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重新看到侍郎府大门时候,蕙畹竟有一丝丝陌生感觉,不过三天,自己再回家,就已经是一个客人身份了。即使是女儿女婿,如今身份,也要劳动家人出来迎接,这令蕙畹别扭之余有几分无奈。

    进到正厅行了礼,爹爹小叔和两位兄长陪着紫安,蕙畹随着娘亲小婶大嫂进到了里面暖阁里说体己话。刘氏拉着女儿手坐在沿炕上细细打量,一件大红缎地团鹤纹吉服,下面是同色平针绣绣瓜瓞绵绵褶裙,襟畔别一串颗颗饱满东珠坠饰,璀璨光润,头挽了鸾凤髻,别一支金点翠嵌珠石凤钿花,额前垂下明珠流苏,越映小脸光华白皙。

    肌肤晶莹亮泽,平添了一股妩媚之姿,眸光流动可见些许少*妇诱人风情,刘氏不禁暗暗点头,小声问道:

    “世子爷可还好?”

    蕙畹脸一红,微不可查点点头,优美颈项低垂,小婶和大嫂一眼瞥见上面脂粉遮不住浅淡痕迹,不禁互视一眼,会心一笑,刘氏细细问了起居下人等事,才略略放了心,却有突然想起一事忙道:

    “刚才跟着你那个俊俏丫头却是谁,我瞧着怎有些眼熟,仿佛那里见过一般。”

    蕙畹一笑道:

    “那是春花啦!娘亲忘了吗,她原是紫安哥哥房里大丫头,旧年曾见过。”

    刘氏一愣,蕙畹打量娘亲眼色才继续道:

    “前些年嫁了平安城王府里二管家儿子,也在府里当差,紫安哥哥怕我不便,遂调了她来房里伺候”

    刘氏脸色一松,点点头,大嫂却笑道:

    “你这丫头真真有趣,难不成你们两个在房里也是紫安哥哥长,紫安哥哥短这样叫,我听着真是有些新鲜呢”

    小婶和刘氏扑哧一声笑了,蕙畹脸一阵通红,小婶道:

    “想来他们从小就是这样叫惯了,却是听着更亲热些”

    大嫂笑道:

    “现在无妨,等将来有了丫头小子,我瞧你还叫不叫出口”

    蕙畹不禁目光一闪,俏皮眨眨眼道:

    “想必大嫂是深有体会了”

    珺瑶脸颊微红一甩帕子道:

    “不和你这丫头说了,我去厨房瞧瞧去”

    说着掀了帘子走了。紫安是走动惯了,故虽是新姑爷,倒也不生分,一顿饭吃宾主尽欢,凡事不一一赘述。且说蕙畹大婚后不久,博武和贺靖羽婚事也定了下来,两个月后,张云卿辞官回乡,蕙畹站在城门处瞧着爹娘马车没了踪影,才微微一叹,蕙畹让爹娘带走了秋桂,毕竟她婚事不能再拖了,秋桂原是不愿意离了去,是蕙畹和她说,成了亲还是会要了她过来,那时还在一处,才恋恋不舍去了,春花把风帽给她戴上,细细整理好外面斗篷:

    “世子妃要保重身子,想来夫人老爷这一去,反倒也更自在些了,和大少爷也团聚了,是大大好事呢,回头咱们也回了平安城去,不是就是皆大欢喜了吗,左右也快了”

    “平安城”

    蕙畹不禁喃喃道:

    “是啊!我倒是真想回去了。”

    爹娘一去,蕙畹胸中不免添了些许离愁,积在心里难以排遣,紫安最近忙很,除了晚上,白天蕙畹一般瞧不见他影子,成亲了,说话时候反倒少了,只剩下晚上抵足缠绵,想到此,蕙畹不禁脸一热,两个月了,紫安对此事还是乐此不疲,不管多晚,多忙,每晚不折腾几次是不罢休,害蕙畹晨起通常十分困难,不过还好王府事务少,早晨陪父王吃了早膳,说会子话,就去前院处理府中事务,午后是可以越性歇息些时候。

    忠叔是个能干,且蕙畹也不是寻常大家闺秀,一开始忠叔还有些担心,下面几个有体面奴才,自是要给新主子下马威,蕙畹也晓得府里都是如此,你若不使些手段出来,即使主子地位摆在那里,也平白没了体面去,故此指了两件事办了一两个带头,就消停了。

    忠叔当时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别瞧着这世子妃脸软年轻,可真真不是个一般主子,回头又一想帝师洪大人关门弟子,那个聪明灵透劲儿,寻常人如何及上一丝来,且满肚子学问,更兼不是个死读书,世情经济学问却也通很,那里去寻这样一个女主子来,真真是王府造化。

