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时分,北宫东路围剿军约有一百余只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驶入义军视线。

    猪坚强命令三军将士不得轻动,待船队前军驶过,中军船队缓缓而来。那兹独河水很是平缓,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猪坚强所伏军士的所在。只听沙丘之后,一声锣响,众弓弩手于江边,见船缓行于河中,于是挟着火焰的乱箭俱发,如飞蝗般直扑向中路各船。

    那统兵将军湛柳见沿岸有精绝伏兵,并不慌乱,令诸军不可轻动,只伏于船中,持坚盾守住各船易燃处,待精绝义军三巡石油火箭发射完毕。湛柳命令众军打开大船左舷的炮击窗口,推出生铁火炮,调好炮口,朝猪坚强伏兵处轰击。只听隆隆的炮声之中,左岸上简易修建的军事要塞乱石横飞,很快被夷为平地,伏兵很多来不及隐蔽,皆被火炮炸死。中军船队缓缓向中游水面航行,一路行一路向沙丘上轰击,打完数百发火药炮弹,猪坚强所带伏兵伤损激增。

    岸上支持不住,只得向下游退走。

    后军船队这时也缓缓航行过来,又是一轮炮轰,猪坚强只得急带众伏兵转移阵地,但河岸沙丘之上,漫漫黄沙,几无遮蔽,大炮轰起的沙尘漫天遍野。猪坚强于乱炮之中身负重伤,精绝义军损失惨重。这支西岸的余下精绝义军只得将猪坚强抬着,火速撤离。

    趁精绝义军无力还手之际,湛柳命各船兵丁拔出船上所得之箭,约万余支。有数船均有些微烧坏,但并无大碍。

    此时正值顺风,前军船队已到过山风所率精绝义军埋伏区,只听一声锣响,过山风令军士一齐放箭。石油火箭夹着风声,直扑向船队。船队上并无反击,等到过山风所带伏兵箭发三轮后,只见从前军船上发射出一道道火光,轰鸣之声震耳欲聋,然后,一道道如雷电的火光顷刻泼洒下来,将过山风所在的芦苇荡炸开,丛丛的芦苇很快燃烧起来,将精绝义军卷在熊熊灼烧的焰火中,远远看去,只见烟焰张天,遮蔽了天上并不闪耀的星星。

    正是凌晨五时已过,天色昏暗,浓云密布,又无月色,夜风甚急。

    精绝伏兵身边都是芦苇,又兼道路狭窄,河滩上怪石嵯峨,树木丛杂,火烧之下,众军慌乱。

    过山风一见情势不妙,大叫:“大家伙快跑!”人马杂沓,陷于丛丛的芦苇之中,一时那里奔跑得出,烧死于芦苇丛中的军士,惨不忍睹。过山风不顾众军士在火中挣扎,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纵马便逃。

    正走之间,只见敌军中军船队又到,又是一轮火炮轰击,只听背后惨呼震起,早望见一派火光铺天盖地,延绵烧来;随后沿岸两边芦苇亦熊熊着火。一霎时,四方八面,尽皆是火;又值风大,火势愈猛。精绝伏兵人马,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过山风领着数名随从,冒烟突火而走。敌船前军这时又将火炮轰来。过山风此时前无去途,后无生路,被一炮轰于马下,当场毙命,连尸首都毁损得无法辨认。余下众兵士夺路向精绝城方向逃散,走脱者十不存三。

    此役,湛柳所领北宫东路围剿军大获全胜。

    早上日上三竿之时,逃回的士兵集于中军校场上,去了一万人,回来

    只剩五千余人,个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神色有如丧尸。猪坚强被士兵拼力抢回,身负重伤,瘫在担架上,人事不省,被迅速送入医护营。医护队长耶律菀柔正带了数名医官在全力施救。

    梵香等人在旁边只能干着急。

    精绝王梅凌风静静地坐在王宫的正大光明殿中那把重新打造一新的王座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一名王宫侍卫官急急走进大殿,跪拜于地,大声禀道:“禀报王上,我,我们的军队回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讲!”

    “报王上,我们的军队战败了,猪将军身负重伤,过将军牺牲了。”

    梅凌风坐在王座上,良久无语。

    “王上,这……”

    “你先下去吧。”梅凌风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缓缓说道。

    此时,败回的兵丁自行回营。猪坚强也被安置在医护营里由耶律菀柔亲自进行救护,但前胸后背多处伤口,依然流血不止,昏迷不醒。

    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医护室内仍在全力施救,梵香等一干人众站在救护室外,焦急万分。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菀柔走出来,看着梵香等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梵香见了,长叹一声,突然几步冲进救护室,只见猪坚强已经显出其本身原形,虽然他身为一只猪妖,有时有些粗鲁,说话结巴,但更是一只敦厚、善良、仗义的猪,虽然从来没有俊美过,但活着的那些日子,都是与人为善的。是的,猪坚强魂归九天了。

