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节、诸将不和

    陈敬龙称颂之语一出,诸将大多不屑冷笑,显然,在大战过程中,袁石并没有奋勇当先以励士气,其表现颇令诸将不满。

    陈敬龙见袁石愧窘不肯举杯,又佯装不解,催道:“末将敬酒致谢,大帅为何不饮?”袁石干声而笑,喃喃无所应对。

    正在尴尬时候,却听虎厉军大将楚文辉大声笑道:“全军之主帅,一旦有失,则军心大乱而不可收拾,岂能亲冒矢石、轻身犯险?此番大战,大帅虽不曾奋勇当先,但自保不失,使将领无忧、军兵无虑,稳定军心,所行正合帅者本份,实堪称颂”

    他话音刚落,虎雄军大将于宽忙接口笑道:“楚将军所言有理哈哈,这次得破暗军,实离不开大帅消除将士顾忌、稳定军心之功;陈将军这第一杯酒,先敬大帅,确有道理”

    有这二人解围,袁石稍解难堪,窘态微消;干笑道:“本帅只是尽了本份而已,本不敢妄谈功劳……”

    不等他说完,却听虎壮军大将闻青松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嘿,两军决战、抵死相拼之际,十万护卫军只致力保护大帅,真是毫不浪费大帅如此重视自保以稳军心,这本份么……哼,哼哼,果真是尽到十足”

    他这话,分明是指责袁石耗重兵保护自身、不为决战着想,几与指着袁石鼻子斥骂无异。诸将见他公然与袁石对立,无不变色。

    袁石脸色忽青忽白,难看至极,沉声说道:“闻将军,本帅从军近四十年,从不敢畏险惜命而有误军事;你对我不满,尽可别寻理由指责,但若指责我为求自保而虚耗军力,本帅可不能接受”

    虎雄军大将于宽接口,厉声喝道:“大帅说的不错闻将军,袁大帅并非畏战惜命之人,我等皆知;你如此指责,玷污大帅声名,就算大帅不予追究,我等却也容忍不得”说着,立起身来,怒瞪闻青松,颇有出手放对、抱打不平之意。

    闻青松冷笑道:“你等?你等是谁?是除闻某以外的所有大将么?嘿,恐怕各位将军,未必尽如于将军一样不分是非,只以维护大帅为是”

    他话一出口,虎怒军大将冯坷随声而起,大声叫道:“不错,闻将军以下犯上,似不应该,但天下事终究抬不过个理字;闻将军说的既然有理,便只能由得他说,难道能以强势相逼,堵他口么?于将军,你怒目起身,意欲何为?你若想以强压人,可莫怪我姓冯的不肯坐视”

    冯坷话音刚落,虎猛军大将齐天和直视于宽,沉声言道:“闻将军虽对大帅不敬,但并不曾指责大帅畏战惜命,我竟不知,于将军这怒气,究竟从何而来?哼,十万护卫军于大战之际只保一人而不曾努力杀敌,这事未免太也说不过去;闻将军不满,难道不应该么?”

    于宽见冯、齐二将摆明维护闻青松,要与自已为难,不禁有些底气虚怯;慢慢坐回椅中,讪讪说道:“既然不是指责大帅畏战惜命……哼,我可不明白,大帅又有何过错,以令闻将军不满了”

    严奇见诸将争执翻脸,极为不安;见闻青松满脸不忿,又要接口,忙抢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一言咱们今夜举宴,是为庆贺破敌,理当说些高兴事情才对,怎可争执冲突,坏了气氛?依我之见,大帅是为军中核心,无论如何,陈将军这第一杯酒,敬大帅都是没有错的;至于论功相谢么,待大帅受了陈将军一敬之后,诸将再自行评比为是,大帅实不须参与其中”

    他是监军身份,诸将本不愿得罪于他,况且他为人随和,与众将均都交好,众将难以驳他情面;听他劝说,便也都借坡下驴,停住了口,不再争吵。

    陈敬龙见众将争执太过,几要动武,也觉不妥;趁严奇打圆场的机会,急忙笑道:“不错帅将身份不同,本不该夹杂一处论比功劳袁大帅,且不论您在此战当中是否有功,只就您身份而言,敬龙这第一杯酒,便该敬您才是”言毕,举杯向袁石略一示意,随即一饮而尽,不给袁石推辞拒绝的机会。

    他明说出来,“只就身份而言”“不论是否有功”,等于直述袁石在此战中并无功劳,贬斥之意甚是露骨。闻青松、冯坷等与袁石不合者,听他这话,无不冷笑,望向袁石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袁石气的脸色苍白、身躯微颤;欲要发怒,但陈敬龙没有直接不敬之语,并无话柄可捉;欲要隐忍,却又难以甘心;握着酒杯,踌躇不定,不知是该忍气喝酒好,还是该摔杯发火才对。

    严奇亦觉陈敬龙太过不留情面,皱眉对他微一摇头,以示阻其继续胡闹;随即笑道:“哈哈,陈将军敬酒示谢,对上礼敬;大帅受敬还礼,待下宽和;好,好,如此将帅融洽,真我白虎军之幸也哈哈——”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冲袁石连使眼色,催他饮酒。

    袁石并非蠢人,听严奇之语,早意识到,陈敬龙“敬酒示谢”,自已若不接受,难免落下“傲慢无礼、慢待大将”之口实,无奈何,只得举杯一饮而尽,饮过之后,尚要忍气吞声、强装笑脸,向陈敬龙道一句:“陈将军如此多礼,本帅愧不敢当”

    陈敬龙亦不想逼他太甚,以至撕破脸皮;见他喝了酒,便将他抛开一旁,不再提起;自顾斟满酒杯,笑吟吟说道:“大帅已然敬过;这第二杯酒,自是要敬在座同僚中的一位了,只是不知,哪一位功劳最大,堪当先敬?”

