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绵莺语,杨柳堤边醉客眠。

    红fen佳人争画板,彩绳摇曳学飞仙。

    匆匆一年弹指即过,几乎眨眼间又到了清明节。

    英国公府依旧,依然是京城屈一指的豪门,而随着英国公张辅回返京城,卸下多年军权,转任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兼提调京城兵事,此番变动对于声望如日中天的张家来说,几乎不受任何影响。

    看似兵权被夺,实则大将军张辅回京入主朝堂机要,整日都陪伴帝王左右,不管永乐皇帝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张辅的身影,君臣相处之亲密,令满朝文武无不为之侧目,至此人人心中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最受帝王信任的臣子。

    而作为一门双贵的另一人,张辅之子张灏则一年来要低调的多,据传其见了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似地,动辄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训斥的狗血淋头,又被老爹勒令闭门思过,身上挂着的指挥使几近于无,从不曾管过一天实务,只不过吃着一份俸禄而已。

    三公和三孤的虚职都被永乐帝王取消,而殉葬制度却并未明令禁止,只不过皇帝行旨天下,可由各地王族自行选择,开篇就提到上天有好生之德,帝王心意不问可知,并多次提到要善待妻妾,此举倒也引起各地读书人的大力赞扬。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就算禁止殉葬仪式,对于这时代的女人来说,其最终的命运一样难堪,只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总算是有了一丝曙光。

    张灏一连串敢为女人仗义执言的佳话,至此被传诵天下,被无数女人衷心感激,不过也因此遭到无数男人的不屑嘲讽,也算是毁誉参半,不过大抵因此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

    感受最直观的,就属双狮子街了,开业之初就成了京城豪门贵妇的心中圣地,而一年来的豪门嫁女,要是嫁妆不采购出自女人街的话,那绝对会被闺中姐妹嘲笑不耻。

    这股流行风暴自上而下,转眼间就传遍整个京城附近,就算是远在外地的大户人家,都会派人赶到京城女人街采购商品,被无数少女视为守护人的安东侯张灏,在女人心中声望一时无两。

    英国公府,后门。

    一如既往,巷子口的墙根底下,聚集着一批贩卖小物件的货郎,而往年的那群孩子,今年却消失不见,只剩下十几个三四岁的娃子,而大一点的,都进了族学中去读书了。

    一位美妇扭身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三人站在石阶上闲话,晒着日头,风姿绰约的美妇手里捏着一具团扇,上面绘着仕女游春图,风情万种的俏模样,看的附近男人眼神直。

    那美妇正是周氏,今日闲的无聊,就带着丫鬟出来瞧热闹,如今虽说已经是灏二爷的女人了,但能自由自在的随意出入府门,自是比整日呆在园子里要舒服得多了。

    人贵知足,周氏寡妇之身,也没期望着改嫁,很满足目前的体面生活,以张家的赫赫权势,人前人后的谁敢搬弄是非?巴结都来不及呢。

    正巧此时有一位年轻货郎挑着担子路过门口,那担子边上挂着一面铜镜,不时被阳光反射,亮闪闪的非常显眼。

    周氏笑吟吟的扇着风,忽然指着他,叫道:“喂,你留住别走,与我磨磨镜子。”

    那货郎赶紧放下担子,先唱了一个肥喏,这才点头哈腰的回道:“这位奶奶,俺不会磨镜子,卖的是金银翠花,珠子饰。”

    “咦!那更好,打开让咱们瞧瞧。”

    一听是卖饰的,周氏和两个丫鬟立刻都来了兴趣,这女人自古爱俏,对于金银之物谁不见猎心喜,周氏看那货郎倒是长得斯文白净,神色也老实恭敬,心中升起一丝好感,当下带着丫鬟走下石阶。

    年轻货郎显得很高兴,马上把担子上的绳子解开,又用一把铜钥匙打开锁头,掀开箱子,从里面托出一木盘,里面放置着几件饰,都是金银镶嵌的小巧玩意,打造的十分精巧。

    周氏上前仔细一瞧,见之心喜,好奇的问道:“这都是出自你的手艺不成?倒是难得。”

    “回奶奶,都是出自小人的手艺,技艺粗糙,还请各位贵人莫笑。”

    两个丫鬟也赞叹不止,一人拾起一根银钗,拿在面前观看把玩,却没想,那货郎说道:“各位奶奶,这做金银生活的可不能在外面叫卖,要是真想看的话,能否进院子里去。”