    梵香将猪坚强未曾合拢的眼睛合上,拉过一块白布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禁不住失声痛哭。众人也都进来,默默看着已是死去的猪坚强,心中皆是悲痛万分。

    梅凌风这时急匆匆走进来,看到猪坚强已经殁了,默默地走过来,见了梵香等人,只是点点头,默然过去将盖了猪坚强的白布理顺,然后,走出来,离开了救护室。

    城西一座名叫西山的小山丘上,埋葬着精绝城的数次战殁的烈士们,猪坚强的坟茔被安置在山顶。梅凌风带着众人祭奠完毕,已经带着文武众官离去。

    梵香一个人蹲坐在猪坚强墓前的地面上,看着山上山下众多垒砌的烈士墓,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阿依古丽轻轻走到梵香面前,蹲下身,静静看着这个平时在她眼里是那么冷酷平静的年少男子,伸出手去,轻轻擦去梵香脸上的泪水,轻轻说,“你真像一个孩子!”眼泪却慢慢从自己眼角流出,然后,滑过脸庞。或许,这一刻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阿依古丽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从此以后,在阿依古丽手心里永远留下了梵香眼里的那滴泪,这一辈子,永远。

    梵香抬起头来,看着身后并未离去的二十八锐士及十三英,忙把脸上的泪痕擦去。

    他看着大家,嘶哑着说道:“我们一万人的军队,在一个夜晚就没有了一半,他们中很多人的亲人还盼着过好日子,才把这些勇敢的少年、青年、壮年交给我们的呀。”说着,又止不住泪水流下来。

    “大将军,你如果不振作,那带着我们给他们报仇的头儿都没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

    牺牲了吗?”雍逸生看着蹲坐在地上的梵香,大声说道。

    “牺牲这么多将士,这些将士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呀?”梵香打开面前的一个布包,里面是一顶棉布军盔,道:“我们多少战士戴着它,浴血奋战,打了这一次次的胜仗,都以为好日子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结果,连好日子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就离开了。我们的一个错误,让多少人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亲人。我们这个制衣坊的陈大哥,非战期间,一针一线,为我们做棉甲,做军盔,为将士们缝补破衣,带着从东方老家来的三个儿子,跟着大家从东到西一路逃难,才来到这个精绝城,满以为可以在此长期生活下去的了。陈大哥常讲,他们汉家兄弟们常说,跟着我梵香打不死,……哪里是不死啊。一万余人,至今我们看到几位幸存的战士?”

    轻轻将棉布军盔包好,似是对大家说,又似是在自语,道:“第一千夫队的千夫长刘云飞,被敌人的炮火打出了肠子,为了不做敌人的俘虏,最后,硬是扯断了自己的肠子。他们为了我们的精绝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们的第二队,第三队……第九队,第十队,这所有的战士,我梵香对不起你们呀,失去了这么多优秀的将士,我梵香辜负了你们,我要跟你们道歉,向牺牲的烈士道歉致哀!”

    梵香站起身来,低下头去,为众多死去的将士默默致哀,身后的二十八锐士,十三英亦跟着向烈士们致哀。

    梵香转过身来,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看着锐士与十三英,眼中森寒如铁,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仇,我们必须得报。现在,跟我去看看他们殉难的战区。”

    众人随着梵香来到了猪坚强与过山风设伏的地方,炮火轰击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

    梵香站在西岸的沙丘上,看着东岸滩涂上被炮火摧毁的芦苇荡,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大家说道:“在这样的地形设伏,是拿战士们的生命开玩笑啊。大家看看,那芦苇荡中,几无遮挡,基本上一马平川,并且乱石横杂,若敌人用火攻,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用兵之绝地;再看猪大哥所伏区域,虽立于沙丘之上,但此处沙丘独自存在,四周一马平川,没有纵深,一旦失守,便立刻陷入敌军四面合围之中,是用兵之险地,如若由我设伏,我绝不会选择如此绝地或险地。我们作战首先虑其生路,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战斗中最好的策略就是掩藏自己的弱点,攻击对方的弱点,因为一旦你有明显的弱点,那你无论如何都会显得愚蠢。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皆是点头赞同。

    淳于缇萦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梵香说道:“梵香大哥,那你能不能说说你的作战特点?”

    梵香看了淳于缇萦一眼,然后将眼光从众锐士脸上划过,说道:“战争,于我而言,简单的说,就是一门艺术。我们用兵,首先要掌握时时更新的敌军情报,善于分析敌我形势,然后采取正确的战略、战术,对敌人发起毁灭性的进攻。如黑油山之战中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对敌人穷追猛打;与南宫亿之战中的掏心战术,并利用天险围歼敌军;胡杨林之战以佯败诱敌,使其脱离既设阵地,尔后采用分割包围战术,全歼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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