    众将面面相顾,均有争竞之意;稍静片刻,冯坷抢先言道:“我虎怒军奋勇交战,斩敌逾六万人,功劳可算不小……”不等他说完,楚文辉冷笑道:“我虎厉军伤敌数量,并不比虎怒军少”

    左烈带了五分酒意,不屑大笑道:“斩敌六万,算得什么?死在我虎狂军手下的敌军,不下十几万……”

    楚文辉冷笑打断道:“虎狂军杀敌虽多,自已伤亡可也着实不少,如此情形,也敢妄称功劳么?”

    左烈大怒,瞠目喝道:“打仗怎能没有损失?我虎狂军损失虽比你虎厉军多出一倍,但我虎狂军杀敌亦比你虎厉军多出一倍以上,怎么便不算功劳?”

    楚文辉未及答言,闻青松抢道:“左将军,你伤敌多,自损也多,衡量起来,功劳也不过与楚将军仿佛罢了,其实算不得格外出众”

    左烈怒不可遏,拍桌大叫:“岂有此理?兵马消损,便要抵消功劳么?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闻青松笑道:“杀敌是功,自损是过,功过相抵,合情合理……”

    他话犹未完,只听“啪啦”一声脆响,却是虎威军大将唐遥怀将酒杯掷于地上,摔的粉碎。

    他一直沉默自饮,不声不响,谁也未曾多留意他;此时他忽然发作,众人均是一惊,再顾不得争竞,一齐向他看去。

    唐遥怀已带了八分醉意,满脸紫涨;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两手撑在桌上,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扫视众将;咬牙切齿,神色颇为不善。

    众将见他如此,无不骇异。袁石小心问道:“唐将军,你……你哪里不舒服么?”

    唐遥怀醺醺一笑,摇摇晃晃站直,抬右拳在自已左胸重重一捶,嘶声叫道:“我这里不舒服,这里不舒服……我心痛,心痛……你们懂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袁石沉吟道:“既然唐将军身体不适,不如马上请医者来瞧……”

    唐遥怀重重一掌击在桌上,大叫:“去他**的身体不适”一碗菜肴被他这一掌按翻,汁水扣上他衣袖,淋淋漓漓;唐遥怀却看也不看一眼,恍若无觉。

    众人见他对大帅说话而口出垢语,都知他醉的狠了,已头脑不清。袁石也不以为忤,忙道:“快送唐将军去休息吧”冯坷、齐天和等坐在唐遥怀近处的几位将领便纷纷起身,欲要扶他。

    唐遥怀愤怒大叫:“我没有醉,不劳你们费心都给我老老实实坐好,听我说话”说着,已按上剑柄,竟似有谁不老实,便要抽剑将之击杀之意。

    众将见他如此大撒酒疯,倒不敢轻易近身去扶了,只得各自归座,聊以应付,免其酒疯撒到自已身上。

    唐遥怀见众人全都坐好,这才松开剑柄;直着眼睛扫视众将,咬牙问道:“你们不知我为何心痛,是不是?你们都不明白,是不是?”

    众将听他这问话,似是醉后胡话,却又似有其深意,一时都不知应否接口;迟疑片刻,左烈仗着酒意应道:“我明白;唐大哥是因为虎威军伤亡太多,所以心痛我虎狂军伤亡也多,我心里,也跟唐大哥一样痛的”

    唐遥怀缓缓摇头,叹道:“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稍一沉吟,瞪着眼睛扫视众人,沉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从军?我们耕田种地也好,学个手艺也罢,怎样不能混碗饭吃?为什么偏要离乡背井,严冬披冷甲、雪夜睡帐篷,到这战场吃苦?我们在家陪伴妻儿,安安稳稳,有什么不好?何苦当这将军,带兵打仗,奔波劳碌?”

    他话说完时,目光恰扫视至于宽脸上,随着话语停止,目光也跟着停住,不再移动。

    于宽见他定定望着自已,只得接口回应,笑道:“唐大哥此言差矣军者,国之保障也;绝不可少咱们从军,为的是保国护民、卫我轩辕,此乃大义也,便是吃苦再多,也不应有悔怨之心你我能得为国出力,不负大丈夫之身份、无亏轩辕儿女之责任,实属万千之幸、无上荣光,岂是陪妻伴子、安稳享受者可比?”

    唐遥怀点头微笑,缓缓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扫视众将,问道:“他说的对么?”

    袁石等人见他问来,只得纷纷点头,承认于宽所说不错。

    唐遥怀忽地脸色一变,瞠目大骂:“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既知从军是为保国,却又为何不尽军人本份?如你们一般的狗才,倒不如把脑袋夹在裤裆里,滚回家搂老婆去吧,留在军中,真真丢尽了军人的脸与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混账为伍,我唐遥怀活着没脸见轩辕百姓,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那些殉国兵将于地下我……我……可叹我唐遥怀好汉一条,却混在你们这群王八蛋中间,当真是祖上无德、倒了八辈子大霉”骂毕,犹不解气,又是一掌重重击在桌上,震的桌子摇晃、杯盘乱响。

    四百节、诸将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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