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妤婉都能暂时由着妤卉,唯独成亲这件事情不能拖延。妫家主动提出联姻是圣意背后做主,如果不让妤卉娶,这重任就会落在妤蔚身上。而妤蔚风流天性,容易被男子利用,娶了妫家的公子,多半会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所以思前想后,妤婉还是将这个难题压在妤卉头上。妤婉觉得以妤卉的智慧,驾驭妫家男子应该不成问题,若真是逝水,那或许还能多一把助力。

    妤卉仍然居住在当初那个偏僻的院子,妤婉让人提前收拾出来,又派了四名粗使的仆役和两名三等的侍儿外带一名保育公公侍候,别的人手由妤卉自己挑选。妤卉又随便挑了两名容貌普通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三等侍儿,二等侍儿却不曾选,只讨要了顺德回来充当管事。

    顺德对四小姐的手段还是记忆犹新的,二话不说顺着妤卉心意,将那四名三等侍儿分在院子南边两间倒座,两名影卫暂时占了正房内一间耳房养伤,让阿黎带着女儿住在西侧一间厢房,平素近身伺候小姐的活暂时不安排侍儿,所有人都先轮流照顾阿黎和两名影卫养伤,保育公公只管看着小小姐。

    妤卉从妤婉那里回来,进了院子,一切早都安排妥当,顺德尽忠职守,指挥着大小仆役,熬药做饭洗衣打扫,个个手里有活干,事事井井有条。

    妤卉前脚进院子,后脚涵佳就过来拜旧主。

    涵佳现在是二小姐妤蔚的小侍,此次前来,一方面是全礼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趁机探探妤卉这边的口风。涵佳总觉得是自己心虚耐不住寂寞,才投身二小姐。怕妤卉怨恨。哪知妤卉从一开始就打算推他到妤蔚那边,现在正合了心意,云淡风轻嘘寒问暖,顺手还打赏了银子,恭贺他能觅得良缘。涵佳这才放下心,只道妤卉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妤卉顺便问了问长喜的情形,涵佳说长喜正在育儿期,身子沉重不方便走动,所以他代为拜谢旧主成全。若非当初妤卉留了这两人清白身子,他们都不可能有如今这番良缘。

    有侍儿通报说阿黎醒了过来。妤卉于是虚应几句尽快打发涵佳离开,自己赶紧洗了头脸,兴冲冲奔去阿黎的房间。

    阿黎在昏睡之中。往事仿佛终于挣脱了束缚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他想起了妤卉对他的期许,想起了自己禁忌错综的身世,想起了在宣国山谷中妤卉那两年半相濡以沫的岁月。他甚至清清楚楚记得,他还剩不到八年的寿命,他无法生养,他早已狠下心打算从此割断对妤卉地爱。

    额头的伤隐隐作痛,或许要破相了,阿黎不在乎,周身大大小小加起来地外伤远不如心伤的痛。自从他莫名其妙失忆后,妤卉的态度与当初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她再也没有提过男元帅的说法。也不曾再讲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就好像往事才是模糊的梦。

    阿黎觉得,也许是他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之后的冷淡,让妤卉放弃了当初的愿望,这本该是他意料中的结果。他却忍不住总是存了一丝幻想。如果妤卉能执著地坚持初衷,他就放开一切大胆去享受她给他地温柔和爱恋,那样会不会更好呢?

    然而现在,阿黎几乎是毫不犹豫有了另外的打算。

    服侍在一旁的侍儿们悄悄议论着妤卉即将娶妫家公子为侧夫地消息,堂堂四大世家的公子只因是庶出就算清白处子也需屈居侧夫之位。可见像妤卉这样的身份容貌才华。只有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才可为正夫吧?

    阿黎自惭形秽,他手臂上奴隶的烙印一辈子去不掉。他早已没有清白的身子,他无法生育,他活不了多久,这样的他还妄图想成为妤卉唯一的男人,真是荒谬而可笑,太自不量力。

    为什么妤卉还要给他希望,还要编造与他生了女儿的谎言,还要留他在身边呢?

    她只是可怜他吧?

    离开了她,他也无处可去吧?

    离开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决定就算想起了一切,他仍然装作已经忘却,这样她会更容易习惯他的疏远吧?

    疏远了,她对他的感情就会慢慢地淡漠,将来他死了她也不会为他伤心难过了吧?

    她不喜欢自卑懦弱地他,他为了让她不喜欢,可以继续装成胆小无知的奴隶,只做符合低贱身份的事情。

    她再没有提过培养他当男元帅的意思,他就完全遵从她的安排,学一些力所能及地可以照顾她为她分忧解难的技艺。

    她即将娶夫,他要更加顺从,将她的夫当作他自己的主人一样去敬爱守护,为她们祝福。

    上天给了他机缘,让他幸运地能够留在她身边,他应该感激珍惜最后的岁月才对。

    他还有两千七百个日夜,只要每天能偷偷看她一眼,他就知足了。

    “阿黎,你醒了?”妤卉关切地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阿黎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故作惶恐道:“主人,下奴已经好了。”

    妤卉地眼神一黯,刚才的欣喜雀跃变成了迷茫和忧虑,她问他:“阿黎,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医师说你磕碰了头部,或许能记起往事。”

    阿黎忍着伤痛从床上翻身,跪伏在妤卉面前,卑微道:“下奴不曾想起什么,让主人失望了,请主人恕罪。”

    妤卉哪里舍得让衣衫单薄一身是伤地阿黎跪在地上?她急忙将他拽起,强按回床上,安慰道:“想不起就算了,你先安心养伤。我已经禀告了母亲,她许我给你小侍的名份。日后你就带着咱们的女儿住在这里,这院子里的侍儿随你差遣。”

    “是。”阿黎回答得很干脆,即使在床上,仍然维持了跪姿。

    妤卉叹了一口气,仔细看了看阿黎的额头。他的头上缠着一圈细布,伤口就在额角,说不定会留下疤痕。她叮嘱道:“阿黎,你头上的伤痛不痛?我再问人配些除疤痕的药,千万别破相毁了容貌。”

    阿黎心念一动,如果他破相了,会否更容易让妤卉对他失去兴趣呢?同时也可以杜绝别的女人对他有什么不轨企图吧?他小心翼翼地推辞道:“下奴身份卑微,主人不必如此关照。”

    妤卉其实并不介意男人脸上有否疤痕,何况医师说过那疤痕不算太深,无须特别用药,三五年也会慢慢长好。她若继续坚持,反倒像她只在意阿黎的外表一般。她更看重的是阿黎的善良聪慧和本领才学。所以如果阿黎自己都不介意,她何必小家子气地念叨?

    她让阿黎不必拘礼,看他如刚才的样子躺好才继续说道:“我问了母亲,我女儿这辈名字中要有个火字旁,咱们一起给女儿取个名字吧。”

    阿黎的眼神有些迷离,咬着嘴唇轻声道:“公子说为儿女取名都是父母之事,下奴虽舔为小侍,不过是主人房里使唤的奴才,怎敢越俎代庖。主人若没有决断,不如等正夫或侧夫入门,再与他们商量吧。”

    妤卉面露不满之色。

    阿黎故意瑟缩了一下,可怜兮兮地望着妤卉,仿佛恐惧受惊不知所措。

    妤卉满肚子抱怨的话因此也不好发泄,只剩叹息。

    “阿黎,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一定告诉我。”妤卉动情道,“这一次我不勉强你,你若觉得现在更轻松,也是好事。可我舍不得让你为了我,再继续伤害你自己。”

    阿黎闭上眼,怕心中的情绪被妤卉窥见,他抿紧嘴唇恍若未闻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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