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玉终于逃出了牢笼又回到了天地之间.虽然是在黑夜,她还是觉得天比以前宽了。这块根生土长的地方却使她感到新鲜和神秘,好像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有变,还是老样子,充满了朦胧的感觉,只有记忆是清晰的。

    半年多来她第一次在街上走动,离开了那与世隔绝的禁锢她感到一阵轻松,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无尽的悲哀。作为一个人,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甚至连公开行走的自由都失去了,怎么能不愤懑呢?

    她看着小巷子两边的一个个院落,又想到了家。当然她知道作为居住过的房子依然存在,但作为家的意义却早已失去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极想回去看看,因为在那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留下了几乎是全部的记忆。一想到家,脑际自然地又出现了父亲的形象和那些像画片一样的过去。家里成了什么样子呢?我得回去看看,那怕是看上一眼也好。

    赵紫玉站着不走了,强烈地思家**使她忘掉了危险。

    “吴大哥,你俩等一等。”紫玉叫住了在前面奔走的吴老大,并极力平定情绪,她缓缓地道:“我想到家里去看一看。”

    紫玉的要求自然而不过份,吴老大和小六站在她的对面感到十分为难。谁不想呢?吴老大和小六这两个从岭南流浪来的孤儿早已是无家可归了。但是他俩也在日思夜想着过去的家。尽管是贫穷的,总归是个依靠、是个念头。可是如今家在哪里呢?找也找不到了。

    金人南下,一路上烧杀劫掠,加上土匪横行、盗贼流窜,宋室朝廷昏庸无能、官匪合谋鱼肉百姓,这真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啊!后来,又接连暴洪频发,那千里浊流夹着夹着滚滚泥沙像一群疯狂的野马一下子又不知吞没了多少人家……水退下去以后,只留下了无边的流沙。特别是刮风的时候,那漫天的黄尘就像无数的冤魂在扭斗厮打。

    今日紫玉的话又深深地颤动了他俩的心,他们也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站着。

    小巷内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两旁的房屋也没有一点灯光。所有的大门都紧紧地闭着,一切都像在沉睡之中。碎石板的路面上凝结了一层露水,湿漉漉地,在清冷的月色下反射着惨淡的光。

    吴老大很了解紫玉的心情,他不忍心让她失望。但吴老大是清醒的,他没有忘记目前的危险和凌风的嘱托。

    “家里我们去过,还和过去一样。咱们还是快点走吧,万一风哥儿先回去了,他又要心急的。”

    紫玉明白吴老大的意思更明白他的心,只好道:“咱们快点走吧。”

    吴老大带着紫玉很快地出了城,此时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赵紫玉从来也没有到过这里,她紧跟着吴老大和小六在芦苇丛中穿行。

    明月在云层中出没,光线忽明忽暗。夜风吹动芦苇和那些自生自长的野柳树枝条,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深秋的露水打湿了紫玉的衣服,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害怕,郁闷的心情畅快了一些。

    他们沿着古城墙根沙沙地走着,绕过古城楼和荒废的护城河,在一簇野柳树条子前小六停住了。紫玉正在疑惑,听见小六道:“紫玉姐,咱们到家了。”

    “家!家在哪里?”赵紫玉望着茫茫四野和悠悠古城。这儿哪里有屋子,连个窝棚也没有啊!

    “家就着这里。”吴老大分开柳树条子,紧挨着古城墙出现了一个洞口。吴老大和小六钻了进去。紫玉的心里一凉,也跟着钻了进去。

    吴老大划着火镰子点亮了油灯。一盏如豆的灯光让赵紫玉看清了这所“房子”的全部。

    与其说这是一座窑洞不如说是一座地洞。矮矮的洞顶像一口倒扣着的锅,根本无法站起。人在这里的姿势只能是坐着或者躺下。宽度倒像一间房子,地上铺满了干芦苇。所幸的是还不是太潮湿,只是觉得有点气闷。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他们为了我受了多少苦、多少罪呀?”紫玉在心里问着自己,忍不住哭了。

    “吴大哥,六弟,都是我连累了你们……”紫玉泣不成声了。

    吴老大赶紧安慰她道:“赵姑娘你不要哭,你的仇就是我们的仇,你的恨就是我们的恨。赵师傅不给金狗们锻造军刀,为的是咱们父老兄弟。兄弟们就要为他报仇。在这民族仇恨上,没有累也没有感谢。谁叫咱们是同胞是中原宋人呢!”

