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祖父做出了最终裁决,或是恐惧于他的绝对权威,我的王太子父亲不敢再多言了。

    国王祖父看了看王太子,又看了看我,随即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轻挥的手势,并且说了一声“下去吧”。

    我知道这一次的接见已经结束了。

    一番惊心动魄后,我紧绷的神经这才舒展了开来。

    我强忍住内心急迫离开的心情,恭恭敬敬地向着国王祖父和王太子父亲分别行礼。

    当我转过身时,站在台阶下的贝克里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她伸出了纤瘦的手臂,但因为她不能走上台阶,故而她的人还留在下面,她的手臂也离我有些距离。

    我知道这不过是形式,于是便主动走下了一节台阶,这才扶住了她的手。接着,我便在她的搀扶下,以及众多贵族的关注下,走出了镜厅。

    我离开之时,便如同我进来时,一直昂首挺胸,目光直视前方,但是,我偷偷地用余光观察到,左右两排贵族们,无论男女,脸上都残留着一丝惊讶之色。

    我走出了镜厅,大门也慢慢关上,我能隐约听到门内再度响起了音乐。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差一点就自动投降了,想来那个时候还真是十分紧张,直到出来后,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那么大胆的事。

    说来奇怪,刚才在镜厅中我能不顾一切地抒发心中的想法,那个时候我自觉自己十分的勇敢,但是,这才刚刚离开镜厅,我居然感觉到内心深处生出一丝不安来。不过,我的这一丝不安并非是对刚才的心有余悸,而是担心这一次锋芒毕露,造成未来之路崎岖曲折。

    我不安地向贝克里夫人问道:“夫人,刚才我是不是太大胆了?”

    只见贝克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不安、担忧之色。

    我加快了步伐,以此来稳定内心的不安。

    我快速走了五六步,随即又问道:“夫人,你说,那些贵族在今天之后会怎么看我?”

    虽然自太阳王路易十四后,法兰西的王权已经到达了无人可抗衡的地步,但是,即使是如此,各地的强势贵族仍然不能小看。

    我知道,向我这个国王继承人的继承人,虽然名义上高贵无比,可是实际上却处于地位不稳的境地。没有支持者、没有金钱,最致命的是年幼,可偏偏却还在政治的中心。天知道我如果得罪了贵族会被他们怎么对付。

    迟迟并不到贝克里夫人的回答,我也有些急了,我侧头望向身边的贝克里夫人,却见到了一张她满是愁容的脸。

    我意识到贝克里夫人可能是想到了某种结果,而这种结果对我并不利。事实上,在询问之前,我便对今后贵族们的态度隐约有些察觉了。

    我这一次锋芒毕露,恐怕并不会被贵族们所喜欢,甚至还可能被贵族们所恐惧。我能够理解,便如同平民不喜欢暴政一般,贵族们也必然讨厌强势的君主,谁都不喜欢被压迫,贵族亦如是。

    形势不妙,但过分担忧却显然有些不智。

    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抿嘴微笑。

    “笑”令我的压力有些缓解,令我不像之前忧愁。但是,我却为我自己感到惊奇,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一套缓解压力的“秘方”。我不知自己是太乐观了还是心理有着看不见的疾病,但我能够确定一点,拥有这个“秘方”并非是坏事。

    镜厅的舞会估计要到深夜,但它早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一回到房间,便换衣服上了床。

    虽然是冬天,但屋子被弄得很暖和。不过,我却迟迟不能入眠。似乎这和之前的“兴奋后遗症”有关。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当我被贝克里夫人叫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十点钟了。

    今天我并没有课,家庭教师也需要休息,但是,我仍然要按时醒来。

    圣诞节在凡尔赛中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节日,而是一场聚会,一场贵族间的聚会。自平安夜至圣诞节的两三天中,贵族们需要按照时间表的安排,进行一系列的活动。

    简单的用过早餐加午餐后,贝克里夫人带领众侍女为我换上了用着昂贵布料做的衣服——自然是男装。

    与作夜的华丽相比,今天的这套衣服虽然用料相同,可是样式却显得朴素得多,颜色也是淡然的灰蓝色。

    在我的时间表上,第一条便是“下午一点三十分,凡尔赛教堂祷告会”。

    虽然宗教的权势早已经被削弱于王权之下,可是传统毕竟是传统,圣诞节祷告会每年都要重复举行。与有着年龄规定的舞会不同,即使是婴儿也必须参加祷告,这意味着我的两个弟弟——普罗旺斯伯爵路易·斯坦尼斯瓦夫·赛维尔和阿图瓦伯爵查理·菲利普也将会出现。

    对这两个弟弟,我十分头疼。他们是孩子,而且很不懂事,每次遇到他们,我都要想尽办法躲开他们,因此,即使是兄弟,平时我也很少与他们接触。

    出席祷告会的贵族很多,但几乎都是与王室有着血缘关系的贵族,可说都是亲戚。因为如此,作为外人的蓬帕杜夫人,虽然她很得宠,我却也没有看见她出现,国王祖父身边的是王后祖母。

    我在心中暗笑道:“看来国王陛下还是很尊重上帝啊!”