    “对,赶紧把钗子放回去,没的被贼人惦记上,偷了小兄弟的货物。”周氏反应极快,马上想起这里面的行规,忙不迭的吩咐丫鬟。

    恋恋不舍的把银钗还给货郎,等收拾完毕,四人一起进了后门,一位丫鬟还不忘回头吩咐道:“把门户看紧了,别成天只顾着吃。”

    下面磕着瓜子的四个婆子立马答应一声,笑着拍拍手掌,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穿着绿花袄的婆子嘟哝道:“二爷和姑娘们早晨才出的门,这还没到午时呢,急什么。”

    另一位婆子一愣,问道:“几时出的门,我怎么不知道?”

    先前那婆子抬头望望门里,见周氏领着货郎已经转过照壁,这才放心的笑道:“四更天的时候出去的,说是要到城外上坟呢。”

    “上坟?”婆子又是一愣,急忙问道:“这可稀奇了,咱家几时清明节上过坟的?”

    那穿着绿花袄的婆子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正月里林二爷的原配毙了嘛,那夫人与二爷和几位姑娘往日交好,今日就特意去祭拜一下,唉!真是可惜了,听说那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女呢。”

    “原来是她。”婆子闻言唏嘘不已,而另二位婆子一同走了过来,其中一位长着马脸的婆子,不屑的道:“才女又如何,嫁了人又不能当饭吃?听说是被林二爷活生生气死的,好像是见不得丈夫左拥右抱,没成亲时就养了一屋子的丫头,据传还和几个书童不三不四的,真是红颜薄命呀!”

    “也是她心眼小,如今除了咱们二爷从不喜欢这道道,身边连个书童都没有之外,家里的少爷又有几个不押戏相公的?二老爷那么大岁数,还养了四五个呢,时下风气如此,很多事就得当做没看见的好,”

    “嗯,这倒是听说过,不过那夫人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前日还听他家的下人说过,一嫁过去就不适应房事,惹得林二爷几天都老大不痛快,夫妻俩从此就互相冷对,女人不能伺候爷们,说不得早晚都要郁郁寡欢身亡,唉,也不是没来由的根子呀!”

    不提四个婆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左邻右舍的八卦传闻,周氏领着到处东张西望,一脸震惊的货郎走进一方院子里。

    一见来了个年轻货郎,院子里的妇人婆子,立马好奇的围了上来,当听说是卖饰的,越的兴致高涨,纷纷七嘴八舌的催促货郎打开箱子。

    张家的下人月钱丰厚,自是人人手中不缺钱,周氏笑吟吟看着,也不禁有些心动,不过她看不上那些个金银饰,问道:“不是有珠翠吗,拿出来瞧瞧。”

    “唉。”货郎笑嘻嘻的答应,还不忘口角伶俐的应付别人,神色间毫无一丝拘谨,瞧得周氏心中暗叫奇怪,不过一想到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走街串巷惯了的,想必见识过豪门大户的气派,当下心中也不以为意。

    接过货郎从另一具箱子里取出的漆盒,周氏兴致勃勃的打开,一见里面都是些大翠盘花,花鸟虫一类的花色,还有些零碎玩意,珠子和丝网镶嵌的手艺端的不错,可谓是翠翘满冠,严丝合缝,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珠子明显都是些劣等货,珠翠的数量也不过区区四五件。

    周氏抬头看着货郎熟练的报上价格,家人们也非常痛快,稍微还还价就慨然买下饰,一来饰大多是些假货,并不值几个钱。二来就是做工确实精细,花色样式也好看,实在是惹人喜欢,平日佩戴着玩也不怕丢了心疼。

    有意让年轻人多赚几个钱,周氏笑吟吟的拾起一件百鸟翠峰,一件柳条穿金鱼儿,又捡起一件珠网头兜子,问道:“这三个卖多少?”