    赵紫玉听着这慷慨激昂的谈话,对吴老大更加敬佩。她看着吴老大和小六不知道说什么好。

    “风哥该回来了。”吴老大说着拉起小六,“咱们到城墙上看看去。”

    “我和你们一块去。”紫玉跟着钻出了城墙洞。

    明月早已偏西,时时被云层遮没。古城墙残破的身躯静静地躺着,月色下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城墙内外野生的芦苇和地下的朽骨最知道:这是一条河,一条真正的河,历史在上面航行。

    按理说凌风早该回来了,吴老大无法掩饰焦急的心情,他急得举起城墙的长砖一块一块地朝城下扔去。长砖砸在护城河被泥沙淤平的河床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打破了这荒郊秋夜的宁静。

    紫玉比他还急,她伏在古城墙的箭垛上,望眼欲穿地看着城下的苇丛,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在急切地担心着凌风,眼前却出现了付瑾萱的身影。

    天下最难解的谜就是付瑾萱了。赵紫玉是这样认为的。自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像一团雾而且直到现在她在紫玉的心中也没有成为一片云。云和雾虽然同属于飘渺的东西但毕竟要鲜明和具体的多。

    紫玉丝毫不恨付瑾萱。她是个怪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是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紫玉曾陪付瑾萱度过几个不眠的夜,两颗互相隔膜的心才有了初步的沟通。她被付瑾萱感动过,她认为付瑾萱也是个苦命人。

    她曾一度相信了付瑾萱,她认为付瑾萱救她完全是由于义愤,出于一个正直女人的良心。付瑾萱救她时也确实没有恶意。她同情付瑾萱,痛恨一点红。天底下女人最看不起女人,就像同行看不起同行一样。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恰恰是这个最令她痛恨的坏女人——一点红,舍生忘死救了她,而出卖她的却正是那个救过她的付瑾萱。

    真是令人难以接受,在这霎那之间的时空内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进行了彻底的大调换,并且交织着血和泪。爱与恨交织成一个硕大的网罩住了天底下亿万个生灵,有谁能冲的破呢?

    “来了。”小六喊了一声,三个人都俯身朝城下看去。

    苇丛在朦胧的月光下晃动,发出一阵嗦嗦地声响。一个黑影分开苇丛钻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只有他一个人,一点红呢?三个人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凌风的心早已麻木了,神智也处在半昏迷之中。一点红的惨死对他的刺激太重了,几乎无法承受。他能够回来完全是靠着神经惯有的灵性,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从不迷路一样。

    凌风奔到城上,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照样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三个人上前拉住了他,齐声呼喊着:“风哥,你醒醒,你醒醒。”

    吴老大知道他是受了强刺激造成的昏厥,就像上次听到赵乾的噩耗时一样。他用食指在凌风的人中**上重重地掐了几下。凌风醒过来了,他躺在紫玉的怀里望着迷茫的星空,喊着:“太惨了,太惨了!我来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他哇地一声哭起来,泪像暴雨一般,整个身子都在**。哭得太凶了,把紫玉他们三人全吓住了。人们都常言女人最会哭,其实真正伤心的男人哭起来胜过女人十倍。这也正印了那句古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凌风哭诉了一点红的惨死,紫玉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就连吴老大和小六也都是头也不抬地痛哭起来。谁能想得到呢?被人们唾骂的烟花女子原来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好姑娘,上苍呀也太不公平了!

    凌风的哭声小一点了紫玉把他放了下来。她从地上撮起了一堆土,朝着城里的方向跪下去。口中喊道:“好姑娘,好姐姐,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早早地升天吧!苍天啊!你为何这般心狠……”

    整整一夜,古城墙上哭声不绝。夜风把哭声卷进了古黄河和呜咽的涛声汇合在一起,流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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