    京城王府本来事务也不算多,不过来往应酬,一应进出,故此,蕙畹掌管起来也轻松很。今儿即出来了,蕙畹遂不想就这么回府去,瞧了春花一眼道:

    “咱们去街上逛逛去吧,也顺道散散心”

    春花想了想眼一亮道:

    “今儿初一,不如奴婢陪着您去广化寺上上香吧,咱们也拜拜佛,这都两个月了,怎么您这儿还没消息”

    蕙畹不禁脸一红,瞥了她一眼道:

    “那里有这么快,其实我觉得再过两年才好”

    春花急忙道:

    “不可”

    蕙畹一愣,狐疑看着她道:

    “怎么”

    春花白了她一眼道:

    “以前倒是个机灵心里有成算,怎么成了亲,到看不清了”

    说着低声道:

    “您看太后那个意思,几次您去请安,那个什么婉婷都在一边,您没听出来太后话音吗,若是早些有了,她也没话说去,总不能白眉赤眼就把自家侄女塞过来,可若是过了三月还没消息,恐太后要说话”

    蕙畹脸色一暗,眼中瞬间划过无力,可是转念一想,又如何,反正自己底线,紫安是晓得,不管太后如何,紫安若要不从,她就不信,能有人□来,若紫安稍有动摇,想到此,蕙畹不禁抿抿嘴,到时大不了自己就离了他,回平安城去也就是了,左右这京城她也待得腻烦了,想通了关节,蕙畹道:

    “春花姐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一向认为男人心,不是有个孩子就能拴住,算了,不说这个,我自有主意,即是你说广化寺热闹,咱们就顺便去瞧瞧好了,拜不拜佛倒是其次”

    春花不免却暗暗一叹,虽说她也觉得蕙畹说很有道理,可是那个婉婷若真进了府可不大妙,后面有太后撑腰,那里能真老实安分了去,且春花看那个婉婷,现在眉眼间就对蕙畹不大尊重,更别提……

    想到此,春花不禁心里替蕙畹暗暗担心,但是瞧她一副置之度外样子,又不禁失笑,自小如此,打定了主意,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扭性子,她还真不敢想若是太后真想不开,赐她娘家侄女下来,平安王府将会是个什么境况,恐如今平安和乐局面,立时就会荡然无存了吧。

    广化寺一如既往庄严肃穆,香火鼎盛,冤家路窄,大殿上蕙畹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求签婉婷,身边跟了数个婆子丫头,这出门排场,竟是比自己这个世子妃都大多了,蕙畹不欲上前搭话,反正话不投机半句多。

    哗啦啦一阵响动,一支竹签跳了出来,身后丫头急忙捡起来一瞧,脸色顿时一变道:

    “小姐,这劳什子胡说不准,不若您再抽一支吧”

    婉婷自小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一伸手道:

    “拿过来我瞧”

    小丫头只得递给她,婉婷略略扫了两眼,就走到解签那里道:

    “你看看我这个签如何解,解好,小姐我有赏,解得不好,你这摊子要小心了”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婉婷平素在宫里瞧着虽高傲,却不是这个情状,现在来看,竟是这么个性情,谁知那解签老先生倒也不惧,扫了她两眼慢条斯理道:

    “时也,运也,命也,半分勉强不得,若是小姐有运气,自是解得好,若是运气不好,老夫也无法,却不会打诳语”

    那婉婷也不理他,把竹签递给他,老先生接过只瞧了一眼就道:

    “小姐问什么”

    婉婷身后小丫头急忙道:

    “问婚姻之事”

    老先生摸摸自己胡子道:

    “小姐若问婚姻,那么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成”

    后面小丫头叱一声道:

    “你这老头胡说,我家小姐什么人,瞧上人哪有不成”

    老先生却笑道:

    “荣华富贵权势虽好,却往往只在顷刻间”

    婉婷却没恼开口道:

    “你从那里瞧出来我问事不成”

    老先生看了看签文道:

    “您抽这支签头是姜女寻夫,判词是: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工夫。孟姜女寻夫,那里能寻得到,不过费自己功夫罢了,故此不成”

    婉婷刚要怒,不妨一转头正瞧见后面张蕙畹,一愣之下又羞又恼,却不好真怎样,哼了一声,走过来道:

    “我倒是谁,原来是咱们世子妃,臣女给世子妃请安了”

    嘴上这样说,神态却极傲慢,不过微微不情愿一褔罢了,蕙畹却极有涵养微微一笑道:

    “小姐也来这里拜佛,倒是真巧了”

    婉婷目光一闪笑道:

    “说不准以后妹妹和姐姐会一起来拜佛,也未可知”

