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决心暗下,踏进门的那一刻,心却又凉了半截。脚下踩空,人与生俱来对失重的恐惧,在此间的黑暗中,显得分外恐怖!晴儿有些慌乱,一阵头晕。强定心神之后,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有下落或者漂移的感觉。再或者就是,在这黑暗不知名的空间中,压根也感觉不到什么吧。

    晴儿双手结印,却不料黑暗疯狂般的蔓延!五感,迅被剥夺……

    ※※※

    “师姐!师姐!”急促的呼唤声,把晴儿叫醒。

    晴儿猛然醒来,一片迷茫。现自己依在仙霞派后山的一棵树下睡着了。眼前人正是自己的师妹,如霜。晴儿揉了揉眼睛,只见如霜急切的道:

    “姐,你怎么在这就睡着了?师傅找你呢!”

    晴儿闻听师傅召见,慌忙起身,“哦”了声,便与如霜向萦峰殿快步走去。

    萦峰大殿上。

    见二人前来,凌云师太道:“如霜,你先去吧。我有话对你师姐说。”

    如霜应了,转身出去。

    师太问道:“晴儿,你去哪了。为师四处寻你不着。”

    晴儿脸膀微侧,容颜有笑,她道:“让师傅担心了。师傅厚恩,准我修炼凝露剑术。如今六载已过,徒儿已练至九层。方才在后山又练了一遍,可能太过兴奋,不觉依着树睡着了。”

    “哦?!”凌云师太闻听有些惊奇,喜悦之情却抑不住扬在了脸上。她又问:“当真?”

    晴儿微笑点头,道:“嗯,师傅的恩德,徒儿永世不忘。”

    凌云师太赞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如霜、如雪习此剑法也已近五载。如雪不过五层,如霜也是只是六层。你精进如此之快,更是胜过为师我当年啊!”

    晴儿忙道:“晴儿怎敢与师傅相比……”

    凌云师太摆了摆手,道:“不必谦说,为师用了八年才将凝露剑术练至九层。如今你六年便成,资质确胜为师。老身有你这样的徒儿,打心里高兴啊……”。

    晴儿心喜,却不知如何应话,一时无语。忽然她想到什么,问道:“师傅,您唤徒儿来,所为何事?”

    凌云师太微笑道:“下月初五,是本派三年一届的各堂会武,这你知道的。叫你来就是想说这件事。但是你凝露剑术已经修至顶层。老身想是不是该教你凝冰剑诀了……”

    晴儿听了,心中激喜,期盼的眼神望着师太:

    “师傅,我……”。

    凌云师太此时面色凝重,道:“会武一事,交给你师妹去打理倒也无妨。你自不必去挂心。只是这凝冰剑诀,你却练之不易。倘若如霜现在凝露剑术也是九层,你二人同时习练这凝冰剑诀,只怕你还不如她精进的快。”

    晴儿闻听此言,却不知其中原由。心中反复,呆在当场,失落从眼中滑过。

    凌云师太看在眼中,又道:“你也无需太多顾虑,此也并非不解之结。论资质,她不及你。但是论心性,确是有胜你的地方。”

    晴儿更是迷惑,低声道:“徒儿愚钝,请师傅指点。”

    师太微微点头,道:“凝冰剑诀乃是本派水系仙术的高等术法之一。凝露剑不到九层,几乎无驱动剑诀的可能。但是若要将凝露化做锋利的冰刃,却绝非易事。要心如止水,念如冰霜,却非无情。凝冰过程看似一瞬间,心中却历如万年寒苦。要坚持不懈,却不能被那份执念而左右。”

    晴儿听的出神,如此深奥的心境,自己确不曾体会。这凝冰剑诀,自己真的可以练成么?

    凌云师太接着道:“而你,生性温顺,凡事谦让。师妹有求于你,即便是难事,三缠两打,你也都答应了吧。很多看似当然、必然之事,你接受、承受,却少有去搏取吧?”

    “师傅……我……”

    师太摆了摆手,道:“这也并非是你错,性情如此而已。不过,以你此般心性,这凝冰诀且不说收放自如。恐怕连凝露成冰,都绝非易事。所以,你思虑清楚,是现在就习练这凝冰诀,还是待日后心性有所转变再说。”

    晴儿哑然,心中思绪万千反复。她低头不语。片刻,眼中的光芒转瞬即逝,她决然抬起头,道:

    “师傅,请您传授给徒儿吧。徒儿定不负师傅厚望。”

    师太不语。

    那份期待,在沉默中挣扎。那份决心,在等待中颤抖!

