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干将讲述那首级来历时,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只说是“自己亲手斩杀”,却对陈敬龙、左阔方、元希田三人舍命苦战之事只字不提;如此一来,诸将无不误会,均以为这金宫骑士是凭他一人之力击杀,无不对他大起敬畏之心。

    陈敬龙见他如此说话,心中颇不舒服,但仔细想想,斩杀林克西亚的最后一击,也确实是出自欧阳干将之手,他这讲述虽然不够完全,却也并无错处;自己倘若强行插嘴,提起苦斗经过,倒好似自己太过小气、要与他争功一般;无奈何,只得默不作声,心中暗暗叹息:“提不提我,并不要紧;但左兄、元兄二人,为搏杀这林克西亚,舍命苦战,一死一伤;如此付出,干将却将他们忽略不提,着实太不应该”

    袁石听说眼前这人头竟是堂堂金宫骑士的,不由惊喜莫名;望着那首级打量半晌,含笑赞道:“欧阳公子说的不错暗族武力最顶尖的人物之一被斩杀,大显我轩辕族威风;将此首级示众,确可振奋我白虎军士气好,欧阳公子,干的好你这功劳着实不小,本帅必定王爷,为你请赏”

    欧阳干将淡然笑道:“区区微功,何足挂齿?在下只想抗敌保族,并无求赏之心;王爷便不必了,免得王爷笑话在下小题大做、过于轻浮”

    袁石知他是陈敬龙一派,心中早对他厌恶非常,本就不愿他得到什么好处,只不过当着众将,不得不装装样子、做好表面工夫而已;此时见他自己说不必求赏,正中下怀,忙不迭的笑道:“欧阳公子满腔忠义、不求富贵,真乃江湖英侠之典范;既然如此,本帅也不敢污了欧阳公子清名,求赏之事,只得作罢”

    欧阳干将微笑点头,道:“如此最好”稍一停顿,又道:“干将有伤在身,无力多谈;正事既已说完,这便告辞”说着,抱拳向袁石微一示意。

    袁石随口应付道:“欧阳公子请便”便不再理会干将;自顾唤入亲兵,命其将林克西亚首级拿出去,悬挂示众,以振士气。

    欧阳干将又冲陈敬龙点头一笑,低声嘱咐道:“兄弟,再有需要愚兄相帮之处,只管派人去通知一声便是;莫要见外”言毕,也不等陈敬龙客气回应,便扬声唤山庄弟子进入;在两人搀扶下,缓步出帐而去。

    方才将帅争执,险些便要闹的决裂开战、不可收拾,虽经严奇打圆场而各自下台,得保面仍能共处,但内心之中,芥蒂已深,却着实无可化解。欧阳干将一走,帐中登时又沉寂下来,将帅相顾无言,气氛颇显尴尬。僵寂片刻,袁石勉强装出关心模样,略一询问昨夜出兵诸军伤亡情况,随即便命诸将散去。

    陈敬龙出了帅帐,刚行出不远;严奇从后赶,扯住他手臂,低声道:“随我来;我有话问你”不由分说,将陈敬龙拽往监军大帐。

    进了帐篷,分宾主落座后;陈敬龙好奇问道:“严将军,什么重要事情,让你如此急躁?”

    严奇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敬龙,如今虽有几位将军倾向于你,但你实力尚远不足掌控整个白虎军;现在还不是与袁石翻脸,正面冲突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陈敬龙点头应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不敢逼的袁石太狠,才仍肯承认他大帅权威……”

    严奇急道:“既然你都明白,为何要安排欧阳干将激化矛盾,将冲突升级?”

    陈敬龙忙道:“这不是我安排的欧阳干将会突然到来,我本不知;他会当众显露对袁石一派的敌意,更是大出我的意料,我当时也着实吃了一惊呢”

    严奇愕道:“不是你安排的?”稍一思索,脸色微变,沉吟道:“如果今日欧阳干将所作所为,是有意的,那……他可大有问题……”

    陈敬龙一惊,急问道:“什么问题?”

    严奇低声讲道:“今日将帅争执,矛盾虽已挑明,却还没到翻脸动武的地步,就因为欧阳干将突然插入,显露敌意,才使得气氛更为紧张,险些酿成白虎军自相杀伐的大祸我怀疑……欧阳干将是有心要挑起白虎军内战,欲使白虎军分崩离析,他好趁势而起,从中取利”

    陈敬龙寻思片刻,摇头笑道:“不可能若我白虎军内战分崩,无人阻挡暗军,暗军便可长驱直入,占据我白虎领土;到那时,凭欧阳义军微薄力量,亦难逃覆灭之祸欧阳干将若当真有心挑起白虎军内战,那不是要从中取利,却是要自取灭亡了”

    严奇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我对欧阳干将,仍是不很放心……”

    陈敬龙笑道:“严将军多虑了欧阳干将亲临战阵、甘冒奇险,咱们都是知道的;只说昨夜之战,他身带重伤,却不留守自保,仍要赴战拼杀,足见其抗敌之心何等迫切。他若当真心存不轨、怀有私意,又怎肯轻身犯险、怎会如此不惜性命?”