    蕙畹目光一冷,上下瞧了她一眼道:

    “小姐安心,这样事情绝无可能,春花,咱们去后面逛逛吧”

    说着也不理她,竟自向后面走去,婉婷被蕙畹一语噎住,心里更是恼恨,这时那老先生却道:

    “刚才那位贵人,前几月也在这里求了签,看今天情形想来是心想事成,否极泰来了”

    婉婷一听不禁回头道:

    “她求是个什么签”

    老先生笑道:

    “和小姐正好相反,乃是一支上上签,一生心想事成,富贵已极命格,那位贵人是个福禄寿三全人,寻常人如何也是及不上”

    婉婷却叱一声笑了道:

    “心想事成,富贵已极,我倒是不信”

    说着扭头走了,老先生不禁摇摇头。从广化寺出来,婉婷直接进了宫,去磨太后。这里春花不禁有些担忧道:

    “她毕竟是太后侄女,这样得罪她恐不妥,若是她真去撺掇太后,可怎么好”

    蕙畹看了眼旁边光秃秃但高挺古槐微微一笑道:

    “那又如何,回府吧,出来一趟还遇到这样事情,真真令人厌烦。”

    蕙畹回去却也没和紫安提,她心里知道这件事提也无用,当初自己说过,信任是夫妻两人之间最重要,所以在一切没生时候,她不会疑神疑鬼,况且她觉得,只要紫安是爱自己,即使太后也无法,毕竟太后管不过家事,并非事,难不成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成。

    蕙畹猜不错,太后就是想牛不喝水强按头,不是出于别考量,就是自己整个家族来看,如果再不没有一停强而有力联姻,恐就此没落衰败下去了,因此太后也只能抓住这最后机会,太后看了一眼旁边坐着平安王笑道:

    “今日请王爷进宫,是有一件大喜事商议”

    杨奇一愣忙道:

    “太后请讲”

    太后略一沉吟道:

    “如今都过了三个月,蕙畹丫头肚子也没消息,这可于承继宗室大大不利,太医和哀家说,蕙畹丫头体制有些虚寒,恐要悉心调养一阵,紫安也不小了,房里没个女人那里像话”

    她话没说完,杨奇急忙开口拦住她道:

    “蕙畹丫头身子一向不错,虚寒也好调养,不过三五朝就好了,不怕太后笑话,如今虽都过了三个月,紫安却一时一刻也离不了畹儿,两人如胶似漆,那里分开,别事日后慢慢再说也使得”

    太后脸色一变道:

    “王爷说那里话,别说宗室皇族,你瞧瞧那个大家公子,房里不是三妻四妾,丫头成群,偏紫安如此委屈了去,我自是不依,你放心,我瞧那张惠畹是个大方性子,不是个会拈酸吃醋拿起子没见识小女子,无妨,况且我那个侄女,你也是瞧过,论模样,论性子,也都是百里挑一,我原是不舍她做个侧妃,无奈她瞧上了紫安,自己愿意,我也没辙,打量着倒也算一门上好姻缘,娥皇女英,也是紫安造化了”

    一语未了,紫安和紫青一步迈了进来,杨奇扫了紫安一眼,心里不禁一叹,紫安和杨紫青请过安,杨紫青笑道:

    “母后今日瞧着甚是高兴,可有什么好事,说来让儿子也乐乐”

    太后一笑道:

    “却真有一桩好事”

    说着似笑非笑瞧了紫安一眼道:

    “婉婷那丫头啊瞧上了紫安,我正和王爷商议着成就了这桩好事呢”

    杨紫青一愣,紫安不禁大惊,蹭站起来道:

    “不可!太后,紫安如今已娶畹儿了”

    太后脸色一沉道:

    “你那屋子里,我听说如今竟是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像什么话,再说婉婷姿色比你那王妃也不差吧,封了侧妃,我瞧着都委屈了”

    紫安噗通一声跪下道:

    “太后,不可,紫安不愿,紫安曾誓,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我这一生有畹儿一人足矣”

    太后不禁大怒,一怕桌子道: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堂堂男儿,我大燕皇族子弟,这样话,你也真说出口,张蕙畹那丫头我倒是瞧差了,不想竟是个妒妇,来人,宣她进宫,我当面问她,满腹诗书连女戒都忘了吗”

    小太监应了,转身去了,紫安一愣,脸色瞬间变苍白,杨奇道:

    “太后,这和畹儿何干”

    杨紫青也道:

    “母后,他二人事情,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道:

    “皇帝,事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了,家事,我难道也管不得了吗”

    杨紫青眉头一皱暗暗一叹,心道如果张蕙畹肯妥协,那里还轮得到紫安得了去,却也想瞧瞧面对如此局面,她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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