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原野一片金黄微风吹来一人多高的草丛向一腰从高空俯览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

    在距离冀县八十里外的一条小道上一只五百来人的军队正急急朝冀县方向赶路行军途中很少有人说话唯有脚步声沙沙地在原野上响起。

    士兵们的装束五花八门有的披戴着甲冑走起路来哐当作响;有的只是穿着轻巧的皮甲;更多是则只是穿着单衣如同刚刚从田里归家的农夫。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花样繁多有的拿着横刀有的拿着长有的持枪有的持茅有的只是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拿着地里割草的镰刀。

    看装束这只是一只乌合之众然而在这些士兵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脸上无不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身上散出淡淡的杀气由此看来又不像是一只乌合之众。

    “谁!”

    几个负责在前头探路的斥候望着一处草丛有的抽出刀剑有的张开弓搭上箭瞄准那处草丛先前那处草丛出现了明显的异动似乎有人躲在那里面。

    “快出来否则要射箭了!”

    起先喊话的士兵向前走了两步神情警惕地低吼一声。

    在他们身后队伍在军官的号令下停下了行进的步伐刀剑出鞘长枪林立手持盾牌的士兵们迅赶到队伍前举起盾牌摆出了战斗队形。

    几匹战马从队伍后疾驰上来为那人身披重甲头戴鬼面盔手持一根狼牙棒他迅地来到队伍前。

    战马长嘶了一声停在那群斥候中间几只飞鸟从旁边的草丛中惊起迅地掠过草丛投向一旁的山林。

    这条小路的两侧都是一人高的草丛要是敌人埋伏在里面自己这支军队多半会全军覆灭然而要想尽快赶到冀县这条路是捷径。

    不会有敌军会刻意埋伏在这里对付自己这支军队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个头领率领着队伍走上了这条捷径虽然派出了大量斥候在前面探路然而以区区几十名斥候想要完全搜索这片原野根本无法做到。

    莫非真有敌军在此伏击?或许是在草丛里面躲避战乱的流民吧?

    斥候注视的那片草丛出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十来个身披甲冑手持武器的汉子从那片草丛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十来个人应该走了不少的路了一脸风尘大部分人身上还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甲冑的色泽因此显得斑驳黯淡他们举着武器摆出了战斗的队形把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围在了身边。

    是战场上败退的溃兵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

    对方的心中也有疑问从战场上败退下来之后在其中一个熟知当地路径的士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路向冀县进由于过于疲惫在草丛中修整了一会不料就遇上了这支队伍。

    看对方那身装扮多半是流贼的军队看来自己等人只能战死在此了!

    那个头目模样的人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亲兵大踏步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缺了不少口子的横刀上面沾满了斑驳的血迹他的样子虽然狼狈神态却极其威严。

    “某乃武邑校尉蒙勇贼子可敢与某一战!”

    他双手持刀立在身侧宛若舌绽春雷一般大喝一声此时各种各样纷杂的思绪全部抛诸在了脑后如今唯有死战而已!

    手持狼牙棒的那个骑士闻言在马上的身形微微一震鬼面盔的护罩是放下的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他双腿轻夹马腹战马扬蹄向二十丈开外站立的蒙勇疾驰而去。

    来吧!

    蒙勇紧握刀柄视线死死地盯着马上的骑士。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这般一想他的心情倒也不是太糟。

    他身后的全是和他一起从武邑逃出来的亲兵一直跟随他到现在不离不弃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围护在蒙勇身侧。

    按常理来说骑兵只要和步兵拉开距离然后冲杀过来步兵很少能抵挡得住不过战马必须要全力冲击起来如若不然骑兵陷入步兵的包围之中也不好受。

    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其实并没有让战马全力冲杀起来在蒙勇等人十来步前他勒住了马缰战马缓缓朝蒙勇等人行来。

    怎么回事?

    这场面让蒙勇难免觉得诧异当那个骑士在马上取下头盔之后他的这种诧异就烟消云散了经过一番细细的凝视他确定马上的那个骑士乃是他的熟人。

    “蒙兄你怎么在这里?”

    战马在蒙勇身前几步停下骑士将狼牙棒重重地插在泥土里然后翻身下马朝蒙勇缓缓走来。

    “你是苏定方?”

    虽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朋友苏定方然而蒙勇仍然像在做梦一样呐呐说道立在身侧的横刀无力地放了下来。

    “是啊!我是苏定方蒙

    么不认识了?”

