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月光之下,里昂城城门紧闭,中世纪的遗留下的城墙和炮楼上,已经布满了临时征召的民兵。而在城墙之外,到处都是萨丁尼亚人建立起的军营。

    里昂东门的炮楼上,刚交班上岗的值班队长多米尼克?佩里尼翁少尉,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贵族子弟。他从小接受军事训练,并且在十五岁时加入了现役,被授予掷弹兵少尉一职。这一职衔不过是一个虚衔,他在没有找到合适的部队之前,并不需要及时上任。这就是贵族的特权。

    佩里尼翁望向对面漆黑中的一堆堆篝火,他知道,这些篝火是萨丁尼亚人升起用来取暖的,每一堆篝火边必定围着一群萨丁尼亚士兵。

    “五万”他轻呼一声,神情严峻地握拳猛敲了一下身旁的火炮。

    他真想下令开炮,瞄准着那些篝火,将火堆旁的萨丁尼亚士兵逐一击退,可是,那些萨丁尼亚人是城中民兵的十倍,而且他们也有百门攻城炮,一旦里昂开火,他们必定会反击,届时,这这座法兰西中南部的大城市必定会被摧毁。

    年轻的佩里尼翁心有不甘,他幻想着自己身后有一个军团的军力,他幻想着自己身后是职业军人而非是早上才组织起来的民兵。

    兵是民兵,枪是军火库中封藏许久的老爷枪,而火炮,却只是放着好看,自这些炮安放在城墙上后,便从没有放过一炮,谁都不了解这些火炮能否开火。

    忠于国王的里昂市长确实是一个干练的人,在昨天晚上受到萨丁尼亚人出动的消息时,便立即打开军火库,招募民兵,组织退役将领和正在里昂的拥有军职的年轻人担任指挥官。而后,在今日早上,便招募起了一支五千人的民兵,并且还成功地赶在萨丁尼亚人来到之前,将城外的农民迁入城市中,来了一个坚壁清野。

    佩里尼翁这些日子正在里昂法学院学习法律,未来打算做一个律师,这是他父亲的期望,但并非是他的。然而,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现实让他明白,与其在军队中当一个中低层指挥官,不如学习法律,日后成为律师。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意外地让他指挥起了真正的军队。

    “天气冷了,喝点这个吧”

    这时,另一位法学院学生出身的民兵指挥官邦?阿德里安?蒙塞少尉走到了佩里尼翁的身边,并递过去一只金属酒瓶。

    “谢谢”佩里尼翁道了声谢,随后接过酒瓶,稍稍抿了一口,但立刻便将喝下去的咳了出来,边咳边说,“这不是酒……”

    蒙塞少尉呵呵一笑,从佩里尼翁手中取过了酒瓶,盖上盖子收起来后,说:“现在是执勤时间,根据条例是不能喝酒的。”

    “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一位老兵。”佩里尼翁苦涩一笑。

    蒙塞少尉的经历比佩里尼翁传奇得多。他虽不是贵族,但其父亲是一位律师,而且在家乡还颇有名气。他曾经两次从军服役,但又两次在父亲的压力下退伍学习法律。与佩里尼翁不一样,他是真心想要成为一个职业军人,可惜他的律师父亲却为他争取到了免除兵役的权利,因此,兵役法根本无法令他满足,而他又和天底下所有的儿子一样,畏惧父亲,最后只能来到里昂,学习如何做一名律师。但因为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争,而意外地得偿所愿。

    “虽然是一位老兵,可是我的运气却不好。”蒙塞少尉站在城墙边,无奈地感慨着。

    “怎么了?”佩里尼翁好奇地问。他与蒙塞是同学,也是好友,却从未见其露出这副模样。

    蒙塞少尉遗憾地说:“我的家乡是阿尔萨斯的贝桑松,我第一次从军的时候是1769年,那时国王陛下正率军攻打科西嘉。我第二次从军是在1772年,当时国王陛下却在冰天雪地的波兰。我两次从军,居然都没有进入国王陛下的军队,这不是运气不好吗?”

    “但是,现在你倒是不必担心了。”佩里尼翁因为蒙塞的影响,也暂时忘记了面前的敌人,乐观地说,“国王陛下统帅法兰西所有的军队,你无论去哪儿,都是国王陛下的部下。”

    “但是,我必须先说服家里面那个固执的老头。”蒙塞少尉仰头一叹,显得极为无力。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们必须先解决对面的家伙。”佩里尼翁盯着城外的火堆,战火也在他心中燃起,使得他的心情难以平复。

    “对面的那群人?”蒙塞少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不是我小看他们,只要精锐的莱茵军团一来,他们就只能被屠杀。”

    “你这么有信心?”佩里尼翁对向来谨慎的蒙塞会如此自信十分不解。

    “那是当然。”蒙塞少尉自信满满地说,“莱茵军团可是由洛林和阿尔萨斯人为主的军队,而且还是和国王陛下远征过波兰的不败之师,是不可能失败的。”

    “是啊”听蒙塞一说,佩里尼翁也自信了起来,他说,“我在白天时看到了对面竖着萨丁尼亚王旗,等我们的国王陛下到来后,便是两位新任国王的角逐了。”

    蒙塞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你真的以为国王陛下会来吗?”