    严奇摇头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说起来,你比他冒险更多、拼命更狠,但你却从不曾自行张扬表功,这才是真正的只为保族、全无私心。他却与你截然相反,做出事来,必要吵的人人皆知才行;就拿昨夜之战来说,他是受你之邀、随你出战,战果如何,只对你一人讲述便可,又何必来讲给白虎军主帅及所有大将知道?再说他斩杀金宫骑士一事;他是义军首领,杀了什么强敌,是他义军威风,与我白虎军有何干系?他巴巴的拿着金宫骑士首级来献,说什么悬挂示众、振我白虎军士气;哼,依我来看,此举不过是想让白虎军将士都知道他的功劳威风罢了,很有沽名钓誉之嫌”

    陈敬龙听严奇这一说,又念起欧阳干将不提左、元二人舍命相拼之事,感觉他如此言行,俨然是把斩杀金宫骑士的功劳威风全然归于他一人之身,确实有些“过分自表、沽名钓誉”的意思;便也不再替他分辩,只是默然点头。

    严奇思索片刻,又皱眉疑道:“既然他极力张扬,那王爷褒奖,给他脸增光,会让他更有张扬的本钱;他却为何要阻止袁石,不要这难得的本钱?他这作法,可当真奇怪”

    陈敬龙沉吟片刻,猜测道:“或许他讲的是实话;只因怕王爷笑他轻浮,所以才阻止,不让王爷知道他立功之事”

    严奇神色微动,喃喃自语道:“不让王爷知道……不让王爷知道……”忽地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他就是怕王爷知道”

    陈敬龙愕道:“怕王爷知道?……什么事情,怕王爷知道?”

    严奇正色道:“你我二人,心机智谋都不如欧阳干将,所以他做事究竟有什么企图,你我很难提前猜测出来但王爷睿智非常,不但远胜你我,更在欧阳干将之;欧阳干将要干什么,只要稍有举动,给王爷知道,王爷便能猜出他最终目的何在。欧阳干将阻止袁石,正是怕王爷知道他在前线的所作所为,正是怕王爷猜出他图谋之事;而如此看来,欧阳干将也确是心存不轨、欲有所图,绝不会错”

    陈敬龙听他这一番话,感觉颇有道理,但却又难以相信“冲锋陷阵、舍命抗敌”的欧阳干将会另有私心;一时猜疑不定,实拿不准这欧阳干将究竟是好是坏;寻思片刻,问道:“严将军,不如……你王爷,将欧阳干将在前线所作所为讲述清楚,请王爷审视定夺,如何?”

    严奇点头应道:“只能如此;不过……信使往来,需些时日,这期间,不知干将心性究竟如何,你可不能再到义军营寨中去”

    陈敬龙虽不确信欧阳干将有所图谋、会不利于自己,但听严奇一劝,想起以前铸剑山庄弟子阻击自己之事,却也不禁生出几分惊忌之心;连忙应道:“我以后尽量不去义军营中,就算有重要事情,不得不去,也绝不会孤身前往;严将军尽管放心”

    严奇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这便修,奏王爷”陈敬龙起身应道:“修之事,敬龙帮不忙;若无别事,这便告辞了”

    严奇奇道:“你急着走,莫非还有要事在身?”

    陈敬龙点头应道:“不错”稍一停顿,将声音压的更低,轻轻说道:“如今白虎军内部派系之分已然挑在明处,再无隐晦;我这一派与袁石一派,难以调和,以后必要争竞不休,最终究竟谁能占据风,便要看齐天和一派支持哪一方了。先前在帅帐中时,闻青松已显露结交拉拢之意;打铁趁热,我这便去会会齐、闻、冯三将,探其口风,看能不能将其拉到我这边来”

    严奇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件事十分要紧,不容耽搁你这便快去”稍一沉吟,又道:“行事不可过急,一定要沉住气”

    陈敬龙含笑应道:“不劳严将军叮嘱;齐天和一派实力不弱,不会轻易被人拉拢,敬龙早有准备;我这次去,只是探探他们的心思如何,并不求立即将其说服”言毕,向严奇点头作别,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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