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毕业后打算干啥?”

    秋鲁知道贾南下七零年就推荐上了大学,明年就该毕业了,所以选择了这个话题。

    “我还没想好。”

    “你是学机械设计的?”

    “嗯。”

    “我听说国家计委成套进口国外技术和设备的报告,国务院就快批下来了。鄂北这边的夏江钢铁,也打算从联邦德国引进连铸、从日本引进冷轧设备,我觉得你到夏钢不错。专业对口能把学到的知识用上是一方面,另外也可以利用引进设备安装调试的过程,大量吸收国外先进的技术,掌握世界各国的最新动态。”

    “真的?”

    听到秋鲁的建议,贾南下的小眼睛熠熠闪光,但又似不太相信。

    “你不是不关心世事吗?哪来的消息啊?可靠吗?”

    贾海南的插话话里有话,意似不信其实是暗讽。

    秋鲁的近况他从闻兰和秋眉那里听说过不少,似乎安置在豫南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工作,消息闭塞得很。刚才打电话,自己打算主动告知他一些消息,他爱理不理显得没兴趣听,此时居然有兴趣去操心不相干的事儿,鬼知道他有何居心!

    “北京听来的。你爱信不信。”秋鲁横了海南一眼。

    “哟呵,能直接上达天听了?”

    “差不离吧。”

    见秋鲁微笑着摆出一副自负十足的模样,哥哥南下瞪圆了双眼,弟弟却轻蔑地哼了一声。

    “夏江钢铁有引进项目?我贾海南怎么没听说?”

    “好像是一套一米七的冷轧机系统吧。你要不信找你老爹细打听去,我懒得和你废话。”

    “你的话最靠不住了。”

    “我相信山东哥。毕业了就要求去夏江钢铁。”

    贾南下压根不知弟弟和秋鲁的话另有玄机,将秋鲁的前后文一联系,估计这事儿*不离十是真的,顿时兴奋不已。

    “南下,你是个老实人,也是我们国家今后挑大梁的高级技术人才,别学你弟弟,成天不干正经事儿,游手好闲还总感慨,替古人瞎担忧。”

    秋鲁话中有话的一番敲打,是冲着刚才打电话时,贾海南情绪大起大落一事儿去的。

    贾海南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脸红脖子粗地抗声道:“我怎么就不干正经事了?那不都是你委托我办的事儿吗?”

    “我让你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难道我原来事先没提醒过你?”

    “我愿意这样吗,还不是看她……”

    “行行,是我说错了或者是误会你行了吧!”

    秋鲁生怕贾海南情绪冲动下,口无遮拦地把秋晨扯出来,赶紧转移话题。

    “你昨天到省歌剧院的情况怎么样,看得中吗?”

    贾海南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扭转,他阴沉着脸,摇摇头说:“没感觉,她年纪也比我大。我觉得跟我三哥也许合适,但跟我没缘分。”

    “你们两个说些什么呀?怎么把我也扯进来了。”

    贾南下如听天书般看着两人言来语去的,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秋鲁拍拍贾南下的肩膀,笑着说:“我原来打算给海南介绍一个对象,但后来感觉不是太合适,所以就建议他不用去了,没想到他非要去不可,被人家拒绝了还不甘休。所以昨天我又委托我继母给他介绍了一个,但他看不上人家。这不,还对我脾气了。”

    秋鲁似真实假信口开河乱说一气,既是不想让贾南下疑心,也是为了搅乱贾海南的思维,避免他陷入情绪的低潮中难以自拔。

    “山东哥,你们继续聊吧,我到旁边走走。”

    贾南下现下情绪不错,也不想继续打搅他们的对话,提出回避。

    “也好,你帮我去猴山那边看住俩小丫头,别让她们生事,也别让人欺负她们。”

    蓝蓝的模样太招摇,秋鲁总有些不放心,所以安排贾南下去做了护花使者。

    “说吧,电话里对我大吼大叫的,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洗耳恭听,让你把心里话一口气都说完。”

    秋鲁见贾南下离开后,收起了脸上挂着的微笑,阴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

    “你来公园的路上,没看到板子桥被大火焚毁后的那一片残砖瓦砾?没瞧见那一片焦黑的废墟?”

