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躺在破木榻上,他两天前就已经恢复了神志,可是一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搞不清楚,自己不过是在诊室里小憩一会儿而已,怎么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到了这陌生的环境里。

    两天里,他听到那对自称是他父母的老夫妻的谈话,从谈话里透lu出来的种种信息,他知道自己来到了东汉末年,而且灵魂附在了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身上,这青年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李勤。

    青年的父亲名叫李田,是一个小村的里正,母亲姓何,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她何氏,年纪大的管她叫李家的,年纪小的叫她一声李婶。

    青年身高体壮,用这年代的话来讲,叫做身长八尺开外,力大如牛,而且擅长shè箭。七八日前,青年去林中打猎,打中了一只野羊,不想却被一群无赖盯上,无赖们称这野羊是他们养的,在争吵中还把青年的头打伤了,如果不是村里的人把青年救回来,怕是青年就要丧身在树林里。

    可是青年挨了打,家中父母却无可奈何,因为打人的无赖中,领头之人是县令的族侄,惹不起的人物,就算是李田去告官,县令也定会庇护族侄,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定了青年的罪。民不与官斗,这口气李家只能忍了。

    家中贫穷,连饭都吃不饱,何谈请医生看病,青年在榻上躺了数日,本已死去,不想却被李勤的灵魂附了体,李勤变成了青年,也变成了李田和何氏的儿子。

    李勤慢慢把手抬起,放在嘴边,用力咬了一口,疼痛难忍,他不是在做梦,他确实成了汉末的一个农家子弟,不管他接不接受,已成事实。

    做为一名医生,李勤自然知道他现在身体的情况,不知什么原因,那个要了青年性命的脑后伤口,只在两天时间内,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了!不但如此,全身筋骨更加强健,气血充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体壮如牛了!

    也许,这是上天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吧,想起前世自己那副单薄的小身板,李勤不由得lu出苦笑!

    屋外传来脚步声,李勤知道这是那位何氏,也就是青年的母亲,来给她的儿子喂水喂饭了,她还不知道儿子被别人占据了身子,早已不是她熟悉的儿子了。

    李勤把眼睛闭上,何氏不知道儿子换了个人,可他却是知道母亲换了个人,这点他是没法接受的。

    何氏手里端着水碗进了屋子,轻声道:“儿啊,起来喝口热水吧,你爹出去借米了,一会儿就能回来,等他回来咱们就煮粥喝。”她慢慢坐到了榻边,一手端碗,一手推了推李勤。

    李勤睁开眼睛,他肚子早就饿得狠了,醒来后两天就只喝了三顿稀稀的小米粥,可他没法抱怨,因为他知道,李田和何氏每天只能喝一顿粥,而且还是糠做的粥。

    这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家庭,穷到了家无隔夜粮,穷到了身为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见儿子睁开眼,何氏喜道:“儿啊,你眼睛里红丝少了许多,看来病情有所好转,只要再养些时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大小伙子!”嘴里一边安慰着,一边伸手扶起儿子,喂儿子喝水。

    这两天都是如此,何氏对李勤的照顾当真是无微不至,可李勤却仍感不知所措,他已然能起chuáng了,可正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家夫fu,所以只能一直装病,仍旧躺着。

    就着何氏端来的水碗,李勤把热水喝干,又躺了下去,把眼睛闭起。

    何氏坐在榻边,望着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生了一女一子,姐弟两人。女儿李佳嫁给了一个从武威逃难来的穷孝廉,日子虽过得紧巴巴的,可穷孝廉对她却好,都是穷苦人,能得了这么个夫婿也算运气,可两年前穷孝廉离家去州里寻前程,一去不复返,李佳只好一个人照顾体弱多病的公婆,靠替给有钱人缝缝补补过日子,更加的艰辛,一日不做工,一日便不得食,无力照顾娘家,而娘家也没有能力照顾他。

    家里穷,儿子都十八了还没说上媳fu儿,本来想着今年秋收后,再怎么紧巴也得把儿子的亲事办了,实在不行就娶个羌女,娶羌女不用拿财礼,现在的穷汉娶妻都是如此,谁也笑话不到谁。

    可不成想祸从天降,得罪了县令老爷家的亲戚,把儿子打得几乎死掉,如果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得了,万一后半辈子只能在chuáng榻上渡过,那就算是羌女也娶不到了,退一步讲就算娶得到,可看儿子的样子,动都动不了,又如何能传宗接代呢?

