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平安夜舞会,是宫廷的惯例。早在凡尔赛宫存在之前,历代法王都会在这一天召集贵族来到宫廷。当然,最初如此做只是为了遵照天主教的传统,在这一天晚上统一做弥撒,同时也顺便树立召集者——国王的天赋王权。然而,法兰西宫廷毕竟以靡乱著称,在舞会取代弥撒为这个天主教国家宫廷的日常事务后,平安夜也自然演变成了众多舞会中最为盛大的一个舞会夜,而这一演变也正式在试图以奢华舞会削弱贵族财力的路易十四手上正式成为了宫廷的一项传统。从那以后,平安夜就没有任何宗教人士参加,也没有任何与宗教有关的活动,仅仅是贵族们用来显示财力和发泄物欲的一个每年都固定的时间。

    路易在房间中换上了那一套耗费巨资制作的白色礼服,将同时订做的假发抛开,直接戴上了配套的三角帽。除去在波兰行军打仗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坚持沐浴洗头,这一良好的卫生习惯,令他的发质要比不少贵族好上很多,完全可以抛开伪装的假发,令他引以为傲的那一头偏棕色的金发自然流落。

    也许是在外貌方面多继承了一些死去王祖母和死去的母亲的基因,路易的一些身体特征颇为“女性化”,与他的男系祖先们有些差别。波旁王室的男人们,毛发不是黑色就是黑棕色,像是路易十四、路易十五,乃至普罗旺斯伯爵和阿图瓦伯爵,皆是如此。而女人们却相反,更多的是金色或棕金色,不少还有浅金色的,像是路易十四的那些私生女和路易十五的公主们,以及较小一些的玛丽?克洛蒂尔德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甚至包括玛丽?阿德莱德在内的远亲都是如此。

    路易在这一方面便显得很“女性化”,有着柔顺的金色头发和琥珀色的双眼。不过“女性化”的地方仅指毛发和眼睛,他的外表从小到大都是十足的男子气,只是比同龄人相比要英俊不少,而随着年龄增长,他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集合霸气和英气的俊朗男子。

    路易对于自己“女性化”的一些特征并不在意,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对外表上有太多关注。只是,在了解了波旁王室的家史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王室之中,真正有魄力、野心和政治手腕之人,并非是那些有着合法继承权的男性子孙,而是外表美丽动人,艳压群芳的女性公主们。比如现在让人极为头疼的奥尔良家族,真正给这个家族带去野心的不是某一代奥尔良公爵,而是现任奥尔良公爵的祖母,路易十四的私生女玛丽?佛朗索瓦德,而这个女人的姐姐前代孔代亲王夫人路易丝?弗朗索瓦德也是这么一个人。如今奥尔良家族、孔代家族和孔蒂家族,之所以有着如此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基本上都是这两个私生女在从中做手脚。

    这一王室的乱象,倒是令路易常常自嘲,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女性化”的特征,所以才会与众不同,甚至也许就是这个天生的礼物,预示着未来自己将会成就不朽的功绩。

    “殿下,该走了。”德?彭特先生看了看表,适时地做了提醒。

    “我知道了。”

    说了一声,路易便收起了轻浮之色,转以端正的面色,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带着德?彭特先生往镜厅走去,可是刚刚走到半路,便看见科西嘉女公爵玛丽?阿德莱德正带着侍女凯瑟琳?贝克里走在前面。

    “玛丽”

    他叫了一声便走了上去,在玛丽?阿德莱德转头的时候来到了她的左边,右手轻轻地伸去搂住她的腰,左手则去拾起她的手,温柔地摩搓着。

    “路易”

    玛丽?阿德莱德对此并不厌恶,但是仍然试图从路易手中挣脱,因为场合实在不允许。

    其实,这一段走廊的位置还算封闭,后面只有王储套房和与其相连的几间秘密给王储情妇准备的房间,平常,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走过。

    “全凡尔赛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难道还在意他们的看法吗?”路易打趣地笑着对她说。

    “不,只是……只是不习惯。”玛丽?阿德莱德如路易所希望的低下了羞红了的脸。

    调弄玛丽?阿德莱德是路易的一大乐趣,她实在是太特别了,时刻都能显露出一种少女的娇羞之态。换做是王储妃安托瓦内特的话,只怕不是野蛮地推开,就是反客为主地“无私奉献”。

    “好吧”路易达成了目的,自然也就罢手,和玛丽?阿德莱德分开了。他随即问道:“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比我先到镜厅的吗?”

