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宽最近心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他是破落的士族出身,但到他这一代已经衰败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他虽然也沾染了一些士族的娇气,但因为家贫没有什么可以给他挥霍的,因而还算上进,从公学读书出来,就自己经营了一家商行。

    明智九年,帝国和朝鲜开了通商。原本他并没有什么想法,但突如其来的一场经济风暴席卷了日本。让他的商行几乎关门。走投无路的他一咬牙,问亡父最好的朋友借贷了一笔钱,进了一批货独自闯朝鲜来了。那时的他当真有点儿落魄,去歌伎町都是去最便宜的土屋子,见到以前的好友都得绕着走,躲躲闪闪的不敢让人瞧见,生怕别人见了让他去请一顿饭。而一些小商行欠的货款都有几千日元了,这才让从没有离开过神户的他下定决心。

    但从下关上了船他就从没踏实过,坐在火轮船上,凭海临风的时候儿。望着故国远去,他简直都要落泪了!

    然而到了汉城,一打听当地的物价。井上宽才喜懵了。这里最好的大米一石才二十几吊铜钱,折合日元才一百多块,现在日本再内正在闹抢米风潮,米价都快涨疯了,这要是运回国内去,这能赚多少!

    井上宽这个时候一下子醒悟了,又借了二万日元的高利贷,在汉城把自己的商行开了起来。不过他随即现,那些朝鲜人都很顽固,他们宁愿把自己东西低价卖给朝鲜商行。也不愿意卖给他。这让他不由心中叫苦连天,要知道那高利贷一个月就是六分的息,一旦还不上钱,自己有可能会被朵手朵脚的!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黑龙会在汉城的一个行动组组长武田一郎,原本想着只是能靠他在高利贷追债时帮忙说说情,但没想到武田一郎听到井上宽在朝鲜经营的难处,立刻道,他有办法帮井上宽找到货源。

    第二天,武田一郎就直接派了一队人跟他下乡,到了全罗道恩施郡地头,那些揣着和刀的浪人挨家挨户去踹门,那些朝鲜土民立刻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乖乖地把货卖给他。从那以后。井上宽每年都带一批武田手下的浪人下乡去收货,赚来的钱四六分账,数目清楚得很。到后来,井上的商行逐渐垂断了全罗道米粮、药材、木材等方面的生意。

    而日子久了,井上宽也动了心思。武田一郎的那份钱他不敢动。但为了多赚一些,他开始肆意压低这些货物的价格,如果那些朝鲜人不卖。立补一顿拳打脚踢。开始他还怕惹出朝鲜的衙门,但他现幕鲜的那些官员根本不管这些事情,于是他更加大胆了。

    今年这个时候正是收高丽参的季节,他已经出话了,今年高丽参的价格再下调三成。此事一下,顿时乡野哄动,简直是道路以目。在井上宽带人下乡时,只看见那些朝鲜百姓投过来的目光,冰冷冰冷的,有点儿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总觉着不舒服。还好这点儿感觉转瞬即逝,什么都没落在自己口袋里的日元实在。

    这天,他带着人行走到全罗道富甲郡。这是一个靠近袱洲的村子。

    袱洲是朝鲜蓄水的小型水利设施,大清多是石头砌的,朝鲜这里多是干打垒的。这里是一个大袱洲,水面甚大,水清清亮亮的,倒映着远处青山。袱洲池塘旁边还有如荫绿树,风从水面上掠过来,水影摇曳,让人胸怀就是一畅。

    到了这里。井卜宽就让手下的浪人挨家挨户去踹门,让村民把货挑到收货的地方。

    村民们看来早就得知了高丽参被压价的消息,一个个都是神色愤懑。但今儿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袱洲水口围着的几百村民。没有像以前一样低低咒骂,都是一个个沉默不语。默默的朝后退着,只是不时地用眼神扫一眼过来的井上宽一行。在队伍当中,还有一些同样是朝鲜百姓打扮的人物,更是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一起,交换着互相的眼色。

    井上宽当然没注意到这一切。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已经让他彻底福,一路行来,让他那水桶样的身材渗出了不下两斤汗,和衫前后都给打湿了。看着眼前的水波,巴不的马上坐过去凉快一下。

    井上宽这时忙不迭的找了一个最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手帕抹了又抹,又蒋了一通花茶水。这才缓过劲儿来,看见手下几个朝鲜长工都围着袱洲洗脸擦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巴嘎,都躲什么懒?我对斤汞与。个个就登鼻子卜脸了。都***起来,赶紧收爱默!