    何氏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心想:“我李氏祖上何等的荣耀,就连史书都要为祖上单独书写列传,难不成到了我们这一代,竟然要绝后么?”

    李勤听到抽泣声,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何氏正在哭泣,他有心起来,说自己的伤好了,可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忍住没动,心里却很是难过,何氏的悲伤他能感受得到,可又能怎么办呢?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眼前的情况,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就在这时,院门吱嘎一声响,脚步声传来,想必是李田借粮回来了。

    何氏轻轻地啊了声,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又看了眼儿子,这才快步出去。就听她到了屋外,问道:“当家的,可借到了粮食?”

    外面的人正是李田,他嗯了声,道:“借遍了全村,只有赵八斤匀出了两斤糠麸给咱们,现在是chun荒时节,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他单手提着篮子,里面装着借来的二斤糠麸。

    李田在年轻时,家中殷实,他不但读过书,知文识字,还练了祖上传下来的武艺,枪法箭术都练得不错,娶了何氏之后,日子过得很是美满。可不成想一场水灾,把家乡淹了,他只好带着妻子逃难出来,不想路上又遇到了一群强盗,一场打斗之后,李田虽赶走了强盗,可却也被砍断了一条胳臂,从此只剩下了左臂。

    来到富平之后,见县里的百姓大批迁走,留下不少无主田地,他便带着何氏在此安家落户,可因缺少种粮,官府又无力借贷,他又只一条手臂,以至于始终无法扩大生产,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本以为儿子大了,日子能宽绰些,却不料飞来横祸,让本已贫穷的家,雪上加霜。

    李田和何氏都是五十出头,可两人都面目苍老,何氏看上去有六十多岁,可李田却如同七十老翁一般,头发快掉光了,剩下的也是全白,直如风烛残年一般。

    李田把篮子交给何氏,他进了屋子,来到李勤的榻前,看了看儿子,又伸手去额头,见李勤没事儿,这才又出了屋子。

    李田道:“老婆子,儿子的病见好啊,看上去没什么事了,估计再养养就能下地了。”

    何氏把篮子放在了灶台上,小声道:“就怕落下病根儿,要是有暗伤可就糟了。”

    李田叹了口气,道:“小点声,莫要让儿子听见。这些粮食省着点吃,估计能ting个三五天,家里先对付着,我听说县里要招匠人做兵器,我会制弓,没准儿能被选上,如能得些嚼裹,这个chun荒也就能熬过去了。”

    何氏忙道:“能行吗?要是真被选上了,你住城里的闺女家就好,也顺便给闺女找个活干,匠人多了不得要人做饭么,这活儿咱闺女就能干。”

    李田唉了声,轻轻摇头,道:“要是被选上了,怎么的都好说,可就是怕我这岁数,又只一条胳臂,人家看不上呀!”

    屋里的李勤听到一声叹息之后,屋外李家夫fu都再不说话,过了片刻,传来了何氏哭泣之声,接着李田低低的话声传来,似乎是让何氏小声点,不要让儿子听见!

    李勤再也忍耐不住,看着关心自己的人哭泣,看着他们为了自己想尽办法地去劳作,如果还无动于衷,那便是一种罪过!

    他慢慢从榻上坐起,手按后脑的伤口,发现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甚至连伤疤都没有留下,而且也无头痛之感,身子更无半点不适,就象是刚刚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似的,全身精力充沛!

    李勤掀开被子,查看身体,见身子虽然偏瘦,可股rou却结实,这般体魄,要是放在现代,都可以参加铁人三项赛了,说不定还能取得名次!

    他见地上有一双厚厚的草鞋,便套了进去,没有袜子光脚穿草鞋,可却并不感到扎脚,也没感到冷。站起身后,咳嗽一声,慢慢向外屋走去。

    屋外的抽泣声立即止住,李田和何氏一起跑到门口,见李勤下地了,他俩都是又惊又喜!何氏道:“儿啊,你的伤好了?”

    李田却走过来,伸手去李勤的后脑勺儿,道:“我儿,让爹看看你的伤口!”他咦了声,又转到李勤的身后,仔细查看,甚至还扒开头发去看。何氏见着,双手一起扶住儿子的肩膀,也侧过身子,和李田一起去看伤口。

    李勤站直了身子,随他们查看。二老足足看了半晌,这才齐声道:“伤口呢?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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