    这个时代的贵族几乎皆是道貌岸然之士。他们一边过着腐烂的生活,床上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一边又恐惧上帝,惺惺作态地拉着妻子的手前来祷告。

    我曾十分鄙视这个时代的贵族们的虚伪做作,有时不禁自问道:“他们难道以为上帝只会待在教堂吗?又或者他们真的以为这种糜烂生活能够得到宽恕?”

    但是,时间一长,我发现反倒是自己更为天真了。

    贵族们或许有着受人诟病的私生活,但这事实上似乎成为了时尚、习惯。凡事若是普遍了,那就正常了。在大时代下,贵族们从孩童时代就接受着扭曲的教育,长大之后自然不可能不跳入这坛泥泽。在以情人的数量证明男人的尊严的大时代中,男人想要独善其身都不可能。

    我的国王祖父,虽然昨夜我对他产生了良好的印象,可是这却让我矛盾了起来。

    自从知道了蓬帕杜夫人后,我便对国王祖父的私生活产生了兴趣。我通过小亨利、侍女米雅等人获取着来自各处的传闻。从而得知了,除了蓬帕杜夫人外,他在外面还有好多年轻的少女。不过,从昨晚的情况来看,我能够确定他心中的那个人还是蓬帕杜夫人。

    他在我的眼中,便犹如一枚硬币一般,有着两面。而这两面,偏偏却是相反的极端。

    祷告由法兰西的红衣主教主持,先是由他来宣读圣经,然后是采用分别上前的方式进行赐福仪式。

    依照顺序,首先是国王祖父和王后祖母,再然后是我的父母——王太子夫妇,接着是我和我的那两个弟弟。

    普罗旺斯伯爵之下我一岁,阿图瓦伯爵小我三岁,因为我的刻意躲避,我发现他们两个彼此间很要好,反倒是对我我这个哥哥却显得有些疏远。

    我对他们两个并没有在意,他们两个最好就是远离着我。

    在我们之后,是一大堆据说是亲戚的人。不过事实上称得上大家族的并没有几个,多数还是伯爵、子爵爵位的小贵族。

    经过三个多小时,祷告会才算结束。

    然而,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我立即被带回房间,然后换上了一套颇为华美的衣服,接着再是与贝克里夫人出去了。

    一场家宴,不过不是昨日的豪华舞会,只是晚餐而已。

    凡尔赛的奢华再度令我不习惯。

    这场宫廷晚宴,处处透露着奢侈。

    先是用着大红色的桌布铺垫的餐桌,再是一整桌的银质餐具。上来的菜肴都用着上好的食材,蔬菜是最新鲜的,牛肉是最好的,而那自酒杯中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酒香也令我知晓这是最上等的葡萄酒。

    “这次晚餐要花费多少?”我在心里暗暗提出疑问。虽然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我估计着怎么也需要上万里弗尔。

    感谢上帝,最后我还是成功地熬过了这场令我心情不畅的晚餐。

    我每年都来参加,却每年都不能习惯。或许我不是天生的贵族,或许是我不能够入乡随俗,但我还是固执的将错误归类于这场晚餐上。

    “一切都是太奢华,太过浪费了。”

    每一年晚餐结束后,我在返回卧室的路上都会如此自我辩护一番,我还真的很佩服自己居然会这么不厌其烦。

    我回到房间,正在贝克里夫人为我换睡衣的时候,我的侍女之一米雅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我借着微弱的壁炉火光发现,她的手上似乎握着一个信封。

    她来到我身边,她还没说什么,我便听贝克里夫人严厉地说道:“小姐,在殿下面前不可以如此无礼。”

    贝克里夫人始终最是注重宫廷礼仪,这一点从最早到现在都没有变化。

    米雅急忙行礼。

    我一边套入睡衣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米雅双手捧信,急喘着气说道:“刚才国王殿下的侍从捎来一封陛下的信笺。陛下邀殿下在三天后前往枫丹白露宫,陪伴陛下打猎。”

    “打猎?”我愣了愣,这对我来说还真是新鲜事。

    可是,对我来说的新鲜事在贝克里夫人那里似乎极为普通。

    只听贝克里夫人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打猎而已,而且是三天后去。替殿下准备衣物的时间还很充足,没有必要惊慌。”

    她如此一说我也明白了,我和她是所关心的事不同。

    我关心的是打猎,她关心的是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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