    苏定方笑了笑走到蒙勇身前捶了他一拳蒙勇的亲兵也认得苏定方并没有上前阻止他蒙勇被苏定方打了一拳之后仿佛才清醒过来他重重地回了苏定方一拳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笼罩在原野上晚风徐来吹得篝火一阵阵摇晃就算连夜赶路到达冀县时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当天晚上也进不了城所以这支队伍只好在旷野上扎营住上一宿。

    火苗将蒙勇的脸烤得通红整理了一番后他的样子不再像苏定方最初所见的那般狼狈。

    “知道武邑城破的时候我还以为蒙兄已经阵亡了很是唏嘘了一阵要不是我带着乡兵在漳水一带追捕匪盗本应该和蒙兄一起并肩作战啊!”

    苏定方拿着树枝拨了拨篝火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苏定方是武邑人苏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族窦建德攻打武邑的时候他正率领这支乡兵沿着漳水一线追击在苏家庄一带劫掠的盗贼故而并没有能赶上武邑一战。

    蒙勇和苏定方是好友在杨义臣率军征讨张金称高士达一战之中蒙勇和苏定方都曾经在信都组织的乡兵阵营之中两人原本就是好友一起上了战场之后更是结为了生死之交故而得知武邑陷落后苏定方认为蒙勇战死了很是难过了一阵。

    “可惜我那长兄在城破之时举家**以身殉国了这血海深仇我蒙勇一刻也不会忘记窦建德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想起了长兄一家**时的场景蒙勇双目通红重重一拳打在身侧的泥地上神态显得颇为狰狞。

    “蒙兄节哀吧!窦贼攻占武邑之后也不知道苏家庄现在怎么样了?”

    苏定方挂念着家乡望着篝火的眼神多少有些恍惚。

    他率领乡兵击溃那群盗贼斩杀了盗贼头子之后才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乡兵们牵挂着家里的情况纷纷要求回家去看望然而在他的劝阻下那些乡兵还是决定随他一起前往冀县期望能帮助官兵打败窦建德然后返乡。

    苏定方说得非常有道理就算他们回乡又能做什么?只能被窦建德部裹抰走上造反之路这样的话还不是要背井离乡要想回家过安稳日子唯有打败窦建德才行啊!

    这些乡兵大多是苏家的佃户苏定方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们就算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仍然跟随苏定方前往冀县。

    “你们为什么不去衡水呢?窦建德要打冀县不是要先攻下衡水才行吗?”

    蒙勇神情疑惑地问道。

    “衡水?”

    苏定方笑了笑说道。

    “窦建德大军还没有到衡水令就跑了窦贼的前锋才一抵达衡水还没有攻城城里的那些家伙就献城投降了要想打败窦贼只能去冀县!”

    蒙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惨然一笑。

    “打败窦建德?能守住冀县就不错了这次窦建德率领的军队足有好几万其中颇有一些能打硬仗的精锐部队我们冀县有多少兵马?加上像苏兄这样赶来支援的乡兵也不会有很多吧?”

    虽然仇视窦建德蒙勇却也清楚敌我力量的差距所以未免有些灰心。

    “郡守大人已经向四面的郡县求救了听说清河的杨善会大人已经率领清河军北上了有杨大人在窦贼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苏定方将自己的了解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蒙勇听闻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蒙勇的心情没有起初那样悲观了。

    大小七百余仗几乎从未败过并且每每以少胜多窦建德也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就是杨善会在这附近的郡县他威名显赫。

    “有杨大人就好!”

    蒙勇盯着篝火火焰在他眼中欢快地跳跃。

    “到时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多多杀贼为蒙大兄报仇雪恨!”

    苏定方拍了拍蒙勇的肩膀笑着说。

    “杀贼!”

    蒙勇死死地盯着篝火就像窦建德躲在火中一样他咬着牙狠狠地吼了一声声音犹如荒原的狼嚎远远地扩散开去消失在夜风中。

    三月初清河城下。

    两天前管小楼的前锋抵达了清河城下这个时候清河方面已经得知了高畅军攻陷历亭武城的消息早就拉起了吊桥四门紧闭严阵以待。

    要像攻打历亭武城一样来个出其不意是不可能的事情管小楼也没有这样的奢望到达清河城下后全军开始大修工事扎下了营盘。

    附近的树林都被城内的人砍伐完毕那些木头被拉回了城中变成了擂木枪杆箭杆等等军械管小楼只好派出队伍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去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

