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指神丐王老九看了看小泠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不,咱爷儿两自此就相依为命。小丫头呢,也便跟着我浪迹天涯,但一个姑娘家始终如此过活,可不是一个办法呢。近来,我打听到她还有一个表哥存活于世,名叫冉闵,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内黄人,出生于兰陵郡,身高八尺,骁勇善战,勇力过人,多计谋。冉闵的父亲冉良,因其祖先曾任汉朝黎阳骑都督,故家族世代担任牙门将,后归入乞活军。北方羯妖起事犯境时,冉棘奴便随父出征,后为北宫仆从军东征统兵将军羯妖石勒俘获,后石勒死,其子石虎继任,石虎见棘奴年少却勇猛多力,果断敏锐,攻战无敌,甚是喜欢,石虎遂收他为养孙,并改名为石闵,封其为北宫仆从军东征游击将军,现随北宫东征将军石虎驻军于邺城。……”

    “这北宫仆从军果真如此?我怎的未曾听得我大哥说起过呢?”

    “唉,焰姑娘,这北宫鬼子军占了我华夏大地,杀人放火,残虐掳掠,无恶不作,致使老百姓遭殃,便似这恶贼董卓焚灭洛阳之惨祸。大江南北之地,一河两岸之所,如此悲剧,实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我等现下暂居于这胭脂河边,当真是在天堂里的了,怕只怕北宫鬼子军何日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唉,但我想,这北宫鬼子军的报应,迟早会到。我华夏兵多将广,虽一时为北宫鬼子军所逞,但我想,华夏民众一旦众志成城,千万民众千万兵,必将那些可恶的北宫鬼子尽皆驱逐,还我华夏以和平与安宁。”

    觥几仇听得,沉吟半晌,道:“方今乱世,无一偏安,虽我等势弱,但总不能让小泠汐去投靠北宫仆从军吧。”

    “那是自然。我想,如今这家族中,仅余此二人是亲人了,我想带着小泠汐去东面邺城寻找小棘奴,将他救出魔窟,使他表兄妹二人团聚。……此事宜急不宜缓,将之救出,实是愈快愈好。”

    “嗯,不错。”觥几仇沉思一会,说道。焰霓裳亦是点点头。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呢?”

    “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把焰姑娘的内伤治好便去。现在看来,焰姑娘天资禀赋极佳,只要去崆峒山上找到血灵芝或雪玫瑰,便可于几日内让焰姑娘康复如初,所以,我们缓得几天,不妨事的。”

    “嗯,当然有前辈帮手,这事最好不过了,在下先行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觥几仇亦不再客套,将场面话统统收起,直言直语,当即站起身来,向异指神丐拱手一礼,以示谢意。

    焰霓裳因重伤未愈,只得在座间向异指神丐与小泠汐颔首致意,以示谢意。

    “好,咱们吃饭,明儿,咱们就上崆峒山,嘿嘿,只说话,不吃饭,可就对不起咱家小泠汐今晚一通大忙呢,看看,饭菜都凉啦,来来,别客气。”

    四人吃过晚餐,小泠汐喜欢与焰霓裳说私己话,又加之焰霓裳身有重伤,夜间也得有人照料,遂与焰霓裳同寝,其余各自安睡,一宿无话。

    翌日天光尚未薄明,觥几仇已是一人早早起来,打算自己一人上舍身崖找雪玫瑰。觥几仇生性清高孤傲,这等小事自是不想假手于人,故一人轻轻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正拟施展仙法,踏云直上崆峒山舍身崖,忽见屋檐下颤颤巍巍地转出一个

    人来。

    他定睛一看,却是焰霓裳,竟忘情踏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心情甚是激荡,轻声责道:“小姑娘,这么早,你起来干什么?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焰霓裳不禁脸上一红,轻轻把手从觥几仇手里抽出来,低了头去,有些羞涩。

    觥几仇一怔,登时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甚是尴尬。

    二人皆是默然,良久无话。

    觥几仇呐呐的说道:“那个,嗯,那个,那个啥,你身体重伤未愈,还是回去休息吧,嗯……”

    焰霓裳终是忍俊不禁,噗哧一笑,捂了嘴,说道:“好了,好了,你瞧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想与你一起去,我自己的事情,我当然得尽力为之,岂能以有伤在身为托辞,所以嘛,呵呵……”语气甚是执拗,不容置疑。

    觥几仇自是疏朗不羁,见焰霓裳虽是身有重伤,但神情洒脱,并无蟹蟹鳌鳌之态,遂也哈哈一笑,尴尬立时消了,看了看天光,沉思半晌,道:“可你现在身体虚弱,乘不得风,也驾不了云,这可如何上去呢,……昨日抱着你与敌厮拼,那是势急所逼,但现在我还如此紧紧搂抱着你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毕竟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亦终归不是办法。”

    “这个呢,我不管,你想办法就好,……想来,这些对你来说,会是问题么?”焰霓裳低头抚弄了一下衣襟,她已是换了小泠汐昨夜所找换的一件白色轻绸衫子,清晨的微光中,她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依然甚是美艳。

    她站过身来,抬手将垂肩白发顺了顺,一任秀美的白发随意散披下去,随风轻舞,抬起头来,笑口吟吟,对觥几仇柔声说道,“听说,那崆峒山上挺美的,我便想去看看,到得山顶,可一览众山小呢,不是吗?……嗯,我欲乘风而去,又恐九霄云里,高处不胜寒。……大酒鬼,你说呢。”说罢,静静看着觥几仇,似笑非笑。