    “不会吗?”佩里尼翁皱了皱眉。莱茵军团和国王陛下会来的消息,是下午时由里昂市长所说,而且根据哨兵来报,莱茵军团确实正在路上。

    “莱茵军团一定会来,但指挥官不是国王陛下。”蒙塞少尉说,“萨丁尼亚人拥有优势的军力和火力,足够将里昂夷为平地,但他们却迟迟不动手,因为他们想要以里昂作为诱饵,吸引国王陛下前来解救,而后他们便可以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战争。”

    “这对我们也很有利。”佩里尼翁说,“国王陛下不可能任由外**队践踏法兰西的国土。”

    “你不了解国王陛下,佩里尼翁少尉。”蒙塞说,“我曾经和远征过波兰的莱茵军团军官喝过酒,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国王陛下的用兵方法。”

    “是什么?”佩里尼翁问。

    “陛下和出人意料。”蒙塞说。

    “这是……什么意思?”佩里尼翁木讷地问。

    “就是你根本不能够想象和理解。”蒙塞微笑着说,“当所有人都以为陛下会去攻击克拉科夫时,陛下却突然率军北上进驻了华沙。我猜想,当萨丁尼亚人企图诱导陛下来解救里昂时,陛下或是陛下的将军已经去到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战争恐怕就结束了。”

    “蒙塞少尉,你在开玩笑吧”佩里尼翁笑了笑说,“如果陛下要出人意料的话,只可能去翻越阿尔卑斯山,可没有人能够翻越那座山。”

    “翻越那座山?”蒙塞惊讶道,“我可从来没这么想,我认为陛下会绕过里昂,直接去马赛寻找普罗旺斯军团,率领那支部队去攻击尼斯。”

    “原来是这样。”佩里尼翁恍然大悟,细想一下后,说,“确实,还有那支军队。”

    “不对、不对……”蒙塞突然连连摇头,说,“你这么说倒是给我提了一个醒。虽然感觉很荒唐,也很冒险,但是,以陛下一贯的冒险风格,他恐怕真的会这么做。”

    “你是说翻越阿尔卑斯山?”佩里尼翁惊诧道,“这怎么可能?阿尔卑斯山可是……”

    “他并非不可战胜。”蒙塞严肃地说,“汉尼拔就曾经翻越过,我们的陛下未必不会。”

    佩里尼翁倒吸着冷气,他难以相信,却也不得不怀疑。

    在他们的对面,萨丁尼亚军队的统帅,同时也是萨丁尼亚的国王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正悠闲地躺在营帐中的行军床上看着法语版的《战争的原理》。他生长于宫廷,自小就未接触过军队,这一次他虽然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可也自觉地涉猎起军事方面的书籍。

    正在这时,帐外一阵喧哗传来。

    “你不能进去,国王陛下正在休息。”

    “都给我让开,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的国王。”

    只听声音,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便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烦人的奥尔良公爵,自从来到他的军营后,便一直在催促。可是,没有路易十五的诏书,他又怎么可能冒着与法兰西完全决裂的风险,对法兰西的城市、军队发动攻击。

    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合上书,高声喊道:“让他进来吧”

    同时,他也正坐了起来。虽然奥尔良公爵令人心烦,可他还是要以礼相待。

    奥尔良公爵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浑身上下都布满尘埃和污水,显得十分狼狈。自第戎逃离后,他在路上风餐露宿,为了逃避追兵,他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您有什么事吗?公爵阁下。”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问道。

    “陛下,里昂城就在咫尺,为什么还不攻城?”奥尔良公爵这几日已经晕头了,语气上已顾不得与面前人的身份差别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不悦道,“只要路易十五的诏书一到,我立刻攻城。”

    “国王陛下正在路上,还需要一段时间。”奥尔良公爵说,“但是,如果没有里昂的堡垒、炮塔,我们就无法阻挡精锐的莱茵军团和路易?奥古斯特。”

    “我还是那句话,先来诏书。”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不假思索地说。

    “陛下……”奥尔良公爵恨恨言道,“难道你就不怕路易?奥古斯特先到吗?”

    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笑了笑说:“这样的话,我就会先退兵。”

    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三世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根本无心与法兰西开战,但却有意借用路易十五来扩张萨丁尼亚的势力。因此,若是路易十五来到,他就可以此为筹码,来与路易?奥古斯特交换科西嘉岛。至于路易十五、路易?奥古斯特、奥尔良公爵父子、波兰的斯坦尼斯瓦夫几人间的恩怨,他并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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