    他并没有派兵试探性的去攻打清河城自己的兵力不够要想凭区区一两千人就攻下防守严密的清河根本不可能。

    清河城内的守军大概有

    人比起管小楼的兵力还占有优势杨善会领兵出去责留守的是他的亲信杨华此人正是已经死去的黄宏的妻兄与高畅部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瞧见城外的敌军兵力不足的弱点他派出了三千人出城试探性地起了进攻想要消灭管小楼的这两千人就算不能歼灭能够击溃也好。

    不过管小楼对此早就有所防备在扎营的时候麾下的五百骑兵并没有闲着另外也有五百多步卒并没有参加到修筑营盘的工作中去他们守候在一个山坡上利用鹿拒马等工具展开防御然后趁敌军无法攻上山坡形成僵持的时候从侧翼出动骑兵冲击敌军的阵脚。

    清河军的主力骑兵已经被杨善会带走了留守的军队里面并没有骑兵骑兵对守城没有多大的用处杨善会自然不会将他们留在城里另外杨善会带走了五千善战的清河军留下的军队中真正善战的老兵只有区区一千人更多的是临时抽来的丁壮以及清河当地大族献出的私兵。

    出城野战的这三千人里面只有五百人是能打硬仗的老兵其余的只是丁壮这些丁壮并不是没有勇力平时也经过一些训练只是临时组成队伍无法形成阵型互相之间根本形不成配合作战。

    当地大族的私兵的战斗力到是不弱但是那些大族却不同意将自己的私兵用来野战在他们看来只要依靠坚城防守敌人粮尽之后也只能退兵了事。

    清河城经过好几次乱兵的攻击却从来没有被攻破过那些大族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筑城墙囤积兵械城中的粮食也准备得非常充分他们不相信高畅的区区几千人就能攻陷清河要知道流贼进攻清河时最少也是好几万的大部队。

    因此他们不赞成野战不想将自己宝贵的资源浪费在野战上面故而杨华只能派出临时组建的丁壮配合少量的老兵向城外的管小楼部起进攻。

    管小楼看出了他的弱点他派出的骑兵攻击的正是丁壮一侧的阵型五百人的骑兵同时起冲击那阵势也不能小觑要想在平地上抵挡住骑兵的冲击步兵的阵型不仅要保持紧密不但人数要比骑兵多并且要具有不怕牺牲的战斗意志然而这些除了人多以外其他的那些要素这支由丁壮组成的军队都不具有。

    因此稍一接触他们就开始了溃败就算后面有督战队弹压也压不住阵脚。

    幸好有那五百老兵他们排成了紧密的队形用长枪陌刀对抗敌方骑兵的冲击掩护着本方后撤。

    就算能冲垮敌方的阵型本方的骑兵损失也不会小眼见事不可为管小楼也不以为甚只是命骑兵缓缓逼压将敌方逼进城去。

    杨华出城野战的策略就此失败。

    要是敌军没有骑兵的话?要是大人留几百骑兵在清河的话?失败后的杨华也只能如此这般意淫一番了!

    两天后高畅率领中军赶到了清河城下至此包围着清河的高畅军达到了五千多人诸葛德威和郭锋带领着各自的一千人本队分别驻守在历亭武城为大军搜集粮草看守后路。

    大军到达清河的时候是午时进驻到大营之后士兵们纷纷解下铠甲休息饮上前锋营事先准备好的热汤骑兵们将马鞍从自己的爱马上取了下来喂食干草之后有一小队士卒将战马拉出大营在原野上放牧。

    时间慢慢地来到了申时末酉时初。

    太阳依旧挂在西边的原野上通红的一团像极了咸蛋的蛋黄天空的颜色显得有些清冷就像一个美女在蹙着眉头一般。

    高畅站在哨楼上望着远处清河城那巍峨的城楼。

    初春的傍晚的风是冰凉的夜风将大营数以百计的战旗吹拂得翻卷飞扬大营上方袅袅地升起了炊烟它们向着风往的方向弯着腰不多时就消散在清冷的天空中。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徐公子缓缓踏上哨楼。

    “还真是无处下手啊!”

    高畅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徐公子他继续望着清河城出了一声感叹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其中并没有任何泄气的意思。

    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命令自己的军队去进攻这座坚城到不是爱惜士兵们的生命而是他指挥作战本就是如此事前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况且攻下清河是一回事能否收住清河能否有资本和席卷信都的窦建德抗衡又是一回事他在攻破清河的同时还必须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当然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徐公子没有说话而是和高畅一样静静地凝望着远方的清河城那座城池注定会是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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