    终于,凌云师太还是道:“好吧。我现在就把凝冰心法和第一层的剑诀传授给你。”

    ※※※

    次日清晨,仙霞派后山无人的林中,晴儿双目微闭,左手结印,右手擎起凤云剑,口中剑诀轻诵。转眼间,周围空中已不知何时漂浮起点点的水珠。水珠豆般大小,晶莹剔透,缓缓的上下浮动着。凝露转动,这般动人。水珠遍布在晴儿四周一丈有余的空间内,晶晶点点,在晨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更胜夜空繁星的璀璨。

    晴儿睁开了双眸,轻轻呼吸。左手变印,轻诵剑诀,凤云宝剑微微返起光芒。渐渐的,所有的凝露开始悸动,就连凤云剑似乎也在颤动。晴儿锁起了眉间,口中剑诀不断。“铮——”的一声剑吟,犹如流云后的凤鸣!“哗啦——”水珠纷纷堕地,没入泥土,寻不着踪迹了。

    晴儿闭目摇头,紧锁的眉,再也舒展不开。片刻,她重新立握凤云剑,左手结印,口中诵咒,凝露再次浮于空中。深深的呼吸,再次诵诀凝冰!渐渐水珠起了变化,时而拉长,时而压扁,无数的凝露在空中不情愿的躁动着。再看晴儿,额上竟已渗出汗来!那紧锁的眉下,坚毅的眼神还在支撑!口中剑诀遍遍,体内真气流转,那一刹,凝露上泛起白霜!还不等晴儿心喜之时,一股如万年寒冰般的冷,直攻心房,仿佛瞬间就能冻结这世间!剑诀停了,凝露散了,“喀嚓”,凤云剑无助的跌落!晴儿蹲在地上,双手掩面。

    林中,萧瑟蜷缩的身影……

    日日清晨,清楚的橙衣凝露。每每叹息,模糊的路途前景。

    一成不变的,这林,这树,这人,还有那凝露。

    坚强的背后,可有什么曾动摇过么?

    ※※※

    一月将尽,次月初五,仙霞派三载一届的会武按期举行。虽然不曾多加一人,此时的仙霞派却异如昔日的热闹,绝大多数弟子都聚在了比武的广场上。广场的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搭了四个擂台。每个擂台由一位堂主或副堂主裁决胜负。

    仙霞派共设六堂,分为傲雪、紫竹、骁木、盈风、娆岩、炎舞。每堂最多可出六名弟子参加会武。当年,凌云师太任傲雪堂主三十二载之时,技压群伦,坐掌门之位至今又六十七年。上任掌门若均师太自凌云继位起,便称下山游历,从此音信全无。更有传说若均师太已然成仙。

    仙霞派水系术法种类繁多,攻击、防御、命疗、破幻、解毒,样样皆有。唯独杀伤力较弱,且手段稀少。除非修至最高等的水系术法,方能弥补此缺陷。水系初级心法和术法也是每个仙霞女弟子的必修课业。杀伤力最强的,还是火系术法,且攻击手法变化无常,多种多样。土系法术次之,但土系术法讲究攻守一体,几无破绽可寻。金系术法多为护体、定神、固魂等,攻击术法寥寥,却非常迅猛刚烈。风系术法也讲究攻房一体,多为驱风幻雾,招式无影无形,度迅捷。木系术法变化繁多,攻防结合,列阵,破阵,幻化,破幻,解毒,命疗皆有,招式多为多种术法结合,难以琢磨。仙霞的仙法如此博大精深,尽数掌握者,自古无一人。凌云师太近百年道行,不过通晓六、七十。而晴儿虽是掌门的亲传大弟子,奈何年纪尚轻,只是水系术法较为通透,辅修金、木系心法和部分招式,火系略有通晓,土、风系几乎一无所知。

    各系法术相生相克,融会贯通绝非易事。本次会武,各堂都派出了精英。虽说是同为一派,但若本堂弟子拔得头筹,该堂在派中声望地位自不必说。初五清晨,各堂参加会武的弟子依次抽签完毕。只听得一声锣响,较量便开始了。

    第二轮,晴儿便上了场,对阵的是紫竹堂的清淑。擂台下围的水泄不通,晴儿一个纵身,落在了台上。清淑也不示弱,从另一面跃上了擂台。虽说仙霞上至掌门,下至从事皆是女子。不过此时却看不出哪位含蓄。台下呼声一片,显然支持晴儿的较多。晴儿面带微笑,抱拳郎声道:

    “师妹,承让了。”

    清淑抱剑还礼,道:“请师姐赐教!”