    “因为我父亲突然到了我那里去,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彭蒂耶夫公爵?他回来了?”路易感到惊讶,想起来这位久不见面的事实上的岳父,因为喜欢上了科西嘉岛的宁静,所以就算是在玛丽?阿德莱德于去年就回来了,他还是在那座地中海上的小岛上又当了一年的名义总督。而即使是在此之前,他除了每年必须参加的几次舞会外,也是很少踏足凡尔赛。大部分时候,相比起昂贵的礼服,他更喜欢将钱花在慈善上。

    “是的。”玛丽?阿德莱德点了点头,说,“听他说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诏令,免去了他科西嘉总督的职务。”

    “这么说,从此以后他就会待在巴黎了?”

    “是的,而且……”玛丽?阿德莱德犹豫了一下,说,“他要我带着孩子也回巴黎的图卢兹宫居住。”

    “你答应了吗?”路易问。

    玛丽?阿德莱德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说需要时间想一想。”

    “你问过他这么做的原因了吗?”

    玛丽?阿德莱德又一次摇了摇头,然而,路易却发现,她在摇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异样,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路易看了眼一旁的凯瑟琳和德?彭特先生,他们很识相地先朝镜厅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走出了前方的隔门。

    “玛丽”路易伸出双手,轻抚着玛丽?阿德莱德的双肩,温柔地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让她面对自己,然后严肃地对她说,“不要隐瞒我,我知道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只见玛丽?阿德莱德紧闭的嘴唇颤颤一动,似是要开口说话,却又像是让牙齿咬住嘴唇,进一步做着防御。还不等路易继续追问,她的脸上居然流下了泪水来。

    “怎么回事?”路易好奇地询问之时,也赶忙伸手擦拭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父亲说,如果我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不仅会影响到你,也会令整个彭蒂耶夫家族被人恶意重伤。他还说……”玛丽?阿德莱德抽泣着说,“他还说,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将我和蓬帕杜夫人、杜巴丽夫人并列谈论,再这么下去,我和孩子们就会很危险。”

    “蓬帕杜夫人?杜巴丽夫人?”路易心生愤怒,不禁忘记了为玛丽?阿德莱德擦泪。

    巴黎是法兰西的中心,这座城市的舆论就是整个国家未来舆论的指向标,所有人或事,无论是好评还是恶评,几乎都是从这座城市散发到全国。对于这个,路易并不陌生,当初他也没有少利用这一特点为自己造势。

    玛丽?阿德莱德被人与蓬帕杜夫人、杜巴丽夫人等“祸国殃民”的女人相提并论,这件事虽然令路易震惊,却也在情理之中。国王身边的女人,从来就是民众抒发愤怒和不满的对象,若是再经有些人一挑拨,流言蜚语绝对不会少。然而,这件事居然是从玛丽?阿德莱德的口中得知,而玛丽?阿德莱德还是从彭蒂耶夫公爵那里知晓,这一点却是路易十分在意的。

    虽然不具备后世的先进科技,可是无论是哪一个年代,流言蜚语都是足以杀人的。如果不能够掌握言论动向,那就等于是在睡梦中被戴上了断头台,只等刽子手砍断那根拉起断头刀的绳子。

    路易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凡尔赛宫距离巴黎有十几公里,加上宫廷封闭的环境,要在这座形同监狱的宫殿中了解巴黎最新的舆论动向,其困难程度恐怕远超过从王国任何一个角落来探知巴黎最新的流行趋势所需耗费的时间、经历。

    而与生活在凡尔赛宫的王室相比,那些近亲王公们,无论是奥尔良家族、孔代家族、孔蒂家族,都在巴黎城内有着居所,而这些地方,又往往因为女人开办的沙龙,而能够成为巴黎舆论的中心。

    “既然彭蒂耶夫公爵都这么说的话,那么过年之后你就回巴黎的图卢兹宫吧”路易柔声安慰着哭泣不止的玛丽?阿德莱德,心中却已有在正式被任命为摄政后,返回巴黎的决定。毕竟王室在巴黎不是没有宫殿,无论是杜伊勒里宫,还是更古老一点的卢浮宫,稍稍收拾一下都是可以住人的,更何况,在他的名下,还有一座蓬帕杜夫人赠予的戴佛尔宫。

    不过,玛丽?阿德莱德并不知道路易心中所想,听到他如此说,反而心中产生了不舍之情,眼泪是越发汹涌,令得路易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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