    “好吧,我们坐葫芦上去罢,你可得抓紧了。”

    说罢,解下腰间酒葫芦,轻轻抛向半空,右手食指弯曲了,放在唇上,轻轻吹了一下,唿哨一声,只见那只酒葫芦陡然变大百数倍,可容二人坐于其上。那偌大一个葫芦在空中盘旋而下,铜身澄亮,便如一只大船。那大葫芦轻轻飘落在两人身前。

    觥几仇在那大葫芦上轻轻抚摸了几下,轻轻说道:“老伙计,飞慢点,稳点,可别闹啥小性子才好。”说罢,扶着焰霓裳坐了上去,随后,自己身形一闪,亦是一跃上了大葫芦,稳稳坐于焰霓裳身后。

    大葫芦载着二人在院中半空,轻轻盘旋了一圈,随后,径直向崆峒山高巅深处飞去。

    二人坐在大葫芦上,一路攀云破雾,皆是在云峰里飞着,眼底山谷的树木湖泊也是离得越来越远的了,而越往上行,微明天光之中,雾气也便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是烟墨色。

    两人耳边风声呼呼,不知飞了多久。

    那大葫芦上坐了两人,竟如平稳至极的飞船,追风逐电般,向天空之上斜斜飞去。

    飞行于群峰之上,风声呼呼,焰霓裳坐于觥几仇身前,此时便无昨日生命悬于一线的危机,一路看着身下微明中的山岚黛色,心中甚宽,微微闻得背后觥几仇身上的男子气息,脸上一热,更无言语。

    觥几仇坐在焰霓裳身后,此时亦如焰霓裳心中所思一般,没了昨日生死两端的顾忌,只有这身下满山的宁静与风景,坐于焰霓裳身后,只觉一缕缕淡雅幽香从她身上渗出,甜美难言,想她美颜艳色,言笑时或孤傲清冷,时或烂漫无忌,时或天真随意,对己殊无防备之意, 自己从小到大,素来只与表妹叔简衣交好之外,并无与第二个女子有过如此之近,闻着她身上微微甜香,一时之间竟是恍惚如痴了。

    正自心猿意马,忽觉风声一紧,打个激灵,立时惊觉,想到礼法之防,不自禁将身子稍稍坐了开些。

    此时天色已显鱼肚白,只见横列天际的耿耿银河越来越远,而天边的星子亦是越来越少,飞行越是到后,便越难见到了。而透亮银白的天空下,崆峒山山峰处处山清水秀,远远一条河流像一带墨绿的丝绸,其间是清清的河水,仿佛可以看到飘落在河里的桃花粉嫩透红,河水在清亮的晨光中,如抹了一缕胭脂的颜色,隐隐芳香四溢,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美景。

    二人坐在大葫芦上,在崆峒山的崇山峻岭之间,飞行了一阵,猛听得半空中一个霹雳,一道闪电划过,抬头看去,一片乌云已将半边天遮没,将渐显白色的天际遮着,眼前依然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般。崇山峻岭之间,阵雨说来便来, 再行得片时,风声更紧。紧接着,数道闪电挟了金光一闪而过,随后轰隆隆的雷声紧随而至,瓢泼似的雨水已洒将下来。一眼望去,前面的崇山峻岭在雨水中,朦胧一片。

    “大酒鬼,我们还是下去避避雨吧。”焰霓裳不禁向觥几仇身前靠拢些。

    “好。”

    说着话,见焰霓裳已是衣襟尽湿,重伤之下,身体虚弱,瑟缩着,觥几仇遂将身上那件异指神丐王老九昨夜找给自己的灰布长袍解下,给焰霓裳披了,二人继续坐着大葫芦,在这大山中时常会有的山雨中御风而行。

    觥几仇手搭凉棚,一路搜寻,崇山峻岭之中并无房屋,只一道山梁处立着一块巨大山石,飞近了,凝神看去,上有“棋盘岭”三个行书大红字,遂拍拍葫芦,道:“老伙计,咱们去广成子曾经下棋的铁棋坪,先避避雨罢。”

    大葫芦应声打了一个盘旋,缓缓向棋盘岭飞去,停在了一株大青松树下。

    此时空中电光连闪,焦雷一个接着一个,焰霓裳捂了双耳,眯缝了双眼,脸上微有惧意。觥几仇跃身下了大葫芦,将焰霓裳慢慢搀扶着,下了大葫芦。

    站在大青松下,觥几仇随意瞧了一下,清晨中,棋盘岭上并无人影,说道:“我们先在松树下找块干净些的地面,……哦,树下有石桌石凳,我们过去先将就坐坐吧。这雨下不长,待会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焰霓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觥几仇轻轻搀扶着焰霓裳去树下坐了广成子与赤松子曾经下棋的石桌旁。石桌上还摆放着一副铁棋盘和玉石棋子。

    觥几仇看着石桌上的棋盘,伸手去拨弄了一下棋盘中的玉石棋子,轻轻喟叹一声,心里唏嘘,道:“世事如棋,棋如世事。……唉,相传广成子和赤松子常于此处弈棋,二人棋艺皆是非常高明,不过赤松子经常会输给广成子一两步,这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心里一直琢磨如何下赢广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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