    几个在井上宽商行里做事的朝鲜人懒洋洋的晃过去,又对那些武田一郎派来的浪人点头哈腰,让他们帮忙去找百姓们收货。转而又去对百姓呼喝。扰攘了半天,才看见人群当中推出一个中年汉子,肤色黝黑。赤着双脚,看起来就像最普通的朝鲜农人。可是偶尔眼神一闪。却是阴沉难测。

    正是黄金荣。他摘下斗笠,被浪人们推搡着直走到井上宽那里。一路还在用朝语激烈地争论着。很是挨了两下狠的。顿时就是卑角见血。井上宽头抬也不抬的看着远处风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直到黄金荣给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嗤的一声,拉长了腔调问:“怎么回事?”

    一个会日语的朝鲜人弯腰陪笑解释:“井上先生,这是小源洞推出来的人,他说买卖讲究双方自愿。您愿意买,也要出的价格合适。去年二两银子一两已经够低了,今年怎么又降了三成,这无论如何也卖不起?他们这里田少,都是靠上山采参养活全家,若是贱卖了,全家都要饿死的。”

    那朝鲜人虽然是井上宽手下,在他的商行里做卓。但是看来对于井上宽这些日本人也有一些意见。眼见同胞受欺,就借着翻译黄金荣的话。劝了井上宽几句。

    井上宽听了,目光一瞪,眼睛里凶光毕露,他猛地走上前,对准黄金荣的脸扬起了他那肥厚的手掌。

    啪的一声,黄金荣脸上顿时挨了一个脆的!

    “巴嘎,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商人。到这里收购你们的货,是和你们的政府签订了条约的,你们必须把货卖给我,至于价钱,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他说着,从身边的浪人怀里把和刀掏了出来。那边聚集的数百百姓看到这一切。顿时骚动起来,要朝前面挤。这时,跟着井上宽来的二十多今日本浪人把和刀都掏了出来,锋利的白刃在日光下耀耀生辉。普通百姓看到白森森的刀刃。畏缩的停住了脚步。只有十几个人站在人堆当中不动,突然一个满脸又黑又乱大胡子地人,朝着黄金荣那个方向,用众人听不懂的话出一声大吼!

    之前被井上宽打倒在地黄金荣听到吼声,猛的站直了身子,一脚就踹在了井上宽的身上。井上宽惊叫一声,肥硕的身子一下子跌倒。才想挣扎着爬起,就觉得脑门子一凉。斜着眼睛朝上看。就看见一杆乌沉沉的六轮手枪顶在脑门上!刚才被他耳刮子扇得开心的那个。朝鲜百姓。正露出了对猎物的笑容,死死的盯着他!

    井上宽这三十八年人生当中,最后听到地一句话是两个字正腔圆

    “偻寇!”

    那些日本浪人正举着明晃晃的和刀恐吓着朝鲜百姓,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声在背后响起。浪人们都是一震,慢慢的回头看去。就看见井上宽那个地方,几个伺候的人,还有朝鲜长工都愣愣的站在那里。井上宽已经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迹脑浆。黄金荣站在那里。嘴角都是狞笑。手里一杆六轮手枪,枪口正冒着一缕缕的白烟!

    那堆朝鲜百姓那里,又爆出了吼声,浪人们忙不迭地又转回了头。就看到一个个朝鲜百姓,从背里,从衣服里。取出了长枪短枪,还有雪亮的长剑,撕心裂肺一般的吼叫着扑了上来。背后的黄金荣还用朝语高声大叫。这些浪人都是久居朝鲜的,不少人听得懂朝语。黄金荣大喊的却是:“崔师万岁!东学党起事了!杀尽偻寇和全罗道的狗官!”

    刀光闪动,接着“啪啪啪啪。地枪声大作,日本浪人本着先动手为强的原则,也是想杀入人群中,让持枪的朝鲜人挥不出火器的优点。但那些持枪的朝鲜人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顾忌,一片白色的硝烟腾起。朝鲜百姓人堆当中,日本浪人当中,都有人抖动着倒下。一旦见血。人就变成了野兽。那些朝鲜百姓也红了眼睛,挥着锄头镰刀扑了上来!带头的那些挥舞着长剑的家伙扑得尤其之猛。给打到几个之后。一些人已经冲到面前。长剑捅,日本浪人不断惨叫着倒下。但这些日本浪人着实悍勇,即便受了伤,也没有慌乱,有的甚至抢过枪进行还击。但却没想到,后面扑来的却是那些跟井上宽一起来的朝鲜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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