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阳公主大口大口地啃着杜荒送去的烤鱼并在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才不会原谅那个大坏蛋的话语时,长安城中她的父皇却在太极殿中候来了杜如晦的求见。

    “真的要非走不可吗?”看着爱臣瘦弱而无力的身子,李世民做着最后的挽留:“若仅只是修养的话,留在长安城内岂不更好?太医、名医皆可随叫随到,便是稀有的药材也可随时从太医署支取,更重要的是,朕亦可以时常去探望爱卿。”

    “皇上厚爱,微臣惶恐!”杜如晦坐在椅上,拱手回道:“只是微臣已经许久未曾回过乡里,心中也是甚为挂念,若是现在不回,日后还不知会不会再有那个机会,所以,还请皇上能够恩准……”

    虽然王子和说过只要静养,也就三五年的功夫就能痊愈,但是杜如晦自己也很清楚,病症这种东西,变故太多,纵是王子和医术精湛,却是也不能保证说可以稳治某个病患。

    先前自己只是咳嗽的时候,王子和不是也曾说过并无大碍只需静调么,可是一旦有了什么急症变故,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

    这么说并不是有意要怪罪太医署的一干太医,毕竟那些太医也全都尽了全力,尽了本份,杜如晦虽然因此差点丢了性命,但是像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类的道理,他却还是懂的。

    “那,杜荷呢?”见养病的事情说讲不通,李世民只得又将话题移到孩子身上:“荷儿可是朕的女婿,是朕为城阳钦选的驸马,留在长安,岂不比呆在杜陵更容易谋个上好的前程?”

    “儿孙自有儿孙福,”杜如晦微弯着身子轻声回道:“荷儿能得皇上看重招为驸马,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又岂能再不知进退地厚着脸皮靠着城阳公主的关系再谋其他前程?”

    靠着裙带关系上位,通常都会为人所耻为人所轻,说白了就是他们老杜家,丢不起那人,他杜如晦宁可儿子是为没有任何官职的布衣,也绝不会让儿子靠着媳妇儿的关系在外面作威作福。

    “是以,微臣有意让他以科举入仕,”杜如晦道:“此次回乡,微臣一为养病调理,二便是为了荷儿的前程考虑,长安城虽然繁华,但却也极易让人迷失其中,实不是读书养性的绝佳之所,所以,微臣觉得,还是杜陵老家最为适宜。”

    “你呀!”几句话,堵得李世民再也没有话说,看出爱臣已是铁心要离开长安,无奈之下,只得多赏下一些财物,允了他辞官回乡休养的请求。

    “李安然,”亲自起身将杜如晦送出殿外,返回之后,李世民却是已再无心批阅什么奏章,心神不定之下不由轻声向身边的内侍总管问道:“你说,杜爱卿此次之所以执意要请辞回乡,是不是因为前些时杜构远去登州赴任之事,朕伤了杜爱卿的心思?”

    “回皇上话,”李安然躬着身子轻声回道:“这个小人可是不敢妄加揣测,不过杜大人为官多年,朝中的情况又是无比清明,自然也会体谅到皇上的难处,所以,小人觉得杜大人当是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埋怨皇上。”

    “既非如此,那他又何必非要舍近求远,返回杜陵?”李世民眉头微皱,显是对于杜如晦的离去,显真的不舍,便是事情已然定论,心中还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这个,”见皇上对此事是颇为烦恼,李安然大着胆子轻声说道:“小人倒小有一些浅见,就是不知当不当言……”

    “但说无妨!”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李世民主政,从来都不特别限制臣下言语。只要你有想法,那就大胆地说讲出来,哪怕是错了,也不会多作追究怪罪。

    “小人觉得,杜大人之所以会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长安,”李安然尖声说道:“会不会是与杜府现在所面临的种种状况有所关联……”

    “嗯,”李世民闻言,思绪一转,心有所悟,不由轻点头示意李安然接着说讲。

    “首先一个,便是钱财生计,”见皇上没有怪罪自己多嘴,李安然索性便放大了胆子接声说道:“这两年咱们大唐连年征战,国库一直以来都不甚充盈,别说朝中大臣的日子不太好过,便是皇上皇后平时不也是时有拮据,有时甚至连件像样的衣物都舍不得添上一件。”

    李世民坐在那里默然无语,他知道,李安然说得确是实情,这两年,朝廷的日子,确实是过得有些拮据。

    “是以,小人猜想,”李安然道:“杜大人府上的资财,当是已不足以再让他们支撑太久,所以……”

    “所以,克明他不愿给朕给朝廷添上太多的麻烦,亦是不愿接受好友同僚的周济,只好想着回乡依靠祖业维持生计……”李世民心中颇为苦涩地接过话茬儿,当皇帝当到连自己的臣子都不能很好的过活,他怕是千古以来的第一个了。

    “还有就是,”见皇上已然明了,且颇有自责之意,李安然便知趣地不再多提,接声向下说道:“杜大人乍然失了权势,而杜府的两位公子却都还未成材,整个杜府也就算是彻底地失去了依靠,诸如孙万德之辈之前曾与杜大人有过间隙的官员世家,全都在一边虎视眈眈,所以,这当也是杜大人想要匆匆离去的原因所在。”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这么多不怀好意的人在旁边惦记着,纵是有孙万德这个前车之鉴,纵是有皇上明显的恩宠照拂,却是也难保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这些,朕早该想到的,”李世民轻点着头,低声自责道:“自两个月前,杜构被逼着给东迁到登州时,朕就已然该有所察觉,还有前几日克明病危之时,那个孙万德父子当是也并非偶然……”

    李世民也是从秦王时一路走过来的,失势时朝中那些官员的嘴脸与刻薄之态自是没少见过,自然也能很快想到杜如晦还有杜府现在所面临的窘况。

    只是,想想朝中占有七成的世家出身的官员,李世民颇为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没有多作言语,只是无力地轻声向李安然吩咐了一句,在方才给杜如晦的赏赐中,再多加上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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