    货郎飞快过目,笑道:“回奶奶,一共一两六钱银子,您照顾小的生意,就要一两二钱好了。”

    “呦,好会做生意的小郎君,呵呵,我也不占你的便宜,算一两五钱好了,这马上就到中午了,小翠,留人家吃完饭再走。”

    说完周氏把手中的珠翠交给另一位丫鬟,笑着转身离去,喜得身后年轻货郎连声道谢,瞧得家人嬉笑,这年代对于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般上门耽误久了,几乎都会留人用过饭再走,古时好客之风,远不是后世可比的。

    不用小翠张嘴,这后门的一方霸主都话了,那还有谁怠慢,院子里最有体面的管事李妈妈扭身上前,笑道:“一会收拾完你就跟着我走,妈妈带你去吃饭。”

    “唉,多谢各位姑姑婶婶,各位姐姐。”货郎笑嘻嘻的挨个道谢,他长得白净讨喜,马上换来一阵善意哄笑。

    众人又挑挑拣拣,好半响,各人方满意四散而去,而小翠早已把银钱交给货郎,和另一个丫鬟一同离去。

    货郎心满意足的收拾完毕,挑着担子跟在李妈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转过一道仪门,走至隔壁一间院子里,货郎边走边抬眼左右打量,但见院子不大,收拾的甚为整洁漂亮,路面都是用的各色鹅卵石铺就,甚至还修了小花圃和蔓藤搭着的茶蘼架,一侧栽种了十几颗果树,就连水井都用的竹架遮盖,竟然还有一架崭新的秋千,瞧得货郎心中火热,暗暗乍舌这国公家的泼天富贵,连个下人的院子都如此气派。

    李管事领着他走进一间厢房,屋里同样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套八成新的红木家具,各式瓷器花瓶等小物件摆放各处,雪白墙面上悬挂着几幅字画。

    “你先坐下歇歇脚,妈妈这就给你张罗吃食,稍微等会儿,呵呵。”

    李管事年纪四十岁左右,似乎很喜欢这位年轻后生,神色显得很客气亲切,这张家贵为国公府,下人一样养尊处优的习惯了,对于外人虽不免自觉高人一等,但世家气度自是不凡,人人都懂得礼貌,何况面前站着的,还是位长相俊俏的年轻人。

    “妈妈自去,真是多谢贵府一番招待。”货郎放下担子,不紧不慢的双手抱拳,举止间斯文客气。

    李妈妈一怔,下意思的瞅了眼对方,心想这后生谈吐不凡,不像是个穷人家出身的,不过或许是家里落魄的吧。

    观对方眉清目秀,或许还是位落难公子呢,李妈妈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同情,越高看对方一眼,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命人送来一顿饭菜吃完后,就把人给打走,但此时却改变了心意,朝着外面喊道:“莲儿,沏壶茶送来。”

    “唉!”一位女孩子的稚嫩声音传来,李妈妈笑着请货郎在八仙桌前坐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起来。

    很快,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端着茶具走来,小丫头模样长得很秀气,一进来也不认生,未语先笑,脸蛋圆圆的,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显得甚是活泼可爱。

    “这是妈**闺女,闺名叫做莲儿。”李妈妈含笑介绍,虽说这么相见一个年轻男人有些不妥,但毕竟是下人家,这古时平民百姓间也不大讲究太多规矩,也是李妈妈对货郎很有好感,加上女儿年纪还小,见见外人倒也不算什么。

    货郎自得客气几句,笑道:“见过莲儿妹妹,妈妈,小人姓萧,您就直接唤我萧玉吧。”

    李妈妈又是一怔,暗道还真是被我猜对了,这孩子的名字一听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不过他口音绝对不是京城人氏。

    大凡女人都喜欢打探人家家世,李妈妈平日也喜好个家长里短,先是吩咐闺女,道:“快去取一碟子点心过来,在拿一壶水酒,给你这位小哥哥添添肚子,再去隔壁灶房那,取几碗肉菜过来。”

    莲儿笑着答应,小身子轻盈的转身而去,不大会工夫,就取过来一碟子酥饼和一壶酒并两只酒杯,动作伶俐的摆上完毕后,又笑着离去。

    看着年轻人动作斯文的吃点心,李妈妈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氏,不知为何流落到京城?”

    萧玉心中一喜,故作一脸凄楚模样,叹气道:“妈妈有所不知,在下本是河北人氏,家中富裕,只是我年少不懂事,把个家中财产挥霍一空,又惧怕被母亲责骂,就偷偷的跑到外头躲避,没想到也是混账事做的多了,这恶有恶报的,结果被人逮住,成天逼着我学习手艺,后来和小主子艺成下山,回到家中方知道,母亲带着妹妹竟然投奔亲人去了,唉,这才流落京城以卖饰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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