    “看见了。”

    “有什么感想?”

    贾海南逼视着秋鲁问道。

    “没有什么感想。我已经离开鄂北,更不是这里的地方官,不需要有什么感想。要想知道当局有什么感想,你可以去征询一下你老爹贾于斯或者市革委会方明的意见,他们是这里的土地爷;如果你想了解普通老百姓有什么感想,可以问问秋眉或者和她一起的那个小姑娘都行。别拿我说事儿。”

    秋鲁说这话时面色波澜不兴,贾海南从他脸上硬是看不出任何感情流露。

    “秋鲁,我现你有些冷血啊!”

    “借用你的话说,对于与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无所谓冷血不冷血。”

    “可她与你有关系。”

    “你非要说与我有关系,我也只好领受,可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秋鲁,就算她和我没关系,可是她与你难道也没关系?”

    秋鲁从长条木板上站起身,背向贾海南眺望着前方的湖面,缓缓说道:

    “小兄弟,我知道某一天你从后湖的污水里救起了走投无路、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牵挂和眷恋,并打算投水自尽的她;也知道你后来帮她把户口从插队的襄阴乡下迁移回了城里,然后还解决了她在街道工厂工作的事儿;甚至还听说过她家的房子,要被她爸原来厂子里强收回去,是你帮她找人出面,威胁加恐吓,然后再由上面打招呼施压才得以保留下的。你是不是要让我秋鲁为此感恩你一辈子,并天天把这些挂在嘴边?”

    “我做那些都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这可是承认她与你有关系了。这话出自你口,可不是我秋鲁逼你说的啊!”

    “当然是我说的,我就是同情她、可怜她,所以心甘情愿做的,怎么啦,你不乐意?”

    “你愿意的?老人家说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绝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世界可怜的、值得同情的人多了去,为什么没见你帮助别人?”秋鲁冷笑不止。

    “不是你委托我去办这事,我当初会去那里吗?”

    “当初是我委托你去的,可是后来呢?你也是按照我的意思去办的?”

    “姓秋的,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上……”

    贾海南见秋鲁故意打住话头,一副欲说还休很为难的样子,昂起涨得粗红的脖子嚷道:

    “你什么你?你只管说,我受得了的……”

    贾海南装出一副硬汉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躲躲闪闪的眸光暴露了他心底的脆弱。

    “我秋鲁没有亲兄弟,从小我就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所以我不怕告诫你一句话……”

    秋鲁凝视贾海南的眼睛,饱含深意地拍拍的肩膀,贾海南却躲躲闪闪把脸侧转过去了。

    “山东……哥。”

    秋鲁搂过贾海南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我现你陷进去了,这可不是好事。你从来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你把同情和怜悯误认当做了喜欢。”

    “山东哥,我和秋晨不是那回事儿……”

    “当然不是那回事,是你在一厢情愿单相思吧。兄弟,哥我虽然不在场,但我似乎能看到那些场景。哥是过来人,哪里还会看错。你和她之间因为接触的次数多了,你看见她虽然孤苦伶仃或说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偏偏并不因为你和别人的施舍就刻意巴结你、讨好你,甚至故意躲你远远的,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不息以身相报,借此攀附权贵,所以你就以为她的心就似她的外表一般,出污泥而不染,既清纯又无暇,实际上……也许事情的本来面目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以前你不是总说她只是你们范城附近的知青,你和她不熟,对她不了解吗?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纯洁无暇?”

