,压下最后一丝痛,眸底盈满癫狂的火焰,踏进了那道宫门。

    陈粟转身走下汉白玉台阶,将袖中二两金瓜子塞给守门的内侍:“请大人喝茶了。我家姑娘的事……”

    “哟,好说好说!奴才一定将门守好了,不会有人打扰的!”那内侍眼疾手快的一笼,笑得讨好,“您是送曹姑娘来的车夫吧,奴才送您出宫?”

    “有劳。”陈粟也摆出一副市井做派,和内侍称兄道弟的往宫外去,临头最后看了眼紧闭的寝殿宫门,勾唇。

    **苦短,可不仅在三月。

    各方权力倾轧的缝隙中,焉知他这只蚂蚁能不能翻了天呢。

    入夜。诏狱。

    程英嘤瞪着流水线溜进来的狱卒,道:“还来?牢房都堆不下了!诶诶,别放那儿,挡着我过路!”

    原来大大小小的狱卒捧着美酒佳肴,抬着玉榻金屏,热热闹闹的往牢房里送,那架势,就差是乔迁之喜来恭贺添置的,哪里像是押着个犯人,还是天子脚下的诏狱。

    “姑娘您别客气,不收就不给面子了啊!来来来,小心点,那是进贡缎子做的锦被!放这儿!都麻溜点!”狱卒头子讨好的笑,转头就威风的指使喽啰,献殷勤得紧。

    程英嘤瞧着自己好好的牢房,硬是被布置成了神仙乡,别说什么戴罪之人牢狱之灾了,她恐怕吉祥铺睡的窝都还没这儿舒坦。

    想到这儿,她打了个嗝,今天膳食都是送到嘴边的珍馐美馔,还是很知她口味的火腿酸笋汤八宝糯米鸭子,狱卒头子更是跪在边上,等着给她斟酒。

    程英嘤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菩萨显灵,被供起来了。

    “老实说吧,怎么回事。本姑娘可是被羽林卫押进来的罪人……诶诶,那道玉石屏风就不用了!别搬进来!占地!”程英嘤揉了揉太阳穴,疼。

    狱卒头子打了个千,作揖道:“姑娘是东宫的红人,奴才怎敢不伺候周到?羽林卫虽可先斩后奏的拿人,东宫无权干涉。但让姑娘过舒坦点,东宫还是办得到的!”

    程英嘤头一大。果然,是赵熙行那厮。

    被拿进诏狱她都还没说什么,赵熙行就声势浩大的把她捧成了诏狱一霸,真是把她往风头上拱。

    “除了衣食住行,其他的,比如案子,东宫说什么没?”程英嘤抚着吃撑的肚子,沉吟。

    狱卒头子一愣:“没有,奴才们不敢隐瞒。不过上面有话下来了,公事公办的查,若姑娘清白,好吃好喝待几天,也就出去了。”

    “公事公办的查?呵,敢情本姑娘是诏狱玩一圈来了。”程英嘤失笑,摆手赶走排着队给她端洗脚水的狱卒,锁了牢门,才得个清静。

    这时,就听得头顶铁窗外一句:“……本殿说吧,不待你出来,已经胖了。”

    程英嘤抬头,见得那一张皎若明月却得意洋洋的脸,指尖一刮:“……脸呢?”

    趴铁窗外的脸眉梢一挑:“……心都给你了,还要脸作甚?”

    程英嘤到底没板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竭力压着那股欢欣道:“你这脸皮愈发厚了,一套套的,本姑娘若不收了你,倒放你出去为害世间了!”

    女子本来只是戏言一句,却见得铁窗外那人忽的就精神抖擞,头咻地缩了回去,然后就是墙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英嘤一愣:“赵沉晏,你又耍什么花样?”

    “鸳鸳不是说要收了本殿么?这就来!”赵熙行的脸又窜了出来,表情竭力压得淡然,眼眸却烧得炽热,“本殿已经休沐过了,你那床锦被足够大,所以本殿没有自带。还需要什么,中衣,对就寝的中衣,本殿现在去取……”

    “赵沉晏!!!”

    程英嘤回过味来,脸蹭一下红到了耳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揪住那贼厮,问他圣人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浆糊。

    “谁在那边?大半夜的吵什么?来人!”忽的,狱卒的呵斥传来,唬得程英嘤和赵熙行两人都如做贼般,倏地故作镇定。

    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隐隐约约,听得豆喜打点的声音,然后赵熙行的脑袋又升了上来,方才噙笑的脸换了一副暗色:“鸳鸳,对不住,让你在诏狱吃苦了。”

    “我能吃什么苦?托您皇太子的福,被当菩萨供了。”程英嘤笑,从一堆金器玉皿中费力的走到铁窗面前,“你瞧,过路都不得。”

    顿了顿,程英嘤抬头看那铁窗,太高,够不着,只能仰头示意:“你快走吧,我一切都好。虽然不知背后是何人搞鬼,但圣人嘱了公事公查,我是清白的,过几天也就出去了。”

    赵熙行伸进一只手,胳膊往下探,去够女子的脑门顶,郑重点头:“好,你放心。这次是羽林卫拿你,本殿不好直接干涉。但若公事公查,本殿会盯着大理寺那边,一定不会再有人搞鬼的。”

    男子很努力的够她,可铁窗实在太高,缃色宫袍的衣肘都被墙沿割破了,他还憋了一口气的,一定要碰碰她。

    胳膊伸到极限了,轻轻一句:“鸳鸳……你踮踮脚……”

    程英嘤好笑。又不是什么大事,瞧这厮努力得面红耳赤的,胳膊肘都蹭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够井底的黄金呢。

    “……傻不傻?”程英嘤满心满眼都憋不出的笑,溢了出来,如果那厮傻,她也跟着傻就罢了,没在怕的。

    于是她踮起脚尖,努力的往上够,然后就感到那点温热的指尖,摸了摸她脑门顶。

    “鸳鸳受委屈了。”赵熙行像哄孩子般,哑着嗓子一句,风月无边就酿做了酒。

    五月。天儿一天比一天热了。

    梨园。伶人们编排着隔日听戏的折子,咿咿呀呀西皮流水。

    公子翡懒倚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听得入迷,指尖一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拍子。

    “家主,圣旨下来了。”苏仟在旁边欲言又止半天,终于憋出来句,“在下这几天到处找曹氏,可她把宫里路线记得熟,泥鳅似的躲我,实在是……唉。”

    公子翡一声轻笑,戏谑:“玉面鬼影苏家郎,呵,你的匕首磨了几天,却连猎物都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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