    台下堂主点了下头,身边的弟子转身击锣。“咣——”的一声锣响,台下却没了声音。众姐妹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台上的两位。“铮——”清淑抽出了配剑,此剑笼着青光,清波流淌,萦绕剑身,显然清淑已是运起了内力。“哗——”此剑一出,台下一阵喧哗。年轻辈浅的弟子尚无自己的法器,见此宝器,不禁啧啧称赞。片刻,台下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双双期待的眼神还在闪烁。晴儿依然还是那淡淡的微笑,没有动作,剑依然还在鞘里。清淑心知晴儿厉害,不敢托大妄动,表情严肃,擎剑对峙着。

    仙霞山风,丝丝的凉,轻轻的掠过,脱尘般的潇洒。风撩起了晴儿鬓边的秀,丝在脸畔飘舞,撩过眼前,晴儿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就在这不经意间,就在这转瞬之时,对面的杀气腾腾而起!还未等晴儿睁开双眼,那碧波流荧的剑,却已临面。

    “哗——”台下一阵惊呼。清淑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剑前人竟在瞬间消失不见。心惊之时,只听身后晴儿赞道:“师妹好身法”。清淑猛然回身,只见晴儿站在离自己两丈有余的擂台另一端,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而凤云剑依然还在鞘里,似乎仍旧没有要进攻的意思。清淑心中不悦,冷冷的道:“哪里及的上师姐。”见晴儿只是微笑不语,清淑暗暗咬牙,心中一凛,紧握手中宝剑,大声道:

    “师姐,出剑吧!”言罢,举剑飞身便刺了过去!

    那剑似和主人心意相通,绿波凝在剑上,却绽起金光忽盛,这清淑必是主修金系心法。剑身呼啸作响,直刺而来,似有万壁不当之势!晴儿见状,也不躲闪。执着凤云剑的左手不曾有动,口中轻诵法诀,右手只一挥,瞬间,凝露颗颗现在空中,即时起了变化,伸出根根银丝,结成巨大晶网一张!

    清淑心中暗惊道:“空手凝露?!凝露剑术必过七层!”但当下却也不是畏惧之时。水晶大网铺天盖地向清淑掩来,清淑却不闪避,急停脚步,双手握紧剑柄,猛转身挥剑,娇喝一声:“破均斩!”。声未落,剑画过处,一道半月型的金光剑气划地斩来。晴儿面上的微笑消失了一瞬,心中道:“金刚剑气第七层……”

    “噗——”剑气冲破水晶大网之后,力道不曾有减,于那晶晶点点散落的凝露之间,在擂台上划出一道深深沟痕,直奔晴儿飞斩而去。只听得一声:“小心!”晴儿再次消失。半月剑芒斩了个空,直奔擂台另一端而去。原本晴儿身后台下的众姐妹这才明白那句“小心”是何意思。台下哗声一片,众姐妹刚欲闪躲,清淑左手一转,剑气突得斜上飞去,划过众姐妹头顶,奔向远方的天际。虚惊一场,台下的堂主皱了皱眉,却也并未作声,眼中透出一丝疑惑,看向空中的晴儿。众姐妹的哗声渐止,也都看向停在空中的晴儿。

    清淑望向晴儿,晴儿轻轻道:“师妹,切莫心急,免出差错。”

    清淑冷哼了声,道:“多谢师姐指教,清淑自不会伤了诸位姐妹。倒是师姐,凭你之力,却无何接不住这剑气?还是众姐妹的性命倒不如你手中的凤云剑一现来的更珍贵?”

    闻此句,台下隐有私语。晴儿心中更是“咯噔”一声。以晴儿的性子,若是往常,纵是粉身碎骨,也会挡在前面。可如今这是怎么了?那如万年寒冰般的透骨之冷,再次袭上心头!

    这……是我习练凝冰剑术有误,走火入魔?还是……

    那一刻,千百个念头转过。清淑见晴儿浮在空中不语不动,更是心气!手中宝剑猛挥,又是一道剑气斩向晴儿。晴儿猛然回过神来,那剑气如此迅猛,已到跟前,抵挡不及,只得闪躲。急闪出一丈,却现气流围绕周身迂回流转,行动困难。晴儿急望向清淑,确见清淑左手泛着绿芒,口中喃喃诵诀,晴儿被越束越紧。突然清淑开口道:“这下你不逃了吧。”台下不知哪位姐妹喊了一声:“清师姐好功夫,风缚术也至五层啦?!”众姐妹哗然,如今派中年轻一辈,双系皆有五层造诣的,实则不多。清淑面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把剑一挥,金刚剑气再次之奔晴儿斩去。晴儿急诵法诀,周身凭空如泉般涌出水来,水流与急风在空中围绕晴儿飞转,水声哗哗,风声嘶嘶,原本温柔的流水此刻如沸腾一般!而在转瞬之时,那剑气已到跟前。只听得“嘭——”的一声!水花四散飞渐,颗颗露珠趁着晨光,划出凄美的流荧零落。而晴儿,却已消失在当中。台下再次哗声一片,晴儿轻身落在了擂台上。清淑见又未难住晴儿,心中确实佩服。但打擂之时,如何也不能输掉势气,道:

    “师姐若只是逃,断是赢不得清淑的。”

    此时的晴儿看似依然平静,但心中的波澜,却只有自己知晓。那分寒意,虽有退去,但依然让晴儿心中怯怯,方才又是一波厉害的攻势。此时晴儿心中已乱,面上微笑也消失无踪。

    心跳仿佛骤然停止,晴儿紧锁了眉间,闭上双眼。一秒?还是一千年?,仿佛有一声寄盼:“快点结束吧。”

    “铮——”凤云出鞘!

    不等得半分迟疑,剑诀已在急诵,晴儿睁开了双眼,轻声喃:“凝露华景。”

    凤云剑在那一刹绽放出橙光无限,天际仿佛有一声吟天凤鸣,让云也悸动。再看当场,颗颗凝露在空中涌现,数量在瞬间急增。见此景,清淑面上变了颜色,道出声来:“凝露九层……”台下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很多姐妹还是第一次见到顶级的中级法术,不曾想在这头一天比试中就能得见,都睁大眼睛看着场中。坐裁的堂主和副堂主也是站起身来,不想这晴儿年纪尚轻,竟已将凝露剑术修至满层。而场中的清淑却不止是惊讶,这晶莹的凝露漫天闪烁,对她来说就象浩劫的预言,清淑迅提气,周身笼上了一层金光,一看便知是金系的护体法术。又将宝剑反握在手中,双手结印,只道了声:“踏星!”“唰——”清淑身影一晃,消失在当场。这是仙霞派的特种身法,需要金系和风系心法皆到五层,才能一窥此身法的门径,度奇快,若以常人肉眼,定是连个人影都寻不见的。此时清淑是想以度避过这‘凝露华景’的风头,再寻机会反攻。晴儿看出了她的意图,道了声:

    “没用的,以这样的度,难逃不过华景的桎梏。”

    话音刚落,颗颗凝露不再温顺,全数涌动起来,直追清淑而去!漫天的凝露在擂台上盘旋流淌着追逐着似不见影的清淑,宛若九天的银河在人间奔袭狂肆。一阵冲击,“啪——”清淑被击中,显了身形,但似乎并不严重,她翻身再走,再次消失。台下的姐妹看的痴了,只见这流景在急转狂奔,时而聚拢,时而分散,那如虹的气势,似能把千山浩土也生生淹没一般。清淑许是被追的急了,空中一道剑气突然向晴儿袭来!“哗——”却被一部分凝露抵住。晴儿安然无恙,而此刻,连脚步都未移动过半分,只是静静的看着当场。片刻之后,清淑终于支撑不住,只听见“呼啦——”一声,清淑显出身形,双手撑起一道金芒圆型屏障,奋力抵住前冲的凝露银河。可这银河流瀑又是如何能够抵的住的,“哗——”所有的凝露如泻天的瀑布,将清淑淹裹在了其中!

    “啊——”台下紫竹堂的众姐妹眼见师姐中了如此利害的招事,不禁担心的叫出声来。

    “晴儿!”坐裁的堂主也喝了声。

    晴儿并未理会,手中法印一变,这流瀑卷着清淑奔出擂台,众姐妹哗然着纷纷避让。

    这潮,缓缓的退去了。清淑双手撑剑,半跪在地上,身上倒不曾有伤。她平稳了下呼吸,道:

    “多谢晴姐姐手下留情。清淑服了!方才言语冲撞,还望姐姐原谅。”

    晴儿楞了下,又道:“没有,我确实也……”说话半截,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摇了摇头,走下了擂台。如雪并掌门亲传的几位弟子正在下面等着,见晴儿得胜甚是欢喜,都迎了上来。如雪道:“我就知道咱姐一定赢,如霜在那边刚上场,我们过去看看吧。”晴儿笑了笑,随着姐妹往东面擂台走去。

    留下的众姐妹忙去安抚清淑,本来清姝也是夺冠的热门,不想头一场就遇到了晴儿。本来到有八分信心,怎料晴儿的凝露剑术已至满层。一位师妹道:“清姐不必灰心,这次运气不佳,输在了抽签上。三年之后,卷土重来就是!”清淑黯然摇头道:“输确是输,即便抽得好签,最后不过是第二名。最后我已无招架之力,清姝确也输的心服口服。”

    众姐妹又是一阵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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