    贾海南显然是心慌意乱了,明知当初秋鲁的话只是为了掩饰某些事实说出的违心话,仍把这也翻出来试图以此进行抵挡。

    “我那样说只是害怕你胡乱猜疑,胡乱替我对她瞎承诺。当然,也是为了不欲让更多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件事。”

    秋鲁毫不留情把话揭破,并且不让贾海再逃避。

    “你们?……”

    “想听吗?只要你想听,我也不怕把实话都告诉你,就怕你承受不了。”

    “我为什么承受不了?她跟我又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为什么每次提起她就情绪失控?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激动,你一个旁观者瞎激动个什么劲?兄弟啊,这叫关心则乱你懂不懂!”

    “我……”

    “为了让我从刀下救下她父亲,她上过我的床,我也接受了。如果要说的话,她也算我秋鲁的女人,跟你确实没多大干系。”

    秋鲁也不打算再与贾海南绕弯弯。他的时间金贵得很,两周的探亲假,刨开路途的时间不算,剩下的几天功夫,他要办理和要打听的事情太多、太重要。办完这些事儿,还得去老婆闻慧的娘家一趟,见见他那个势利的岳父,和他好好探讨一下政局走势。贾海南这样的状况,他耗不起也等不起,他认为与其等他吃亏摔跟头以后自己慢慢成熟,还不如干脆利索地在他心口捅一刀来的效果好……自己当前的身份,上够不着天,下接不上地,能信赖和托付的人本来就少,再让这唯一的一个小兄弟,因秋晨的问题纠缠不清或伤害了彼此感情,那就极端不合算了。

    “你不光冷血,还很无耻。”

    “让我把话说完,你有火待会儿再不迟。”

    秋鲁讲述了自己与秋晨之间往昔的结识和后来范城所生的故事。

    讲述中听见贾海南不停长吁短叹,秋鲁似乎灵魂也因此有所触动,于是很真诚地说:“我不否认我当时确实处于性饥渴中,经不得性诱惑,但我保证一点,那就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与她有过往昔的故事,即使她不附带任何要求和交换条件,我也不会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纯粹*。”

    “那就是说你与她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怎样,没感情又怎样?”

    秋鲁整理了一下稍显波动的情绪,坐下以后很冷静地说道:

    “以前不是都反反复复和你说过吗?同情归同情,可怜归可怜,能帮的时候我也不反对你帮一把,但别把自己搭进出就行。因为我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直线,可能在某一个时点生短暂交汇,但过去了之后,就不可能重新聚,而且只会越离越远。你要懂得和学会放弃。”

    “我不想放弃。”贾海南抱着头喃喃道

    “我看不是你想不想放弃的事儿,只怕是你根本就没机会去放弃吧。”秋鲁辛辣地嘲讽道。

    “你是个魔鬼。怎么什么事都似能未卜先知啊?怪不得老爷子说你……”

    贾海南跳起脚嚷道,但秋鲁一伸胳膊将他拉在自己旁边坐下了,笑眯眯问道:

    “你家老爷子又为什么事挂念起我了?”

    贾海南撇撇嘴,爱理不理地说:

    “还不是三支两军马上就要撤了嘛。说你火眼金睛,掐着点比别人提早一步把你自己甚至连闻阿姨一起都撤出来了嘛!现在部队转业已经暂停,支左人员再想留下就困难了。据说正式文件下个月就传达。”

    “所以说吧,连你家老爷子都知道我字字珠玑,从来没放过空炮,你就更应该听哥哥我的劝告了。”

    听了贾海南的话,本来秋鲁心情很不错的,对自己的预判能力很是满意,想放声大笑几声以排遣畅快的心情的,但转头一想起闻慧那个蠢货,不听自己的劝告不说,还讥讽自己的选择愚蠢,为此还与自己大吵大闹后跑回娘家,心底又黯淡下来。

    “秋晨到底怎么你了?说吧,趁我现在心情不错,否则我不会再听你提起这个话题。”

    “我……”

    “说吧,是人家拒绝了你的求爱,还是有别人捷足先登了?”

    “都是。”

    “哦?”秋鲁有了一点点的兴趣。

    “秋晨嫁人了。还是嫁给了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成天游手好闲的那个二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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